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当之宴
和夏秋的聊天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热络，我感觉我整个人都焕发出了活力，每天精神十足。充满了期待和盼望——嗯，期待和盼望她的消息。每天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和她聊短信就让我觉得分外充实，充满愉悦和甜蜜。当我发出信息，然后她有一会没回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陷入了无尽的等待。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既煎熬又上瘾。
看着夏秋发来的短信，我觉得开心极了。这是一种很神奇的现象，她所发来的短信，所用的文字，这么多年来，我已经见过了无数次，夸张点说，可能由这些文字所组成的句子，我也见过很多次了，可是到了这里，这种习以为常的文字，这种在手机屏幕里出现的文字，却给我带来了莫大的温暖和开心。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好吧”或者“哈哈”。我忽然觉得，孔子一定没好好谈过恋爱，否则他就该知道君子不以言举人这话不全面，碰上喜欢的人，她的一切言论都会觉得是甜蜜的，包括空洞无物的“好吧”和“哈哈”。当然，孔子说的是君子，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在古代，君子指的是品德高尚的人，大概他说这话的时候只考虑了男性没想到女性吧。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念头有点可怕。一是因为我居然妄议先贤，稚子小儿一介布衣，居然对这种话题妄加议论；二是因为我在脑海里琢磨这个怪念头的时候，用的是“碰上喜欢的人”这样的陈述，那么是否可以这样认为，虽然我的理性上还没有承认这一点，或者说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我的潜意识里，已经默认了自己喜欢夏秋？
这个念头让我觉得很挣扎，一方面，不可否认的，我确实很享受和夏秋的聊天，她没有回我消息的时候，或者说我们没有发消息的时候，我会很期待她的消息，甚至会期待她有没有可能主动给我发消息；另一方面，我的理性……可能也有感性……它们在不断地告诉我，你不是喜欢的是她吗？你不是这么多年一直想着的就是她吗？你怎么喜欢上别人了？你真的喜欢夏秋吗？你是不是就只是享受和她的聊天？你真的要和夏秋在一起吗？你这不是背叛了你自己吗？
我感觉我很挣扎，这样的念头让我觉得很难受。因为这个念头作祟，我回复的消息开始缺乏灵魂，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有些简短，有些敷衍。没有了往日里你来我往那种文字机巧，那种“我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默契。
晚上一起吃晚饭吧。我对夏秋发出了邀请。
晚上几点吃晚饭。神仙对我发出了询问。
好啊。夏秋对我做出了答复。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两个能让我开心万分的字。可此刻，我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我觉得怎么我的身上总能发生这种阴差阳错不合时宜呢。神仙的消息要是早那么一分钟，不，甚至都不用一分钟，他早个十几秒发过来，那我就不会对夏秋发出邀请了。可现在，就在我发出邀请的时候，神仙的短信也来了，问我晚上吃晚饭的事情。我必须承认，最近和夏秋聊天，确实忘记了之前每一天下班，都是我拉着神仙陪我一起吃晚饭的。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事情，我得履行这个契约。
可此刻我对夏秋也发出了邀请，而且夏秋也同意了，那我也不能反悔，言必行，行必果。我虽不指望果必信，但我也践行言出必行。所以此刻遇上这样的巧合，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然而挣扎归挣扎，面对还是要面对的。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要和夏秋说清楚，我宁愿知道事情原委后，她拒绝了我，然后我独自面对被拒绝的失落和难过，也不愿有所欺瞒，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忽然发现边上还有一个人。
呃……跟你说个事情，晚上吃饭的时候，可能还有一个人，就是那天在酒吧我那个朋友，你见过的。可以吗？
我想了很久，用了我觉得尽可能平和的措辞告诉了夏秋这个情况。天真如我，觉得这是已经见过面的一个人，再一起吃饭，夏秋接受起来应该也不至于特别难。
哦。夏秋的回复言简意赅，叫我猜不透她的真实想法。
然而此刻的我，也并没有过多地去揣摩分析夏秋的真实想法，或许是我一叶障目，沉浸在她同意了的喜悦中，或许是我本就粗枝大叶忽视了应该注意的点，也或许是因为还在上班，有着这样那样的事情，一忙就让我给忽视了。
总之，晚饭如期到来。我和神仙一道来到了吃饭的地方，没多一会，夏秋也到了。我招呼着一起入了座。
“你就是神仙吧。”反倒是夏秋先开了口，打了招呼，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我看了后，放下心来，转而专注地进行今日的饭局。这也让我忽略了夏秋传递出来的一个信息，她居然是知道神仙的，这里说的“知道神仙”就是特指知道他的这个称呼。
神仙听了，看了我一眼，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和夏秋打了声招呼，然后又扭头看了我一眼，“我说雨大叔，倆大老爷们儿坐一起干嘛，挤不挤。坐那边去。”
我知道神仙的意思，也正因为知道，被他这么一挤兑，我有些讪讪的，看了夏秋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显得对待他的这句话有些无动于衷了。
夏秋却好似没有看到我，笑吟吟地坐着，不置可否，叫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就势坐过去。而就在我这么纠结的时候，我感觉我已经过了这个顺理成章坐过去的时间节点了，于是我依旧保持了坐在神仙边上的状态。
“听说你们是大学同学？”夏秋开了口，刚才的话题算是就这么过去了。
我开始充当起中间桥梁的作用，整个吃饭过程中，我时不时地串联着话题，保证他们两个都不至于有被冷落的感受。大家都是年轻人，吃饭聊天也不至于冷场，更何况我和神仙本身就是这么熟的人了，我和夏秋最近又聊得十分投缘，并不担心气氛，一顿饭就是在这样一种怎么看怎么诡异却又怎么看怎么正常的氛围中度过了。
“你俩去看个电影吧。”吃晚饭后，神仙对我和夏秋发出了提议。
“不了，我还有点事。”夏秋语气轻柔，叫人感觉她并不是在推诿，而是在客观陈述一件事情。
“那我送你吧。远吗，打个车，不远的话，我们可以边走边聊。”我接过话茬，忽然觉得，如果能和夏秋一起，在这样的城市夜景下，并肩而行，边走边聊，也是很不错的一件事。
“不用了，我还有点事情，我自己过去就行了。”真诚得让我都不好再反驳。
“那……好吧。”我也不知道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然后我就看夏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神仙把我拉进了另一辆车，我们回了神仙的那个屋子。
我刚到家，你到了吗？到家后，我掏出手机，给夏秋发了一条短信。
等了五分钟左右，夏秋的消息过来了。这一次我是盯着手机时间看的，所以很直观地知道我等了多久。
嗯，到了。
好的。我迅速回了消息。发完消息后，正好看到神仙递过来的烟，顺手接过，点上了火。
“干一波防守图么，今天我把电脑拿过来了。”神仙发出了邀请。
“行，那就来吧。”防守图是我们大学时代，在寝室经常会拿来打发时间的游戏。这充满了太多属于326的回忆。一张防守图，一打就是一个下午，消磨时间的最好利器。
于是，今晚的时光，就在防守图中度过了，等结束防守图，我再次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确实没有夏秋的消息，又看了看时间，挺晚了，这会儿可能夏秋已经休息了，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了吧。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制止了自己发信息的冲动。躺在床上慢慢一条一条地翻看我们的聊天内容。
我真切地感受到，我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看着这些已经看过好几遍的短信内容，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我甚至会联想到某条消息在发的时候自己是正在干什么，当时自己什么心情。这么看啊想啊，想啊看啊，脑海里给她发信息的念头愈发强烈。看着已经是十二点多的时间，我告诉自己，这么晚了肯定已经睡着了，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于是我继续翻看聊天记录，望梅止渴，饮鸩止渴。好吧，更渴了，看了下时间，一点多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还没睡，熬一熬吧，等明天再说了。
这一晚，我就在这样的循环中慢慢过去了，我甚至不确定我究竟是几点睡着的。我只知道，当第二天照常起来的时候，我依然踏上了去单位上班的车。是的，我再次处在了自己的工作位。所不同的是，今天我没有扭头去看窗外的山——实在是没时间去看山了。今天要处理客户信息，给客户寄资料，这是一份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但耗费时间，一眨眼，下班时间到了。
当我吃完晚饭，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时，我才意识到，今天已经一整天没有和夏秋联系了，不，严格地说，从昨天那条“好的”开始，就已经没有再联系了。不知道夏秋在忙什么。我在心里默默想着，嗯，她应该会给我发信息的吧，如果她在忙，我还是不要打扰她吧，我也挺期待能她能主动联系我的。这么想着，我忍住了发消息的冲动。
于是，夜幕降临，已是十点。
今天公司寄资料，忙了一天，你呢，事情处理好了吗？我还是没能忍住，率先给夏秋发了消息。发完消息后，我就捧着手机趴在床上开始等待。
一分钟……
两分钟……
我忽然有些害怕，怕收不到她的消息，我开始自责，为什么白天不想着给她发一条消息呢，为什么晚上要固执地想要享受体会那种对方主动联系你的满足呢。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扩大自责的范围，为什么昨晚一打防守图就忘了继续聊天呢，是，她是没有回我的消息，可我那一句“好的”人家也不好回啊，而且她还在忙，自己怎么就不能再发一条消息过去呢。
无边的悔恨与自责充斥了我的身心，我开始显得十分焦躁。看一会短信，看一会小说，不断地来回捣腾，等着夏秋的回复。
当我即将绝望的时候，短信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立马点开了信息内容，迫切想要看到里面说了什么。在这个过程中，我感到我比等高考成绩还要紧张。
嗯。
挺晚了，我要睡觉了。
在我看到夏秋第一条短信的时候，紧跟着第二条短信也进来了。
哦，好吧，那你早点休息。对了，有个事，明天一起吃晚饭吗。
不了吧。
怎么了？
明天我有事情。
哦……那好吧。我满是失落却又无可奈何地回复了这样的文字。
嗯。
那你早点休息吧，晚安。天知道我发出这条信息的时候，内心是有多希望能继续再聊一会。
睡了。
睡吧。
再没消息过来，短暂的聊天就此结束，我看着自己发的“睡吧”好半天，心里头满是失落。我不清楚自己失落的究竟是明天约她吃晚饭被拒绝了，还是失落我们的聊天就这样毫无营养的结束了，又或者是失落其他的。带着这样的失落，我似乎又很晚才睡着。
许是因为自己的心情，许是因为这个工作本就让我倦怠，在此之前就已经想要逃离了，我只觉得第二天在公司的自己，浑身乏力，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当然，似乎也没什么好干。如果今天干脆像昨天那样有很多活好干，我可能反而会因为陷入工作而短暂地忘却自己的心情。
为什么这忙碌的日子是昨天而不是今天呢？我支着身子，在心里默默问了自己一句。如果昨天没有那么忙，那我肯定白天就已经给夏秋发信息了，那或许就不会再发生昨晚那样的事情了。我必须承认，之前一起聊天的时候我感到快乐，那个时候我或许没有去深究自己是否喜欢夏秋，只在那天想到孔子那番言论的时候拷问过自己，是否喜欢夏秋。在那之后，也会想一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夏秋，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喜欢夏秋，当然，想了，但没结果。可此时此刻，我觉得十分难受，一种没能和夏秋联系而带来的难受。
这让我再次陷入了回忆和反思之中。于是，记忆拉回了那天一起吃晚饭。我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吃完晚饭后，夏秋的反应就已经有一些变化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呢，我开始寻根究底，胡思乱想。嗯，那天的饭局也是个问题，人家女孩子愿意跟你吃饭，你就好好跟她吃饭呗，为什么还要带另外一个人。这会给对方带来很不好的体验。原本是两个人吃饭的，结果冒出第三个人来，你叫人家怎么想，她又不认识你的朋友，她为什么要跟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我为什么不可以告诉神仙，直白地跟他说，今晚要和女孩子一起吃晚饭，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好吧，难怪我是个雨大叔。活该！
如果说那天只有我和夏秋一起吃的晚饭，后面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产生这样的念头后，我忽然觉得万分惆怅，也很想要弥补这个过失，可是我又觉得我完全没有办法去弥补，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夏秋开口。我忽然意识到，说到底，我是一个在感情上很被动的人，缺乏主动表达，缺少主动进取。
想到这里，我忽然又想起，那天神仙是有给了我一个契机的，让我去和夏秋坐一块儿，可是正因为自己的迟疑，自己的缺乏主动表达，缺少主动进取，所以才没有坐过去，我始终还是太被动了。如果……那天我坐过去了，夏秋是不是就不会生气了，有没有可能她生气是因为我没有坐过去？她觉得我并没有想要和她更进一步的想法。我不知道我这种明明在自责却又带上来的莫大自信是哪来的，或许是因为我在穷尽一切可能猜测夏秋对我态度冷淡的原因吧，我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如果那天的经历是一部电影，那么，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已经在我的脑海里逐帧逐帧的复盘分析过了。
我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短信，又放下了。没过一会，我又拿起了手机，看了一眼，又放下了，我又叹了口气。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