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政和十八年刚入十一月的正午,景福殿上上下下都洋溢着喜庆。
仪凤阁外面噼里啪啦的放着炮竹,宫人领了赏钱各种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蹦,仪凤阁里确实安静的过分。
夕颜将人都打发了出去绕过一扇十二折大围屏进了暖阁坐下,她打量四周屋里到处都结上了大红绸子,跟前的大理石面八仙桌上放了个剔彩麒麟图大圆盘里面堆了桂圆红枣花生之类的零嘴;北边黄花梨镶楠木樱面小书案上的文房四宝不变但多了些寓意美好的小摆件,南床炕桌上也摆了许多小孩子爱吃的糖榧、玉露霜、桂花糖、雪花薄脆这类南地特有的零食。她身后墙上挂着好几副古琴琵琶,心里莫名的烦闷,让她忍不住想弹个曲子发泄一下,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弹曲。
她心里一直突突的没法着地,第一次婚姻的失败让她无法对这次的婚姻抱有什么希望。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比她还小那么多的孩子,平常逗一逗郑元熹觉得没什么,可是如今让她真的对这个算是自己表弟的孩子下手她还真做不到。
外面已经传来了小孩子们的嬉笑声,她慢慢数着手腕上的水晶流珠挤出一个非常亲切的笑容看着一群小孩儿如洪水猛兽般扑了进来。
听听他们这些愚蠢的问题,夕颜真是才发现原来不是什么孩子都会像文祖一样聪慧,啧,这孩子怎么吃东西能吃的这么埋汰,夕颜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脏到了,真是快让他们都滚蛋吧,她一边数着流珠一边念着清心咒,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突然被摸了下手差点让她把流珠掐断,夕颜尽力让自己和善的看了过去,结果那不识好歹的熊孩子一下子哭了?夕颜的怒火一下子窜了上来正要说什么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孩子把鼻涕眼泪憋了回去,一抽一抽的吭吭,她发誓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像小时候哄文祖一样去摸了下他的脸,那个孩子就喊着“母妃!”飞一样跑了出去……
剩下的孩子看了眼她接着就像身后有狼一样都跑了……
夕颜有些奇怪看了眼吴女官“慧敏,我就这么可怕吗?”
吴女官不做声从怀里掏了个纸包出来打开给她“娘娘吃点点心,殿下要很晚才回来。”
她只是愣愣的看着吴女官,吴女官叹口气又掏了个纸包出来“少吃点,多了牙又该疼了。”
夕颜笑了下接过去,拿了一块玫瑰果馅蒸糕狠狠地蘸了一大面白沙糖小口小口的吃着。吃了一个后她有些不适的噎了口茶水问道:“奶口找到了没?”
吴女官帮她收拾着残渣也有些头疼“这边不兴这个,要找到符合条件的得要些时候。”
“去给我煮碗牛乳吧。”她捏着一块蒸糕有些失落道。
“娘娘,现在人多眼杂,”
没人回答,吴女官只好靠了过去让她伏在自己身上,轻轻的拍着“你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吴女官低头去看,夕颜微阖着眼一只手环在她的腰上玩她的腰带。她想像从前一样去摸摸她的头却碰到了一头冰冷的珠翠,她只好继续拍着她的肩“我娘去的早,我才记事就去了家里。”
“你骗人。”夕颜贴的近了些“我小的时候见过的,璎珞姑姑因为你叫德嫔责骂后去哄你开心。”
她有些无奈的给她正了正冠子“娘娘若是受了委屈还有很多人上赶着帮忙出气呢。”
夕颜松开手让吴女官坐下,她靠在吴女官身上,头部的重量转移了些让她放松不少“那不一样,他们是为了巴结我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她说着抓过吴女官的一条胳膊,吴女官便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扶着冠子让她轻松些,“慧敏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睡不着觉就会透过帐子的缝隙看外面,有的时候璎珞姑姑会来我这里守夜她会抱着你睡。我真的很羡慕,因为母妃和父王从来没抱过我。”
吴女官抱的紧了些“娘娘以后也会有小世子小郡主的,他们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夕颜抓着她的手像是要汲取力量一样“你还记得洪武三十四年的那个秋天吗?”
吴女官电光火石间想起了太子妃薨逝后第二天,那天太子牵着小郡主回了书房,没有多久小郡主就跑了出来,后来她和姑姑在给小郡主换衣服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郡主纤细的脖颈上是一片紫黑的淤痕,没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只是自那时起太子与郡主间的关系变得分外僵硬。
夕颜嗤嗤的笑着“慧敏你想起来了是吗?他说了我是个怪物,和我母妃一样是个该死的怪物。”
吴女官反握住她的手让她热乎一些“娘娘是个很好的人,娘娘的孩子也会是很好的孩子。”
夕颜抽了下鼻子“把火盆挪近些,这边儿实在是太冷了。”吴女官把手抽出来换了只手扶着冠子“您可别闹了,地下引了温泉水这热气蒸的我都冒汗了。你穿这么多可不见得冷。”吴女官牵着她的左手拔拔凉的“要不然给你弄个手炉吧,手也太凉了。”夕颜微微摇头坐直了点“不要,咋俩就这么消停呆着吧,我这心烦的厉害”“成,那您别乱动了,这冠子沉甸甸的我这条胳膊都快断了。”夕颜也不动了又开始一根一根的扳着她的手指头玩,吴女官忍不住笑了“平常也没见您这么好动,今儿是怎么了?”
夕颜白了她一眼“还能怎么着,紧张的不行啊!”她又眯着眼睛看小座钟“快申时末了,这人怎么还不回来,我都饿了。”吴女官松手在衣襟里翻了翻“就只剩这一块了。”她没接抬眼看着吴女官“是什么?”“卷煎饼,羊肉的。”“咦——没有别的吗?”“没了,快吃吧,这还是早上秋霜怕我吃不上饭塞给我的。”“还是你吃吧,我晚上等太子回来就能吃了,你今天晚上怕是没时候吃饭了。”吴女官摇头把纸打开折好“您快吃吧,我进屋前吃了两个猪肉的早就饱了,这是特意给你留的。”夕颜接了过去“讨厌,怎么不说给我留个猪肉的,羊肉的也太膻了。”吴女官一本正经的“太饿了,吃的时候没注意。”“没放葱吧?”“放心,放的笋干,一点怪味都没有。”“那行,那块还有剩的玉露霜,你要是饿就吃吧。”
吴女官慢慢松手起身拿了盘糕饼过来吃着含糊不清道:“小孩子都爱吃甜的,带苦味的肯定不喜欢。”夕颜也伸手拿了块玉露霜往嘴里放“天哪,这是谁做的,怎么这么难吃。”吴女官叹口气“以前您吃的都特意多放糖,这回的厨子是新分来的第一次做这个。”夕颜嘴角也耷拉下来抿着茶水“我带过来的孟司膳呢?”“她自从来了这就一直病恹恹的,说是水土不服,手底下的人给她吃了观音土,瞧着这两天好了些。”“嗯,让她好好养着吧。”
夕颜撇着嘴把卷煎饼扔在了桌上“这个羊肉味太恶心了,简直和行同牢礼时吃的羊肉有的一拼,那膻味直冲天灵盖。”吴女官起来收拾桌子“不喜欢就不吃了,我去给你看看殿下多久到。”桌子刚收拾好朝雾就进来了“娘娘,太子殿下大概还有两刻钟就来了。”
吴女官一听赶紧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香饼叫她含着,扶着她起身去补妆,坐了一小天起身的时候腰都在嘎嘣作响,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可算要过来了,本宫的腰都要折了。”
一片道喜声中仪凤阁终于迎来了太子殿下,夕颜透过具在面前的红纱团扇只能影影绰绰的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逐渐靠近,那人的手轻轻一拨,她放下扇子,露出一个完美的笑。郑元熹明显非常的紧张,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个,你吃过了吗?”“吃了些点心。”“呕,那个这个冠子是不是非常的重,需要我帮你拿下来吗?”
夕颜对于这件事非常的抵触,可是看了眼吴女官在旁边眼色使得都快抽搐了只好违心道:“好,你慢点。”起身伸手,郑元熹非常迅速的扶了上去弄得她狐疑的看了一眼,郑元熹此时紧张的浑身僵硬与其说是扶着她去镜子前还不如说是她把郑元熹拽过去。
透过镜子,她看见郑元熹非常郑重的研究着如何下手帮她拿下冠子,然后在吴女官的指导下有惊无险的把冠子摘下后他又盯上了自己的发髻。郑元熹此时看着如同乌云一般浓厚的发髻充满了跃跃欲试,就像是小的时候给母后梳头发一样好玩,就在他拆掉了第五个发钗后嘶的一声,他看见镜子里被头发挡住半张脸的夕颜死死的盯着他“怎么了?”夕颜显然是有些生气了“你难道从来没给女子梳过头发吗?你已经拔掉我五六根头发了!”
“噗嗤”,吴女官忍不住笑出声来,夕颜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郑元熹脸涨得通红“我只在小时候玩过母后的头发。对不起。”“行了,让慧敏来吧。”夕颜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郑元熹尴尬的笑笑先去洗漱了,等他回来时就看见夕颜已经卸了妆容坐在床上,乌云似的头发散了下来几乎蜿蜒到脚踝,穿了大红纱衫绿纱裙子,越发衬得一身皮肉白的发光。他有些尴尬的过去,远远的坐在她旁边悄悄地看她的脸,之前见她时她都画着浓重的妆容,现在素着一张脸让她显得柔和了些,只是她的脸过分的苍白,配上浓黑的长眉和狭长的双眼显得鬼魅的很。夕颜转头看他“觉得我吓人啊?”
郑元熹笑了笑眼里亮晶晶“没有,只是觉得你不化妆也特别好看。”夕颜这回笑的真了许多,她看了眼自鸣钟“戌时了。”郑元熹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心里不停的想着该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自己的妻子。夕颜看着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脸了,心一横脱了衣裙,白纱汗褂里露出大红兜肚,青纱短裤下白花花的两条细腿,四个银镯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郑元熹终于有所动作了,慢慢的靠近过来抓住她的手,夕颜强忍着要炸毛的冲动等着他下一步,结果他半天都不动。夕颜似乎明白了什么抽回手“你现在反应过来了嫌我是个寡妇对吗?”
郑元熹慌乱的解释着“不是的,我只是怕冒犯到你。”夕颜明显是不相信“你别逗我了,你后院这么多女人你可别告诉我你到现在都守身如玉的。”“她们是不同的,你是我的妻子,我一定要尊重你。”夕颜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并不是说谎,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到底怀有着期待“我会学着去爱你为你守好东宫,做一个好妻子的。”郑元熹点头十分的严肃“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照顾好你的余生,也会去爱你尊重你,以后你的身后还有我。”
郑元熹伸手抱住她,夕颜僵硬了一下然后回抱过去,很温暖的感觉,有淡淡的沉水香味儿,她把头埋在郑元熹的颈窝处,暖暖的,就像是很多年前父王抱着她后面就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了,她的手紧了紧“元熹,以后你会爱我们的孩子吧?”郑元熹的声音响起胸腔处嗡嗡的“你怎么想到这儿去了?如果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肯定会很爱他,就像父皇和母后爱我一样。”她感觉自己的恐惧似乎减轻了些”你说得对,你的父母很爱你,你也会去爱我们的孩子。”
夕颜抬起头来轻轻的蹭了下他的鼻子,郑元熹眸色深沉的看着她试探的碰了碰嘴角,她笑了下因为腰有些酸起身跨坐在他的腿上,灼热的气息喷在胸颈处让她有些痒,夕颜低头看他,郑元熹一双眼尾下垂的棕色眼睛汪着两滩水,直直的盯着她无辜极了,一张昂起的白嫩小脸浮着红晕,看起来就是个孩子,她觉得自己要是下手了那可真是禽兽不如啊!
她把手抽出来摸了摸郑元熹的脸,上面还有两坨软肉,她捏了捏“元熹,你今年确定已经二十了吧?”郑元熹不解声音有些沙哑道:“已经二十了,怎么了?”“我一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你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太禽兽了。”郑元熹低下头笑了两声贴在她的脖颈上闷闷的“那你刚才还说孩子。”她痒得躲了几下又被郑元熹摁住“你的好兄弟告诉我禽兽的是你,这可怪不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