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金弄玉第一次见到太子妃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那天资历最老的王夫人带着她和两年前晋封的任夫人去仪凤阁给太子妃请安。

    王夫人走在最前面目不斜视仪态端方，她和身边的任夫人互相悄悄打量着，她的脸叫冷风吹的生疼忍不住想去用手捂，任夫人冲她摇了摇头“妹妹的脸上上了妆别蹭花了。”她咧了咧嘴压低声音“我的脸都冻僵了。”王夫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冷冷清清的像是碎玉一样“两位妹妹这就要到了。”

    才到仪凤阁前门就被打开，一个娇小可爱的宫女把她们迎了进去。甫入正殿，便觉薰风扑面，香气浓郁，如同置身花海。那个娇小宫女名叫朝雾笑起来分外的妩媚有一种不属于这里的勃勃生机，她说的官话很标准不仔细听是察觉不到是外国人，她像是一只雀儿一样说着话“诸位主子且等一等，我们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未回来，奴先上些茶水点心。”

    上茶的宫人都退下后，弄玉抿了一口茶水观察了一下剩下的两人，都在拿了个什么糕点吃，她也放下茶水拿点心吃。

    挨得最近的白釉刻螭龙牡丹纹盘里摆了几块叫做生糖糕的白色片状物，有淡淡的甜味吃着糊嘴，弄玉抿口茶水把粉糊咽下去看向另一盘。刻花螭龙折沿盘里放了数只蜜黄色的糖榧，外酥里软甜滋滋的但是吃了几个就有点腻了。最边上的是一个白釉萱草纹折腰盘，里面搁了数块如同一窝窝蚕丝似的酥糖，上面点了抹红色，确实有点虎眼的意思，吃起来酥软甜香回味无穷，就是吃的急了容易呛嗓子。吃完一圈再看中间的影青釉荷塘双鹭纹盘，里面立着数只底圆上尖的小点心，那上面的纹路就跟螺蛳似的，粉红、纯白两样，叫带骨鲍螺，她捻起一个尝了，入口即化，味道鲜美。正要吃下一个时外面通传太子妃回来了。

    弄玉赶紧叫嬷嬷看她是否有哪里不妥当，确认无误后，一行人站了起来齐刷刷的往门口看。帘子掀开，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却是披着大氅的太子和盛装华服的太子妃。太子妃的脚纤小细瘦走起路来莲步飘飘，有弱柳扶风之状，而太子竟亲手搀扶，一壁小心翼翼地扶着太子妃行走，一壁与她说些什么。雪天路滑太子妃穿的花靴后跟足有三寸，虽有太子搀扶，上台阶时仍颤颤巍巍地。几名女官围在她身边一左一右地护着她进屋。

    她看见王夫人和任夫人都有些艳羡的看着那缓慢前进的身影，一时间殿内异常安静，只能听见裙裾窸窣和环佩叮当的声音。一阵冷郁的香气飘过太子妃和太子已经坐到了上座。她跟在两位夫人的后面跪下行了参拜大礼，太子妃站起身来一一虚扶了下，“妹妹们久等了，都别站着了快坐下吧。”太子妃是外国人说话有点古怪的口音就像是鸟儿的叫声一样声音有些沙哑让人听了酥酥麻麻的好像羽毛扫过心间。

    弄玉坐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看王夫人，太子妃正在和她寒暄，她叫素辉，是先皇后的养女十五岁时被赐给了太子，如今已经二十了。王素辉长得生的肤色玉白，眉若远山，眼含秋波，清雅端庄如画中仕女。她的下首是任夫人，名唤金奴，芳龄十七，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弄玉记得是彭国公夫人在一场马球会上相中了她引荐给皇后入的东宫。任金奴身形纤柔细瘦，十指纤纤如同笋尖般捻起一片生糖糕送到粉嫩的唇瓣上，动作间整个人像极了随风曳动的柳枝，她今日画了对八字眉眼下微红看上去不胜娇弱，我见犹怜。

    “这位应该就是金妹妹吧？”太子妃问道。弄玉悄悄抬起点头来第一次看到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太子妃。白的吓人是她的第一印象，她那皮肤的白，与寻常宫妃的白，又自不同，是一种沉重的，不透明的白。雪白的脸上，狭长的鬼阴阴的大眼睛，浓密的漆黑的睫毛，墨黑的眉峰，油润的猩红的薄嘴唇，美得带些肃杀之气。太子妃穿着织金红罗大袖褙子，白色织金宽袖对襟衫，暗红绣牡丹蝶纹百褶裙，头戴金镶宝钿花鸾凤冠，耳上坠了金石榴耳环，两只细白的手腕上压了一对金八宝手镯，纤细苍白的手指上还戴了宝光闪烁的护甲套。整个人看上去奢华高贵，但弄玉总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艳丽皮囊无法掩饰的颓靡破碎，大概就像是开到荼靡根茎已经开始腐烂的大丽花。

    弄玉直直的盯着她许久也不曾说话，直到太子发话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冒了一身冷汗红着脸跪下去“婢妾失礼了，还请殿下娘娘责罚。”“行啦，你快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着。”太子妃很和气的说着，但是太子还没说话。“元熹，你别吓唬她了。”太子妃这样是有些失礼的，可是太子殿下并不在意，反而牵着她的手开口道：“你起来吧，不用怕我。”太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但却有着十分的少年气，就像是她的哥哥一样，弄玉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刚想喝口茶水就听太子妃说“我记得你是叫弄玉对吧。”她点点头低低应了声，太子忍不住笑了一声，朝她招手温声说：“别怕，我又不吃人，这么怯生生的做什么？以后和我说话，就和你这几个姐姐一样，怎么舒服怎么说……”

    弄玉咽了咽口水，太子和太子妃那是什么身份，能和她这么和颜悦色的说话，已算是天大的恩德了，她不能再这样了。虽说心还是跳得快冲破喉咙眼，但她也努力把头给抬了起来，按嬷嬷教的礼节，柔和地注视着太子，尽量不去躲闪。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了太子的长相，太子肤色白皙，脸型瘦长，颧骨偏高，眉骨突出，眼窝略深，一双眼尾下垂的棕色眼睛亮晶晶的像婴儿一样纯净。

    下颚的线条收的比较柔和，鼻子高挺硬朗，唇色浅淡单薄但又微微翘起。本该是看起来仇大苦深的长相却因着眼睛和嘴角的弧度变得温和无害，眉眼弯弯的看人时像极了找主人邀功的小狗。

    太子眼里含着笑意十分温柔的看着她，弄玉很快便放松下来，全然没了之前的恐惧，太子也感觉到了她的放松露出一个笑来“你叫什么名字？”弄玉也跟着笑了“婢妾姓金名弄玉。”“罗敷总发，弄玉初鬓。好，人如其名，确实有弄玉之姿。”弄玉被他这么一说羞红了脸，仍大方道：“谢殿下夸奖。”

    太子说，“坐吧，和我说话，不用殿下不殿下的。你和金奴比我小，都叫我四哥好啦。”弄玉瞅了一眼任金奴，见她含笑点头便低声地叫了一声四哥，太子应了一声。

    太子妃也含着笑道“好了，都认识过啦。下次再见，那就是亲人啦。”

    王夫人也说“殿下是最和气，最疼人的了，弄玉你以后就知道了，跟了这样的男人，是你的福气呢。”

    太孙有点无奈，“哪有你这么夸人的……”

    接下来太子便不再搭理她们了只是和太子妃商量着给她们的赏赐什么的，她们坐了一会儿给的赏赐便都下来了，太子也就都叫她们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