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陆垚不到七点半就开始催着王海涛收尾，“腿有些不舒服，可以做拉伸了吗，教练？”
王海涛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这位年轻影帝。
接这个差事以前，家中老妻特地提醒过，说陆垚拍了多年戏，年纪轻轻就落下一身毛病，训练节奏不要太紧。他妻子白岩曾是人民剧院话剧团的当家花旦，后来生儿育女淡出舞台，因为演技过关，退出一线后经常受邀给一些新出道的演员们上表演课，也是因为此，机缘巧合下与陆垚结识，在得知陆垚接拍这部影视作品后向他推荐了王海涛。
陆垚平日里训练十分刻苦，王海涛也一度觉得这人如果没走演员这条路，或许是乒乓球的好苗子。见他训练太疲劳时会让他缓下来，休息放松一下。经他这几天观察，陆垚主动要求休息一定是要跟林新见面的前提下。
“你说你都找来国家队队员当你教练了，还找我做什么？”王海涛看出这小子对林新有意思，既然如此，何不天天与人姑娘见面练球，增进感情的同时提高打球技术。
“自然是您乒乓球造诣高啊。”
陆垚收好球拍，右腿担在球桌上，腰部下压，给自己做放松训练。
王海涛想起他那个小教练，忽然涌上来一些忆往昔的唏嘘。退出国家队以前，有一次一队二队打大循环，给自家队员做完场外教练后回去的路上，被钱则一拽住胳膊指着远处的一个球台让自己看。
“老王，你看那个小姑娘了没？刚来二队的，打得多漂亮，正反手转换的能力比咱不少男队的都厉害。”
王海涛顺着钱则一的手指找到那个女孩子，打得确实聪明，面对当时的女乒领军人物苏芷，并不落下风，正反手技术均衡，正手爆冲反手拧拉，发球变化多端，因为对林新出手动作判断失误，苏芷接发球时经常不过网，心态受到冲击，最后3:4输掉这场比赛。
这场球还没打完，钱则一就下结论：“林新这姑娘，拿大满贯只是早晚的事。”当时自己怎么说的，说“林新球确实好，但不够释放，顺风球或者在她掌握之中的球很难赢她，但是一旦对手缠住前三局，到了决胜局比的是心态，林新如果没办法最大程度释放自己，就容易在气场上被别人压制。”
再往后的那些过程不作过多评论，但上次一见，这姑娘不似初见时张扬，许是经历颇多波折，一举一动都见其沉稳冷静。
他留下来看过一次，林新给陆垚制定的训练计划都是以围绕着拍摄画面为基础，并不刻意纠正陆垚的基础，而是更加重视陆垚挥拍击球动作的流畅性和观赏性。
真是彻头彻尾的聪明人，不仅球打得好，脑子也好。
王海涛回过头来看了眼陆垚，难怪看上人家姑娘，若不是自家小子实在是不上进不争气，他都想给自家孩子留着。
“我先走了，一会儿你跟林新说一声。家中太后晚上遛弯儿缺个搀胳膊的小王，今儿时间挺早，回家老王变小王去喽。”王海涛说话惯来戏谑，陆垚侧脸俯身半趴在球桌上，听见后笑了声，随即站起来目送他出门。
王海涛余光里见到陆垚微微弯腰略显谦逊的模样，心中感叹，无论言行如何霸道，教养确实是刻在骨子里的。这口气没感叹完，又想起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要是像人家陆垚一样踏踏实实地工作，不去折腾乐器组乐队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儿，何苦自己五十多岁的人还得守在赚钱第一线，早早跟家里老太太寻个深山老林享福去了。
人比人，不只是气死人，简直是鞭尸一般地酸爽。
送走王海涛后，陆垚看了眼腕表，七点四十。
还有二十分钟……
最近一周，林新几乎都把训练的时间放在晚上，陆垚让谈光亚私下里打听过，林新白天在集训，晚上的时间也是她从日常训练中挤出来的。
顾廷之还算守信，让林新开始参加比赛，只是这次参加的赛事等级有些低，现场比赛的机位也差，到时除了国家队合作的几个体育app线上直播，国家台是不会给这类赛事提供转播机会的。陆垚从来不在移动端看视频，可他家里的平板电脑上，几乎下载了所有的体育类直播平台。他原来总觉得林新只是暂时调整一段时间，每个app里面他都申请了林新比赛的通知服务，一个月没有收到通知，一年也没有，陆垚看见这些新上来的队员就心烦。奥运会比赛时，因为关注的一个林新老粉实时分享说决赛现场转播观众席时看见林新，陆垚直接进入视频现场，林新那双不服输却隐约有羡慕的眸子撞进他心里，最后竟然还是亲自插手，让一切偏离轨道的事情慢慢回到正轨。
林新从球馆急匆匆地跑出来时，已经七点半。头发湿漉漉地滴答着水，落在深蓝色运动装上面，混着未散尽的雾气，一点一点地氤氲开来。
她打开打车软件，明明看着附近车辆不少，偏偏一辆也不来自己这里。林新有些着急，她不是喜欢迟到的人，也不喜欢不守约。
工体球馆离国家队不算近，林新找到地图app，搜索骑行到工体的距离和时间。三十公里至少需要将近一小时的时间，她认真算了算时间，又看了眼打车软件上依旧显示“在搜寻附近车辆”的标识，正要准备骑行到那里然后认真道歉，男队队友高然从他骚包的红色奔驰里探出半个头，对她挥手，喊道：“林妹子，你有急事吗？走啊，哥带你一程。”
林新与高然并不算熟悉，正要回绝他，高然仿佛看出她想法，直接将车开到她面前停下：“妹子，哥是好心，走吧，别客气。”
林新抱着最后的希望看了看打车软件，勤奋的圈圈不停地转，让她彻底死了心。已经七点五十，骑车子到那里也练不了多长时间，她看看高然那张略显殷勤的脸，不如……
等上了车，林新才发现后车座坐了人，她回头正要礼貌地打招呼，便对上杨天学和尚夏，眼神一顿，裂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弯一弯，便回过头来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这几个都是今年奥运会男团成员，因为比赛期间林新偶尔帮男队员找打削球和生胶的感觉，一来二去的，就比原来稍微熟悉了些。
高然一边开车，一边侧脸问她：“刚刚看你在门口急躁那模样，哥几个还在说，出了什么大事让林新急成这样。你得谢谢尚夏，他提了句送你，不然我早就冲出去了。”
杨天学眼睛上挑，看了眼尚夏。
尚夏没注意到，他有些呆愣愣地看着正前面驾驶座上这位扯谎不带打草稿的人，正不知道怎么回复，明明就是……
尚夏看看身边的杨天学，刚才他推自己往窗外看，尚夏看到林新一个人站在那里就随口问了句，想到杨天学同林新之间那点些事，话到嘴边一转：“就，就顺口一说，没想到高然直接答应了。”
林新透过后视镜看看后排两个人的表情，隐隐不适，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她望向高然，“谢谢你，我去工体球馆，顺路的话把我放在门口，不顺路的话随便找个地铁口就行。”
话音刚落，高然一脚油门踩下去，汽车轰隆隆作响。
“顺，顺路的很，那咱走着？”
高然家里条件不错，父母早年从政府部门下海创业，现在有一家规模不算小的信息科技公司。他自己也是天赋型选手，尤其擅长组合配对双打，这次奥运会把他选进来，就是看中高然适配性极强的双打能力。第一次参加奥运会，虽然没有单项比赛，但是他也没有辜负团队期望，帮助中国队拿到一枚宝贵的男团金牌。家庭富裕再加上自己不错的收入，让高然消费水平在国家队里遥遥领先其他人一截，换女朋友的频率也高出一筹。
他看看身边清冷的像仙女一样的林新，有些感叹。
长相都在他审美点上，就是不能招惹。高然对自己了解颇深，只勾搭跟自己是一路人的女生，黑灯瞎火里脱裤子办事，没等太阳升起身边人只剩下微信里的一串代码，拍拍屁股走人，一拍两散。
林新时不时地看看手机，离八点还剩五分钟，她找到陆垚的聊天界面，发了句：【我还在路上，请稍等一会儿。十分抱歉，今天迟到了。】
陆垚几乎是秒回。
【陆：不急，正好在热身。】
林新看见回复后，嘴唇抿紧笑了下。
高然看着她有些又急又笑的样子，好奇道：“林新妹妹今天有急事吗？看你神色这么紧张。”
林新侧头看向高然，神情不自然，也不愿多说，只隐晦道：“朋友有需要，帮他练练球。”
“这得是多好的朋友，才能请到你当陪练。”高然一脸惊讶，“不过今天高架上堵车有些厉害，工作日还有这么多对夜生活流连忘返的，不应该呀。”
林新望了他一眼，不知道这惊讶是真的还是装的，只笑了笑，没再回他。
杨天学听见“朋友”两字，想起之前凤瑛说的陆垚那事，这么快就将陌生人当作朋友，他从后座不着痕迹地朝林新看去。
到是不知道她这么快就能交到朋友。
杨天学脑海里再次回忆起之前在一起时的模样，不合时宜地咳嗽了声，见高然看他，说道：“抱歉，嗓子不舒服。”
高然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他日常生活虽不吝，察言观色的功夫却是从小打下的基础，他朝尚夏喊道：“和尚，买完东西撸串去？还有学哥，今儿弟弟做东。”
尚夏自然同意，天天吃食堂吃的嘴里淡出鸟来，高然吃饭精致，说是撸串实际上找的都是些极其隐蔽的宝藏餐馆，有打牙祭的事他从来不拒绝。他胳膊推搡了下杨天学，问他意思。
杨天学心思哪里还在此，“朋友”两个字反复拆分组合在他肚里打转，也便随意点点头。高然见状欢呼了声，他怕林新不自在，自来熟地同她讲，“一会儿你跟你朋友练完球，给哥哥打个电话，哥仨儿再来把你护送回宿舍。”
知道高然只是嘴贱，心却不差，林新还是表示了感谢之意。
陆垚坐在球馆里的休息长椅上闭眼假寐，时不时睁开眼看看手机。林新是个极其遵守时间的人，每次见面都在约定时间提前五分钟，分秒不差。这人天生崇拜规则，陆垚一度觉得在强迫症这件事上他找到知音。
手机上显示时间已近八点半，林新自那条消息过后没再发新的，陆垚眼前掠过一道身影，支离破碎的场景浮现，他猛地站起身，也不管身上只穿了套极其单薄的运动衣，口罩也没拿，急匆匆走出球馆。
电梯停在地下二层迟迟不肯上来，他等不及从楼梯间飞快地跑下。
空旷的楼梯间，每踩一步台阶都有脚步引起的回声，与他急促的喘息声交织，回荡在这片近乎密闭的空间内。
等他冲到球馆门口，正逢林新从高然车上走下来。
熟悉的双肩包压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女孩子干净的双眼望向车内，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极其放松的笑意，随着她弯腰探向车内的动作，绸缎般的马尾扫过一侧肩头，即便是夜里，陆垚也似乎能看到被上衣包裹住的，肩胛骨的轮廓。
陆垚眼神变得晦暗，望向车的目光更加寒冷，就在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时，坐在后座上的杨天学落下车窗也直直地看过来，对视的一瞬间，陆垚忽然转动了下手腕，嘴角向上勾起。
眼神里布满十足的挑衅。
经历过奥运洗礼，杨天学成熟不少，可对上陆垚，依旧像是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只能生自己的闷气。杨天学迅速升起车窗，车内一脸沉思。
在林新回头时，陆垚收敛情绪，一脸温和地望着她，将她眼里的惊讶收藏入心底，仿佛刚刚目光似乎能杀人的不是自己。
林新确实惊讶，但更多的是抱歉。她快走几步来到陆垚身前，十分认真又郑重地同他讲：“今晚迟了许久，下次我会把这些时间补上，不会让您耽误训练的。”
陆垚盯了她许久，直到见她脸上浮出催促之意，才悠悠地说道：“你说，奔驰这车，是红色的好看，还是迈巴赫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