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琅玕果
这时候，什么准备也没有，徐隐又刚碎了金丹，能结出什么好丹？能结中品金丹都算是上天眷顾，气运之子了。
除非……
用何湄送给她的琅玕果。
谢韫盯着徐隐，只见他眉头紧锁，面色青白，英俊的眉目好似全都失去生气了一样，全没了平日里那股子气定神闲的劲儿。
谢韫抿唇，她闭眼的时候总能想起，徐隐自爆金丹时那股从容的气度，那灰蒙蒙的天上，爆发的耀眼的光芒，好像是当时唯一能抓住的光芒似的。
徐隐送了一个一品金丹救她，她还他一个一品金丹就是了。
她神识化作两份，青濛濛的果子褪去了灰黑的遮掩，驱使着灵果化作一道清流，没入徐隐眉间的祖窍。
徐隐体内奔涌的真元渐渐汇聚成一枚混元莹润的丹丸，玉液还丹。
寒池集聚数千万年、乃至是万万年的灵气化作云雾，一齐聚在他头顶，好像形成了一只巨型的漏斗。
徐隐的阴神飘荡在无垠的紫府空间，他游走在前世的记忆之中，一次次地回顾自己的对错。
那一年，他刚收拾了李灵运。
李灵运质问他：“徐隐，你妄图将本门根本大法、天地灵物传给一群普通的弟子、凡人，你看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不顺眼。
你可知道，你的尊贵，也就是你所要推翻的这一群‘老不死‘的当年为你争过来的？你杀了我不要紧，你以为，你能改变这世上的道么？”
徐隐答：“自推翻大齐王朝的道战以来，人仙、地仙，可比从前多了么？这些年间，飞升的天仙可曾出过一位？要不是你们把持着……”
李灵运仰天长笑：“你以为，你以为你铲除了我们，将来就能够成道吗？你怎么知道，你手下的陆朝寒、谢韫，将来不会成为下一个李灵运吗？哈，徐隐，你道，也不过魔道罢了。”
一道令人清明的光华流淌过了他心间，徐隐念头更通达了起来。
谢韫听见昏迷里的徐隐冷笑，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我道，纵然不正又如何？纵然成魔又如何？虽九死无悔耳。”
谢韫皱眉思索：“怎么又渡了一次心魔劫？第二次结丹，这不应该？”
眼见着徐隐斩破心魔，天人交感，金、木、土三行、还有不知怎么留在徐隐体内的璇玑灵火化成的火行、以及阴阳二气化入徐隐金丹道基之中，谢韫皱了皱眉，不够，四行还不够圆满。
小东西们窃窃私语着，他们没有语言，但是固定的神识波动更好理解：“他在做什么？修炼吗？”
“嗯。”
“被这么多的雾包裹着，真舒服。石爷爷走了就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嗯。”
“嗯什么嗯？你是石头么？人家说话，你就知道嗯？”
“嗯……你还不是石头了？”
“你——”
谢韫目光流转，忽然对两个小家伙试探道：“孕育你们石钟乳的水源可否借我一些。”
活泼那个说：“你们弄出来的雾气，很舒服，喜欢。送给你们。”
谢韫笑道：“多谢。”
沉稳那个一声不吭，竟分了几滴天一真水之精给谢韫。谢韫心道，徐隐这家伙气运还真不错，天一真水调和万物，性子温和额，她的璇玑灵火也是可容万物，她将两物投入，金丹却还是没有圆满的架势……
所谓金，不是指金色，而是金丹的坚固圆满，连基本都圆满都不做到，是不入上品的。
刚刚那颗琅玕果时机投早了，估计也就帮徐隐渡心魔劫起了一丁点效用，这玩意儿又不克心魔。
浪费。
谢韫不得不投入再投入一枚。
刚一投入，整个金丹收束，隐有龙吟虎啸的声，灵压外溢，谢韫还好一些，两个小家伙却被压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天上庆云千里，映红了半边灰色的苍穹。
整个绝地里都议论起来了：“又有人成丹，看这架势比上回还吓人？超过一品金丹了？”
谢韫心疼，整整两颗琅玕果！
何湄一共就只有五颗琅玕果，谢韫还给曲怀渺留了一颗、卫丹臣留了一颗、何湄留了一颗。
徐隐金丹已成，丹气反哺给谢韫，谢韫一直到了引气七品巅峰。而她的魂魄也有了丝微不可察的变化，她隐约记起，她前世那位宫主好像是姓徐的，那就是……徐隐了？
这时候，徐隐才醒了过来，谢韫见他金丹入腹，他修为竟还更精进了。金液还丹，九转之境，他从三转进益到了四转，身上的伤势也在这次成丹里好全了。
谢韫这才渐渐断了和徐隐之间的真炁轮回。
“谢韫，你没死。”徐隐睁开眼，望着谢韫，忽然纵声长笑。谢韫被他突然揽进怀里，又被他的笑声惊得一愣，这人是救回来了，该不是……傻了吧？
不错，是跟着重生的谢韫，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徐隐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微凉的唇印在谢韫额头，她的手比她的脑子反应更快，徐隐一个人仙都愣了愣。
清脆的巴掌声使谢韫清醒。
她竟然给了徐隐一个大嘴巴子。
虽然打得没错，但是在这种绝地，徐隐要是报复她呢？手贱。
谢韫看着徐隐，徐隐看着谢韫。
在这种诡异的沉默里，谢韫深刻地感受到了徐隐灼灼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徐隐扬手。
谢韫低下了头颅，抿着唇凑上了左脸。以她的实力，徐隐要扇她，怎么躲得开。
徐隐四指扣着她下巴，大拇指的指腹划过谢韫的脸颊。很轻柔的力道在缓缓摩挲，有点凉，不带一丝亵昵的意味，谢韫忍着没动。
“花猫。”徐隐居高临下打量着谢韫，见她还是那副表面恭顺，嗤笑了一声。
谢韫想起来，那僵尸扇了她一巴掌，忙着逃命，都忘了指印子还没消干净。但是徐隐这个态度让她有些发毛。
她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压抑的气氛：“我自己来吧，不脏了您的手。”
徐隐慢慢松了手，谢韫正擦着脸，忽然听见徐隐说：“何湄的琅玕果被你拿去了。”
“你莫急着辩解，世上还没见过没有琅玕果就能重新凝结一品金丹的吧？”
是她，谢韫没死，她也回来了，只是不记得他而已。琅玕果是世间早就灭绝的神物，除了四大仙门的地仙们，也就只有历下峰那群前朝遗老才清楚琅玕果的效用。
十六岁的谢韫，恐怕连什么叫一品金丹都不知道。
早就料到徐隐会起疑，却没料到他这么快就问出来，谢韫谎话还没编圆。
她低低道：“琅玕果？我刚才是给徐前辈喂了些池里的灵水，还有天一真水……”
活泼的小石妖笑嘻嘻说道：“琅玕果，就是她拿出来的青色果子么？”
嘶……谢韫她，脸疼。
谢韫强撑着笑意说完：“还有何湄送的仙果，那仙果原来是琅玕果么？听说是不死神药。”
徐隐看着低头强笑、心里估计恨不得掐死他的谢韫，挑了挑眉，不能把她逼得狠了，逼急了这丫头可要露爪子了。
他看了看两个石妖的方位，道：“多谢两位救护。”
徐隐没有逼问琅玕果的下落，谢韫松了口气。
活泼那个石妖不屑揽功：“我们没有救你啊，是她，她刚刚和你双修。”
“哦。双、修之道。”徐隐意味深长。四个字，他说得千回百转。谢韫果然是喜欢他，连丢了一魄，把他忘了也没丢掉对它的喜欢么？
谢韫莫名其妙。
双、修怎么了？双、修做错了什么要被人这么阴阳怪气地说出来？双修的谢韫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正气凛然道：“情势所迫。徐前辈要是怪罪我冒犯，罚我，我接着就是了。”
“徐某行四。”徐隐莫名说了一句。
谢韫联想到前边徐隐不喜欢被人叫前辈：“徐四叔……”徐隐瞥了她一眼，谢韫及时把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飞快地改了一句，“四哥。”
徐隐脸上才露出点笑纹。
谢韫扫了他一眼，见徐隐主动把扇了一巴掌、琅玕果、双修的事全都揭过，便立刻撇开这茬，商量着怎么给小石妖一些报酬。
最终还是徐隐留下了九微宫的修行功法给两个小家伙。
谢韫想着怎么把琅玕果的事情糊弄过去，随口赞同了一句：“不过，九微宫的功法一向不外传。”
徐隐冷笑：“他们又出不去，谁还能找他们麻烦。换句话来说，谁到了这地方，还能找徐某麻烦么？”
提起这个，谢韫又恹恹了：“他们出不去，我们也出不去。”
徐隐慢条斯理道：“谁说我们出不去？”
谢韫看他。
“要是出去的法子，是要你和我一起死呢？”徐隐凝视她良久，才道。
谢韫认真地想了想，柔声道：“四哥啊，要不然您还让我待在这里？”
“可以。”徐隐通情达理地答应了，“那你留在这儿，徐某先走一步。”
谢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