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睹物思人

    许是起雾了，远处的山峰雾蒙蒙的，叫人看不真切。不论是从对周边事物的熟悉，还是从眼睛可以看到的真实，我都可以确定，远处是有山峰的，可是因为这雾蒙蒙的样子，我始终看不真切这一切。它在，可我就是看不真切。我透过窗，注视着山峰，心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身后打电话的声音飘飘渺渺的传来，我确定每一个音节都传入了我的耳朵里，可是我就是不知道具体在说什么，或者说我没有听到任何一个字。似乎我听的都是一些无意义的音节，而不是具体的语段。我很确定这是一个工作电话，绝不可能是不存在语言逻辑关系的声音，这份虚幻感，让我心里有些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我仰起头，头部用力地靠在了椅背上……是的，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我此刻自然是在办公室里，坐在自己的工作位上。好一会儿后，我把视线重新投向了电脑屏幕，这是一份我还没有处理完的文档，上面是详细的客户资料，清楚地记录着客户的公司名字，公司地址，公司负责人及其联系方式。

    不知道是这不真切感让我心中有些憋得慌，还是这工作让我压抑，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心中没来由地喊了一句“嘛玩意”。这一声心中的呐喊忽然让我感觉有了一丝短暂的得到了释放似的快感。这让我有了把这三个字打出来的想法，虽然理性告诉自己，就算打上去了，自己也得老老实实把它删掉。可感性上还是让我忍不住想要这么做。一边感性的控制双手去输入这三个字，一边又理性地告诉自己，打完就删掉，过过干瘾就行了。

    就在我输入“mwy”三个字母，跳出三个汉字后，我的心忽然一悸，直直地看着这三个字，呆呆地看着这三个字，双手停在了键盘上，再也不想去删这三个字，明知道最终没办法还是会删去，可此刻却看着这三个字发呆，多看一会儿也是好的。

    孟雯仪。

    输入的这三个字母，出现的第一个词汇并不是“嘛玩意”，而是“孟雯仪”。我很清楚这仅仅只是三个再普通不过的汉字，一个八画，一个十二画，一个五画。对于计算机来说，这就是六个字节，可对于我来说，就是这么二十五画，六个字节，因为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心却感觉被触动了。抽象的二十五画，冷冰冰的六个字节，具象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尽管这个人似乎也只存在于我的精神世界中。

    透过屏幕，看着这三个字，我仿佛经由这三个字，又看到了当初的画面。那是三月初的某一天，春天的气息正逐渐回到人们的身边，这一天我正好是去学校外面，然后在快到校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女孩，我很确定她是她的朋友，不要问我两个她是谁，第一个她是代指，第二个她是特指。于是便提醒她鞋带散了。刚到校门口，不经意就迎面看到了她，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自然是在火车站。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至少到此时此刻，是的。我知道她是在等她，这里第一个她是特指，第二个她是代指。当然她现在也看到了我，没等她开口，我便隔着距离开口说话了：“她还在系鞋带。”说完这话后，也不再继续往外走了，我傻傻地往回走，走到了那个女孩的面前，告诉她，她在等你。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女孩子就在自己眼前了，可是因为这不经意的相遇，自己居然在和她目光交汇的时候下意识地立马扭过了头，不敢对视。这让反应过来的自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所以，其实我们的两次见面，都只是匆匆一瞥，前后两次加起来，可能都超不过三秒钟。

    要么说爱情使人盲目，多巴胺这东西绝对是减智的。一向理智的我，此刻居然这么糊涂。当我反应过来再追回校门口的时候，她和她都不见了。我怅然若失地环顾了整个校门口，哪里还有她的影子。这让我有一种失去了宝贵机会的感觉。明明每天都在期待着这种相遇，明明每次走出去之前都会在内心里幻想一下，她会不会也刚好要出去？这样就可以碰到了。明明内心里都预演了不知道多少次见面的场景，可是这样突然见到了，自己还是傻傻的不知所措。不！自己并不是傻傻的不知所措，干脆是这样倒也还好了，我是傻瓜一样的措了一些错！

    看着再也找不到她身影的校门口，我忽然失去了出门的念头，一时间只觉得惆怅万分。缓缓回了学校。心中无限懊恼，她刚刚是不是要开口跟我说话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快抢先说话！我走过去等她先开口不好吗？还能看看她是怎么开口的，怎么称呼我的！我干什么要犯傻返回去看，我直接站在她边上不好吗？这不正是最好的聊天机会吗！现在她心里一定觉得我冷冰冰不愿意和她说话了吧！她心里一定是误会我了吧！这么想着，心中愈发懊恼，可却又鼓不起勇气去向她解释。甚至都鼓不起勇气发一个消息给她。

    这让我更加懊恼。

    调整焦距，我的视线从遥远的世界收了回来，继续看向了电脑屏幕，看着屏幕上的这三个字，好一会儿后，才重新创建了一个文本文档，然后一向盲打的我，眼睛看向了键盘，手指小心翼翼地按在了ctrl和x键上，接着在新建的文档里按下了ctrl和v。珍而重之地把这个文档上传到了自己的qq云盘里。理智告诉我这只是几千个常用汉字中的三个，可这三个字以这样的顺序排列在一起的时候，在我的心目中，她就不仅仅是汉字了。这让我都不舍得删去这三个汉字。

    万分谨慎地做完这一切后，我盯着qq发了好一会儿呆。我当然有她的qq好友，可是现在整个世界都在用微信，qq似乎已然成了无人问津的东西。而我……始终没有去用微信，自然也就不知道她的微信联络方式。

    看了看办公室的其他人，我打开了qq对话框，打开了她的qq头像，默默看着她的qq头像，仿佛透过这个头像，那个真实鲜活的人就在另一端。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精神寄托。可我清楚地知道，每次看到这个头像，都可以让我停留很久。正如此刻这般，无比熟悉却又似乎万分陌生的头像，牢牢占据了我的目光。

    很久之后，我终于从头像上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开始去看我们之间的聊天记录。我几乎已经会背这些聊天记录，随着我的翻阅，脑海里自然而然就能浮现出当时聊这段文字时自己是在哪里，当时是什么状态。不仅如此，我还能马上想起接下来的聊天内容是什么，甚至连发了什么表情都记得。神仙说他不知道这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这一年中有很多时候我就是靠着这些聊天记录过来的，有时候没看qq，那就自己脑海里回忆这些聊天记录。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我对时间的认知也是存在偏差的，天知道我到底度过了多少时间……我点开了她的qq空间，毫无意外，qq空间里的动态，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更新过动态了。这些过往的动态，此刻其实都是静态。可我依然开始一条一条慢慢地看。连带着那些评论也不放过。当翻到有人物照片的动态时，我又会停留很久，尽管这个人物照片并没有露出脸。可这也足以让我来来回回看上好几遍。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病态的坚持，我只知道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还是会忍不住这么去做，甚至会找到各种理由让自己这么去做。

    一条……又一条……一条……又一条……当我再次翻完所有动态后，我终于决定关掉这个网页。于是我按下了删除访问痕迹的按钮，那个小小的叉叉，然后关闭了网页——这或许是qq黄钻众多功能里我唯一使用的一个功能了。

    意犹未尽的我，又饮鸩止渴般地打开了文学社的交流群——当然这个群也早就已经没了动静。我有时候甚至在想，群主会在什么时候解散这个群。我开始逆时间轴而上，一条消息一条消息地往上翻——当然不是来找什么文学共鸣的。我是来看她的那几条聊天记录的。

    时间大概是已经过去了很久了，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发觉窗外的山峰已经渐渐清晰起来，雾开始散去了。山峰又再次呈现在我的眼前，好吧，山依旧是山，以其厚重而傲立，云去雾散时，它在那里，云遮雾绕时，它也在那里。不一样的只是世人看它的视线变了。

    看得真切也好，看不真切也罢，不可否认，它一定是存在的。她也一定是存在的，只是不知道横亘在我和她之间的云雾，有没有消散的一天，什么时候会消散。

    终究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我叹了口气，关掉了文学社的qq交流群。

    “晚上陪我喝酒。”我给神仙去了消息。虽说是愁更愁，但好歹也能消愁。若是连借酒都不能，只怕是更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