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赵智慧骑着两轮电动大摩托赶到凯宾大厦，门口迎宾的服务生像是背着包算卦的老先生，微笑间似乎看惯了人生百态。
“先生，请问您是预定了房间还是有约？”服务员满脸笑容地看着赵智慧，八齿微笑让赵智慧觉得自己妥妥社会成功人士。
“有约，去翡冷翠。”
服务员小哥哥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心里一惊，这是凯宾最豪华的包间，看来他没看走眼，这人虽模样不羁，但身上这味道就是上层社会才能培养出来的。边走边给赵智慧引路，小哥哥时不时抬头身侧看下身高将近两米的男人，越看翻上去的眼帘似乎糊了年糕面，不再是隐蔽的打量，就见小哥哥眼皮上下一开一合，细看竟裹着几分风情。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赵智慧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这番装逼还能招来桃花运，他一路扫视大厦装潢，外面金碧辉煌，大厅垂挂各种不菲的灯饰，纸迷金醉的昏暗，可是全场看下来只有贵气没有审美，还给包间命起“翡冷翠”，装什么文化人，你叫个“大钻石”不是更显贵。
见赵智慧没理会自己，小哥哥也知趣，自认这次是碰到了硬货，终归是自己道行浅，便不再一展风采，专心替他引路。
“先生，翡冷翠到了，您请进。”
这么多年过去了，陆垚这个喜欢浮夸的毛病依旧存在。
他自己毕业就留京，自诩见过不少老北京的销金窟，但像凯宾这种恨不能样样物品描金的地儿，他还是第一次见。
跟陆垚一样，金玉在外。
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赵智慧顶着一口气不敢用力呼出，空气似乎都已经凝结。服务员见状刚要去开灯，赵智慧一个箭步冲上去，“不，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先走吧，有事叫你。”
他知道陆垚肯定就在屋里，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错不了，小时大家都聚在一起打麻将赌钱胡闹，只有陆垚安静地待在角落，聚餐完的家长过来接他们时见到这幅场景正要上手时，陆垚总能在陆父巴掌落下之前贡上他们的组织者，免除皮肉之苦。
他从小被陆垚供出来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即便这么多年没见，这种被盯上的感觉依旧清晰。
送走有些迟疑不想离去的服务员，赵智慧在一片黑暗中笑笑:
“表弟，路上堵车，表哥来的晚了，莫怪莫怪。”
他反复提及亲属关系，希望这货看在自己大的份上不要太过分。
“随意坐，表哥，别客气。”陆垚素来清冷的声音从房内一侧传来，阴恻恻地，一瞬间的功夫，赵智慧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表弟，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实在不用这么破费。”
室内四周密不透风，所有灯光都被熄灭，徒留人的听觉和嗅觉苦苦支撑。他强撑着自己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声音里的每一个字，甚至从耳边感受到的每一股气流。
双脚仿佛不受控制，往前哆嗦走了几步，赵智慧暗骂自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长舒一口气，终于找到座位。他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可是已经酸软的双腿一旦靠向椅子，仿佛脱离主人意志，自发地屈膝试图将屁股安顿在座位上，等椅子向后突然移动时，赵智慧伸出来的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为时已晚。
“兹啦”一声，沉重的实木椅贴着光滑的瓷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伴随赵智慧屁股贴地传来的“咚”，终于划破一室的孤寂与压抑，空气中不自然地沾染了轻松的气息。
陆垚低笑一声，屈指轻点桌面，“咚咚”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尤为清晰。
“表哥，倒也不用这般激动，虽说许多年不见，这也不过一顿家常便饭罢了，说到底还是表弟的荣幸。”
赵智慧坐在地上，脸上仿佛被人狠狠□□过，火辣辣地疼。
从走进这间房内起，他第一次觉得，这些光怪陆离的灯不开或许真的是因为陆垚有先见之明。至少自己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算被黑暗遮了个严实。
等他坐稳，陆垚按了下手边的按钮，说了声“上菜吧”，又陷入沉默。
赵智慧咧咧嘴，想说点儿什么，他无比肯定自己还活着，但总觉得现在是坐在地狱的审判桌上与生死判官谈判。
陆垚手边的对话机再次响起：“客人您好，您的菜已经按要求放在隔间备菜室，请问需要帮您摆盘布菜吗？”
赵智慧一个劲儿点头。
需要，需要啊，再不来人就要闷死了。
“不用了，放下后离开即可。”陆垚的声音像冬季的长白山，冰雪连天，冷冽干净。
赵智慧：？？？怎么个讲法？自己去隔间夹菜再回来？
没等赵智慧明白过来，已经适应没有任何光线的双眼微微刺痛，屋顶两道昏黄的灯带像位耄耋老人，颤颤巍巍地落下一地光芒。
他眯起眼，一点点向上抬起眼帘，眼前浮现出对面座位上男人颀长消瘦的身姿。一别十余年，男人脸上依旧清晰可见儿时陆垚那副清冷模样。
可眼神却有无法直视的阴鸷。
像是上空盘旋待捕猎物的鹰，目光如勾，望去激起心底一阵阵惊寒。
“表哥，今天表弟身体不舒服。有劳表哥把隔间的饭菜端过来吧。”眼神似笑非笑，朝赵智慧不经意一瞥，指尖指向飘来阵阵饭香味道的屋子，陆垚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想表哥应该不会与弟弟计较。”
赵智慧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紧张，屋子里的味道像是绝情谷里那般腐烂又让人恐惧，他兀自站起身来，也不再担忧什么儿时阴影，一顿连珠炮似地朝陆垚说：
“表弟，你还是放了我吧。我实在是没办法与您在这么富丽堂皇的酒店用餐，觉得配不上这些饭菜，也耽误您的时间。你需要我做的，直接跟我说，我会不计一切代价完成。”
“这就怕了？”
声音冷漠似未曾见过阳光的绵延雪山，陆垚那副脸上没有任何怒意，说出来的每个字却犹如笔直长钉，直直钉入赵智慧的心脏。
“罢了，不想吃就不再强求，可惜了这些精挑细选的饭菜。表哥，今日请你一聚确实有事。你应该接到国家总局的拍摄场地要求了，下个月起我会在国家队开始为期两个月的拍摄工作，为了更好地了解国家队，以及提前联系基本技术，我需要一名陪练。这些我们之前已经聊过了。”
赵智慧点点头。
果然与这部剧相关。
陪练？难不成陆垚这点儿事情都办不了，需要自己帮他洽公？
陆垚屈指轻敲桌面，光线打在他侧脸，望去如刀削般规整。
“你觉得，林新如何？”
赵智慧突然想起才结束没几天的媒体风波，没记错的话中心人物就是林新。国乒染上桃色新闻的运动员不少，能让他记住的也就只有林新一个人，容貌出挑，性子冷清，极其负有个性，却也很容易被卷入是非。
性子冷清……
他看了眼对面更冷的陆垚，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林新？她是女队那边的，我不太熟悉。或者我去二队找些懂事得体的男运动员，二队有不少适合陪练的运动员……”
“就她吧。”陆垚仿佛没听见赵智慧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在意，他只看结果。
赵智慧：……？
“你找个时间同她讲讲，价格好谈，除了你们国家队台面上的费用，我可以按照目前私教市场上最高价格再翻二十倍支付。”说完有些意犹未尽，陆垚右手拇指和食指收紧，在左手手腕处转动。
“再说，我这点三脚猫功夫，找男队就大材小用了。”
赵智慧：二十倍的陪练费啊，您看看我成么。
他撇了一眼陆垚脸色，见陆垚早已看向窗外，一副只看结果的暴君模样。赵智慧垂眸反复思量，转念想想林新那个脾气，没准儿真陪练了反而能气死这个疯子，左右为难般叹口气：“我试试吧，林新这名队员十分有特点，到时表弟多担待。”
“你还是祈祷她多担待我吧。”
声音冷冷传来，赵智慧心口一紧：艹，还真是个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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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回国，林新早早收拾好行李，在卧室里反复擦拭手边的球拍胶皮。
皓白手指修长，从黑色胶皮上滑过，留下轻轻浅浅地手指纹路。
这块球拍跟了她许多年，乒联规则调整更换大球后这块球拍已经不再使用，它更像自己的护身符，从省队带到国家二队，又从国家二队带到国家一队，每次当自己对选择乒乓球这条路产生怀疑时，看着这副球拍，儿时对着老林大声宣布自己会成为世界冠军的模样重现眼前。
初心不变，可物是人非。
林新再心若磐石，却也难防暗箭频发，明明不是因为自己主动热脸贴人冷屁股，可势单力薄，又总顾及那些被别人早已撇的一干二净的年少友谊，才被人反反复复地彻底利用，刺过来的杀人不见血的刀，招招见血。
儿时那些清淡的像是柠檬气泡水的梦想，卷入现实洪流中，只剩杯底残存的柠檬酸涩。
林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黑色球拍袋，仔细地将球拍装进去。
年数久了，球拍袋外侧的皮革早已裂开，露出缝在内侧的白色棉布，细问有经年累月留下来的略带腥膻的陈旧皮革味道。
球拍还没收进行李袋，房门被推开，诺诗拿着手机痴笑着朝林新小跑过来，眼神舍不得从手机上移开半分，嘴角沾满的番茄酱还没有被擦掉。
“啊啊啊啊啊啊林新，新新，影帝陆垚要来我们队里拍电视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