第四十二章 冰雪消融

    当第二天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就去摸手机，进入了和她的聊天界面，可就在我开始打字的时候，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我忽然删掉了内容，放下了手机，我忽然很想要确认一下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或者说分量。如果说之前出于女孩子的矜持，没有主动联系我，那么，现在已经是女朋友了，如果我不主动去联系你，你会来联系我吗？我忽然很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么想着，我抑制住了给她发消息的冲动，起身去洗漱了。

    拿牙刷，挤牙膏，当我的右手拿着牙刷开始刷牙的时候，我愕然发现，我的左手又拿起了手机，打开了手机屏幕，甚至于已经进入了微信，我盯着微信屏幕愣了愣神，我不知道我这是内心里的呼唤还是肌肉记忆，不过眼下的场景明白无误地告诉我，我的身体越过了我的脑子，做出了最诚实的反映——他要联系夏秋雪。

    当我的大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向全身传递了一种叫做思念的情绪，然后又向全身传递了一种叫做安抚的信息：我知道你很想联系她，我也很想，但是请忍一忍。我想要验证一下，我是不是她会主动想起主动联系的人。

    左手接收了这个指令，但依然端着手机，舍不得放下；双眼也接收了这个指令，可也依然盯着手机，舍不得离开。身体是诚实的，可大脑是倔强的。最后身体委屈了自己，接受了大脑的安排，挪开了视线放下了手机。大脑向身体传达了最后一个指令：叹息。

    很多年后，林潇雨回忆往事，才忽然发现，其实自己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会不自觉地想要以这种方式来获取安全感，通过他人的肯定来肯定自己，没有安全感且没有自信。尤其是在遇到外力干扰或者失落以及让自己有了危机感的时候。只是很可惜，此刻刷牙的林潇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他身边的人，也不知道他这些行为的原因。时间，就在这样己不知己，彼也不知彼，己不知彼，彼也不知己的状态里度过了，似乎一切都没有问题，似乎一切都很有问题，只是，没有人知道。

    完成了洗漱的林潇雨，打开了手机，看了一眼，嗯，没有消息，好吧，带着一些小小的失落，林潇雨收起了手机，去上班了。上班的路上，却是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捧着手机等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要自己开车了，没办法捧着手机。只是，期待中的消息，依然没有出现。手和眼睛是没法关注手机了，可自己的两只耳朵，可时时刻刻注意着。

    到红绿灯路口的时候，林潇雨感觉自己遇到了天大的好事，看着这个红灯，欣喜万分，忙不迭掏出了手机，当然，期待的事情依然没有发生。刚才还看着十分顺眼的红绿灯，忽然让我十分恼火，忍不住在心里想骂上一番，可骂谁呢？我忽然觉得有些茫然，能骂谁呢？这种茫然让我越发恼火。回想起那杯奶茶那些水果，我忽然开始后悔，我昨天怎么就走了呢，这样我就没办法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对待这些东西的，这杯奶茶怎么处理的呢？有喝吗？

    我好希望她没有喝这杯奶茶啊。

    我好想知道她有没有喝这杯奶茶啊。

    ……

    走进公司，感受着这个让我压抑了这么久的氛围，我仿佛被触发了什么，各种负面情绪纷至沓来，全涌上了心头。

    走到自己的工作位，我仿佛透过这个位子，看到了以往这漫长时光里那无数压抑万分的我，这让我的压抑难受又添了几分，带着这样的情绪，拉动椅子的手不自觉地就多了几分力气——脚上传来的疼痛感，让我知道我自己把自己撞着了，我忽然觉得，当我有一个事情不顺心的时候，各种不顺心的事就会接踵而至，或许只是一件很小的不顺心，但是当这种不顺心多上几件的时候，量变引起了质变，心情愈发糟糕。

    电脑开机的启动画面，让我觉得这台破电脑真的是太差了，漫长的开机时间把我的耐心消耗殆尽了。我觉得我现在已经不再是难受了，心里头已经升腾起了火苗，愤怒而又暴躁的火苗。

    好吧，慢归慢，你终究还是把电脑桌面呈现在了我的眼前，打开word开始工作吧，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操纵鼠标双击了文档……没反应，再双击，鼠标坏了？我甩动鼠标，指针随着我的甩动在动，是在动吧？我把鼠标砸击在桌面上——这次是真的指的办公桌的桌面——别问我砸击是个什么动作，玩过电脑游戏的人多半都有这样的经历。

    好吧，还是这个该死的电脑惹的祸，太差了，导致启动个word文档都这么慢，那么可以预见，一会估计会跳出好几个这个word文档了。我心中刚熄下去的火苗又蹭的上来了，而且蹿得更高了。

    好几个word页面冒了出来，所有页面都呈现着未响应状态。我砸着鼠标，我知道我是在宣泄情绪。我从来没想过，我的情绪会被一个人这样影响。

    我又把头扭向了窗外，看着那座山，也许是五月的缘故，天气开始转热，我觉得看什么都冒着火。山啊，你座落在这里这么多年了，可曾也在等待着什么？不知道你等到了吗，如果你也有在等待着什么的话，那你一定也很痛苦吧，你除了等，别的什么都做不了。那些在你身上停留的动物，有没有开口问过你，让你好倾诉一下你的等待？你一定很希望有谁可以来问问你吧。你多希望有谁可以来问问你啊，这样你就可以打开话匣子，把你心底里的一切，都告诉对方。

    不知道你等到了没有。

    不知道你会不会等到。

    我忽然有些心酸，我想到了古代那些千金小姐，常常顾影自怜，那么我呢？顾山自怜？顾影自怜的千金小姐，还有丫鬟和家人会敏锐地发现，去宽慰她；那么我呢？顾山自怜的我有谁会发现，会来安慰我呢？——我是肯定不会主动去告诉别人的吧，我多么希望有谁能来发现能来问我啊。

    会有谁呢？我想起了我无数次翻阅自己手机通讯录的场景——好吧，不会有谁的，不会有任何人会发现我的，我也不会对任何人吐露心声的——她除外——可我此刻正期盼着的就是她来发现我啊，我还怎么跟她吐露心声——在发现我之前。

    我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人来——那个已然神交已久的端碗老大爷。他每天晚饭的时间，都捧着碗坐在门口，是也在等着什么吗？不知道他有没有等到，希望他是每天都能等到自己想等的人吧，否则的话，日复一日的失望，他一定也很难受。我太理解这种难受了。我这才半天的等待啊。我都已经觉得心如死灰了。

    工作依然在继续，等待依然在继续，负面情绪也依然在继续，我所想要等到的消息，始终没有出现。这让我愈发觉得不顺心不开心。就这样，我以极度不开心的状态，结束了一天。当夜幕降临，外界的喧嚣渐渐退去，当我洗漱好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我整个人空了下来，大脑空了下来，然后夏秋雪就马上占据了我的整个大脑，我的脑海里就只剩下她了，这种疯长的思念让我很是难受。我打开了她的聊天框，我太想和她聊天了，我看着这个界面，好久好久，怔怔地出神。我能等到她的消息吗？她会给我发消息吗？我在她心中到底是怎样的地位？是不是如果我不联系她她也就不会联系我了？她是真的喜欢我吗？一系列的念头，纷至沓来，这让我有些害怕，忍不住就想要发消息过去问了。可大脑又出来阻止了我，醒醒，我们需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乎我林潇雨，如果真的在乎，就会联系了，感情不可能只是单方面的联系的。于是，大脑再次说服了身体，再次克制住了联系她的冲动。可我好想她啊。这一声呐喊，也不知道是身体喊出来的，还是心喊出来的，或许是大脑自己喊出来的。

    我觉得我心里仿佛憋着什么，压得慌，我很想大声吼一吼，宣泄一下这种憋闷的难受。可是理智又告诉我，不能这么做，这让我更加难受。

    看着聊天界面中已经存在的聊天内容，我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了过去，于是我又一次开始看我和她的聊天记录，逆向地往上看，随着文字的内容，我时而开心，时而揪心，时而自责，时而悔恨，时而疼惜……我发现看这些聊天内容，就是饮鸩止渴，可我克制不住，疯长的思念让我对聊天记录如获至宝，仿佛看着这些聊天记录，我就仍然在和她联系；深陷其中的翻看和回味，又让我的思念更加快速的滋生。越看越难受，越难受越看，然后时间就到了十二点以后了。

    当时间来到一点半的时候，我抑制不住地去翻看她的朋友圈了——似乎从那里可以更进一步的感受到她，尽管能看到的也都是过去的状态。可这也让我很是满足。可是当我进入她的朋友圈后，我马上又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与自责之中，因为就在不久前她有发过一条朋友圈，而我那个时候，正沉迷于回味我和她的聊天记录，老天啊，我要是早点来看朋友圈该多好，她的动态是十二点五十九分发的，是一串不知名的符号。

    我看着这一串符号，不知所措，我很想知道这串符号是什么意思，我复制了这串符号，去找翻译软件翻译，翻译不出来，我又直接放到百度里去搜，也搜不出来，这让我很是揪心，我迫切想要知道她在想什么，在表达什么，可是我又看不懂她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看看时间，离她发圈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了，想必这个时候她也已经睡了，这一晚我是怎么都不可能知道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了。这让本就心里难受的我，又多了几种负面情绪，它们叫悔恨和自责。

    我不知道这一晚我是怎么睡着的，也许并没有睡着吧。

    当第二天照常到来的时候，我所期待的，依然没有出现。于是我又重复着和昨天一样的心态和遭遇。直到下午的两点五十六分。

    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的微信响了起来。是她。一定是她！我满怀期待，顾不上后面的人是否有看到，忙不迭掏出了手机，进入了微信，界面中出现了接收网络的画面，微信正在连接网络，那个正在正上方转着的圈忽然让我有些紧张有些期待有些焦躁，我好希望是她，我害怕不是她。

    终于，微信连上了网络，消息也跳了出来。是她！

    晚上有工作么

    看到这条消息，我开心极了。之前所有的等待仿佛都值得了，一切的不愉快也全都消失了，随着她的这条消息，所以的一切都冰雪消融，她的消息就仿佛是初春的暖阳，照拂了我全身，驱散了我一切的寒冷。

    有

    我马上回了消息。回完以后，我意识到这个字过于言简意赅了，简到容易让人觉得有些冷冰冰有些生人勿近，于是我又补了一条。

    怎么了

    哦，好吧她的这条消息是三点零一分。

    说说看，是不是我猜对了我隐约猜到她的意图。

    猜对啥了。

    本来想早点下班，和你去来点喝的惯例的消息二连

    你要找我，然后我晚上没事情的话，一起喝奶茶是吗我把我的猜想说了出来

    对。

    果然猜对了。

    嗯？

    所以呢夏秋雪又是一个消息二连。

    其实打完有我就大概猜到了，界面都退出去了。然后忽然想起你以前给我发消息问我南门西门，我就回俩字，把你夯死了，你笑好久，所以想了想又补了一个怎么了

    能用一个字表达意思绝不用两个字的我，此刻用了一长串文字来表述我的想法。

    机智机智。

    朋友圈的颜文字什么意思我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只是睡不着随便发个，没特别意思。

    只是睡不着随便发个？我昨晚各种法子试图解读，结果就只是没有意义的一串符号？这个答案让我有些懊丧。

    我还又是翻译又是百度这条消息的结尾我加了一个捂脸的表情。

    辛苦了她在消息的结尾加了一个破涕为笑的表情。

    嗯？

    翻译加百度呀。

    好吧，这回轮到我回一个破涕为笑的表情了。回完这个表情，我又加了一段对当时场景的说明。

    一点多的时候看到的，然后找啊想啊就睡不着了。

    哎呀。

    影响你睡觉了。

    那倒不能这么论。

    我没有发信息给你你应该不会问我吧。

    我说我在等你发信息给我你信吗。

    我…信吧。

    真的。

    是等我发信息还是今天等我发信息。

    昨天睁开眼就开始等了。

    她的主动联系，让我开心万分，她的主动约我喝奶茶，更是让我开心得难以言表。我仿佛又沉浸在了和她在一起的快乐当中，不可自拔。直到很多年后，当我再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我才悔之晚矣地意识到，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在成长的过程中，最悲哀最痛苦的，就是女孩总是走在了男孩的前面。只可惜，后知后觉的我，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太迟了……

    【作者题外话】：微信聊天内容没有标点，但是不加标点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