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089乱麻
陈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办公室的,直到门被他反锁上,咔哒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某些一直被忽略的细节碎片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为什么无论他们在小巷子里绕了多少圈,冯超总能在下一个路口追上他们?
他当时急于逃命,没有细想,一直觉得是因为冯超是本地人的缘故。
为什么他拨通电话后,并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人打掉了手机,余泽却能很快判断出他们的位置,第一个冲过来救人?
那些摩托车□□法都奇烂无比,甚至比不上刚上大学时第一次开枪打靶的自己,其中有一个人枪法却很准,这个人是谁?
包括后来在病房,余泽和他翻脸,尽管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他也觉得是正常的,毕竟余亭松是余泽最后的亲人。
但现在他却觉得,那怒火也许不仅仅是针对他,也针对自己,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余泽自己造成的。
一切的一切,被抽丝剥茧出来,细思极恐。
不能让余亭松知道,陈迟想,无论无何也不能告诉他。
但他心里又冒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那声音说:也许他们是一伙的。
陈迟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将那微弱的声音压了下去。
一直在办公室坐到暮色四合、夜色降临,陈迟才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锁了门准备回家。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余泽,也不知道怎么保守好这个秘密不让余亭松知道。
出了市局的大门,陈迟肩膀慢慢放松,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在寒夜里瞬间凝结成了一团白雾。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他警惕地一侧身,不动神色地一瞥,看见一个人正从里面走过来。
正是同样准备下班的余泽。
余泽看见他站在门口,两步过来勾住了他的肩膀:“老大,外面这么冷,站这里干什么,难不成家有母老虎,不敢回家?”
看着他那张和过去如出一辙的单纯笑脸,陈迟有些难受,很想问问他,到底是不是你打的电话,是不是你找人追杀我?
挣扎了半晌,他还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不知道亭松知道自己被你说成母老虎,会不会气到半夜爬起来砍人。”
“什么?!”余泽惊讶道:“亭松住在你家?为什么?给你交房租了?”
明明连表情,语气,笑容都一模一样,陈迟却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不敢再看他,随意糊弄了一句。
余泽却不依不饶,追着他躲躲藏藏的目光,非要问出个答案来。
于是陈迟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不是你,对吧。”
余泽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什么?”
如果真的是他,躲躲藏藏这么多年,演技已经精湛到能以假乱真了,这么问问不出什么来的。
陈迟叹了口气,道:“我送你回去吧。”
“啊?”余泽先是一愣,然后兴高采烈地朝陈迟的车跑去,让风吹来一句:“求之不得!”
陈迟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走在前面的那个背影,本就颜色较深的瞳孔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更加漆黑深邃,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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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泽家虽然在宁西区,但在宁西区边缘,离余亭松住的教师公寓不远,自然离市局也远不了多少。
他这些年一直没回过养父母家,但赚的钱大部分都寄了回去,这一点陈迟是知道的。
他独自一人住着绥平区的廉租房,车当然也是买不起的,每天都坐公交上下班。很久以前陈迟有提过让他住自己家,每个月按廉租房的价格交房租,但被余泽拒绝了。
余泽不知道是工作累了还是怎么回事,一改自己动如脱兔的活泼性格,在后座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
陈迟总是时不时地抬眼看看后视镜,心绪飘了一路,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是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
送到地方后,车子一停,余泽忽然诈尸一样猛地弹了起来,惊慌失措道:“我这就走,你别怪我!”
听到这句语焉不详的话,陈迟心又沉了沉:“……做梦了?”
“嗯。”余泽点点头,似乎还有些止不住的后怕,“梦到远古时代,我变成了一只非常弱小的动物,只能任人摆布,我不甘心这样的生活,投奔了一只很有威望的狼王,后来那个狼王为了捕猎,把我丢出去当诱饵,没想到那群猎物的守护者是只狮子。整个狼群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单看这些话的内容,其实是很能引人发笑的,但他们谁也没笑,余泽的表情甚至还很严肃。
陈迟没有嘲笑他这个乱七八糟、宛如不小心打开少儿频道的梦,沉声问道:“你也会害怕吗?我以为你选择之前就考虑过后果。”
“后果当然是考虑过的。”余泽道:“怕也是真的怕,不过不是怕狮子,是怕同伴的目光。”
“做了错误的选择,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陈迟沉声道:“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准时上班,不许迟到。”
余泽一秒恢复嬉皮笑脸:“遵命,老大,不要太想我哦,我保证我们会很快再见的!”
陈迟再一次翻了个白眼,不理会胡言乱语的余泽,开车离去。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陈迟想。
余亭松还在家里等他。
直到看不见陈迟车的最后一点影子,余泽不知何时冰冷下来的目光才又重新聚焦起来。
“但愿能再见。”他喃喃道。
远处一棵树上,一只乌鸦扑簌簌抖动着翅膀飞上了天,预示着不详。
刚出市局时明亮的月亮此时已经被乌云遮住了大半,四周黑漆漆的,只剩一星半点的路灯光,寒风呼啸的声音近了又远远了又近,盘旋着涌进人的衣领里,冷得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