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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奴才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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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朝各项事宜结束后,楚裴璋特地为季禅渊备了接风酒席。

    一来庆贺季禅渊凯旋而归,二来大抒平北之喜。

    按宫中规矩,季禅渊需要先焚香沐浴,洗去尘垢,束发整貌。

    而后再赴会面上。

    如今他已是楚国一大功臣,从前居住的那间小平房自然是不可再回。

    好在楚裴璋已令人备好马车,将季禅渊护送至专修的将军府。

    季禅渊坐于微颠的马车之内,望着随幅掀动的车帘。

    心中竟漫上了股陌生感。

    他真的,爬上来了。

    露宿荒野,同人兽较量谋食的时日终于到头。

    现今一句‘颇得军心’,风轻云淡的便将他这些年的步步为营一笔带过。

    只有季禅渊自己知道,将那些碍他上位之人铲除的同时,带稳脸上这副仁义面具,究竟有多不容易。

    世人夸耀他是百朝难得一遇的军将奇才。

    殊不知,他是踩着人骨所铺之路到世人面前的。

    宴席之上,众臣成列候于座前。

    季禅渊跟着大臣们行过礼,楚裴璋赐座,继而众人一同坐下。

    楚贤就位于楚裴璋身侧,同季禅渊不过两人之隔。

    虽说已经有些食欲了,季禅渊却拘谨的没好意思动筷。

    相比于在楚裴璋面前失态,他似乎更担心被楚贤察觉到自己的无措。

    “季将军,朕命人修建的将军府,你可还满意?”

    季禅渊连忙起身,双手相抱,“承蒙皇上厚爱,将军府设施精良,末将日后怕是会犯懒蛰居了,至时还望皇上莫要怪罪。”

    楚裴璋扬起头笑道,“季将军喜欢便好,若是真的不肯露面了,朕令几位皇子亲自上门求师就是了。”

    见龙颜悦色,场上其余人均跟着笑了起来。

    适时,楚贤亦含笑望向季禅渊,后者则故当没有察觉,强作无事看着别处。

    “贤儿。”楚裴璋心情大好,再加上饮酒微醺,显得比平时亲近了些许。

    楚贤也起身颔首,“父皇。”

    “三皇子中,你是长兄,日后同季将军习武,定要管束好阿抚还有阿辽。”

    “儿臣定当尽心辅佐季将军教学。”楚贤笑着应下,接着端起桌上酒盏,转向季禅渊。

    季禅渊心中的警弦一时绷紧。

    他自己都不知为何突生此种警惕,他同楚贤的牵缠似乎已是相当久远之事了。

    十岁那年入宫后,季禅渊被发配至宫中马场,喂马看马,偶尔还会被大主管权公公马鞭‘伺候’一顿。

    在马场混了一年,季禅渊已经能够熟练的同马打交道。

    朝夕相伴下来,季禅渊心中有了一匹格外中意的骏马。

    马身上的挂牌单一个贤字。

    是独属于楚贤的马。

    日常喂食之时,季禅渊会刻意在这匹马前多逗留一会。

    平时他挨的马鞭,有三分之一都是因为同这匹马玩太久了。

    “这是大皇子的马,是你这小奴才配肖想的吗!看我不打死你。”权公公每回打,季禅渊都不吃教训。

    一日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皇帝口中的阿抚,其实叫楚淳字抚,比楚贤小一岁。

    来马场骑马,季禅渊扒拉外边的栏杆朝里望着。

    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个毛头小子,使着弩子对准楚淳那马就要开弓。

    “殿下,万万不可啊!”季禅渊赶忙下跪去拦。

    楚贤斜了季禅渊一眼,“他害我被父皇责骂,我要给他点教训。”说着半眯起一只眼,对准飞奔的马匹就是一发。

    紧接着就是马的闷声惨叫。

    “啊!来人来人呐!”马背上的楚淳下意识向前扑倒,“快来人!!”

    “小殿下!!”边上的奴才们纷纷上前,飞奔的马见着围来的人群更多了,自然愈加受惊。

    马背上的楚淳直接被震反胃了。

    “小殿下,快去救小殿下!”

    季禅渊在马场外急的发抖。权公公一瘸一拐的赶来,“禅渊,怎么回事!”

    季禅渊下意识瞥了楚贤一眼,楚贤面色沉静,甚至似微带笑。

    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竟能有如此冰寒透骨的眼神。

    “到底怎么回事!”权公公急的拍大腿,“公公看不出来,马受惊了吗?”楚贤沉声道。

    季禅渊扫过楚贤的手,弩子已经不见了。

    “参见殿下。”权公公赶忙行礼。

    楚贤挑了挑眉,“又死不了,有何可慌的?”

    果然,楚淳此时已经被好几人护着抱出了马场。

    “奴才奴才”权公公血气上脸,汗如雨下。

    季禅渊在楚贤面前跪下,“看来今日殿下若是来练马的话,怕是要败殿下兴致了。”

    说真的,对着小自己这么多的屁孩下跪,季禅渊心中是不服的。

    “改天也无妨。”楚贤双手负于身后,“你们也都平身吧。”

    “谢殿下。”季禅渊同权公公通了个眼神,接着一同起身。

    权公公曲着身,“那老奴先行退下,去看看二皇子的伤势了。”

    楚贤摆了摆手。

    “殿下的使弩技术有待精进啊。”

    “你?”楚贤诧异片刻,“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同本王说话的?”

    季禅渊跪下,“奴才该死,只是殿下方才那一弩的力道确实还有所欠缺,若是再加上几分力,那马能跑的更快一些。”

    “小殿下,端妃召见。”守在暗处的公公提醒到。

    楚贤淡道一声知道了,而后打量了季禅渊片刻,“你叫什么名字?”

    “小奴季禅渊。”

    楚贤笑了一声,“本王记住了,下回找你比试,不准怯场。”

    季禅渊叩首道,“小奴恭候殿下大驾。”

    季禅渊平日无聊时便会自己做简易弹弓玩儿,有几回不小心打掉权公公的帽子,被权公公打了个够呛。

    “你小子每天净整这些不三不四的,怎么的以后要做弓箭手啊,现在拿我练手是吧!看我不打死你!”

    不日,楚贤便潜进了季禅渊的小矮房里。

    “殿下?为何不走寻常路?”

    或许是为了突显自己真是潜入的,楚贤选择上房顶,当然,季禅渊也不知这六岁小娃是如何做到的,愣是将上头瓦块搬出了个窟窿。

    早上喂完马回来的季禅渊登时愣住了。

    楚贤得意的笑着,纵身从那个窟窿里跳下来。

    “殿下小心!”

    “哐当——”屋内的简陋器具被碰触出清脆声响。

    半日后,传出楚贤的嚎啕大哭。

    此番下落,同他构思中的大相径庭。

    “啊呜呜呜好痛!呜呜”楚贤一手按着屁股蛋子,黄豆大小的眼泪滚滚而下。

    季禅渊强忍着笑将人搀扶起来,“殿下没事吧?”

    “本王的腚啊啊啊”

    想来拍皇子的屁股自然是不合适的,季禅渊只得搀着楚贤,任其嚎哭个够。

    看楚贤的鼻涕都快流嘴里了,季禅渊赶忙抬手用衣袖替其擦拭。

    楚贤的哭声一下便停了,眨巴着盛满泪光的眼睛,痴痴看向季禅渊。

    “殿下不哭了?”

    楚贤摇头,“大丈夫有泪怎可轻弹。”

    季禅渊失笑,眼前哭鼻子的小娃同昨日透着渗人寒气的楚贤简直判若两人。

    “殿下还要和小奴比试吗?”

    楚贤一本正经点头,“自然是要的。”

    “看到栖于那枝头的黄雀了吗?”季禅渊朝楚贤指的方向望去。

    “看到了殿下。”

    “我们就比谁能先将它打下来如何?”

    “就依殿下的。”

    楚贤给弹弓装好弹,快季禅渊一步对准目标,没多犹豫便发了弹。

    成功将那鸟吓走了。

    “诶!”楚贤痴愣片刻。

    季禅渊倒是不着急,“殿下,不如我们换一个?”

    楚贤清了清嗓子,“也行”

    “我们比谁先将权公公帽顶上的红珠掷下。”

    季禅渊有些为难,“殿下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怎么,你不敢?”楚贤说着拉起弹弓。

    “等等殿下。”季禅渊按住楚贤举起的手,“先说好,不要伤到权公公。”

    楚贤爽快应下,“放心。”

    两秒后。

    “啊!”半阖这眼晒太阳的权公公捂住额头,“季禅渊!你小子给我滚出来!”

    “殿下,不是答应过我不伤权公公的吗?”季禅渊慌了。

    楚贤也有些无地自容,“我”

    “季禅渊!”权公公真的发怒了。

    楚贤正欲发话,“殿下三思。”

    季禅渊冲楚贤做了个禁言手势,“奴才甘拜下风,殿下请快些回去。”

    “季禅渊!再不出来,晚上你就睡茅房去。”

    “公公息怒。”季禅渊翻上围墙,落地乖乖走到权公公面前,自觉跪下。

    权公公抽出马鞭,用指头戳了戳季禅渊额头,“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公公手下留情。”季禅渊低头求饶。

    权公公气的发抖,“你如此胡闹,真的是要把公公我害死是吧!”

    围墙另一头的楚贤并未离开,目睹了季禅渊被权公公训斥责打。

    双眉紧蹙,两拳紧攥。

    这当真是季禅渊入宫以来受的最重一次罚。

    手臂,背脊的皮肤多处绽裂。

    次日,季禅渊搬草喂马均会撕扯到身上伤口。

    “喂。”

    季禅渊闻声抬头,楚贤竟扒拉在马棚边的围栏朝自己挥手。

    季禅渊下意识环顾四周。

    “殿下怎么来了?”季禅渊正准备拍拍因喂马而沾满灰垢的双手。

    楚贤小跑着到季禅渊跟前,二话没说拉上他便往昨日那被他整破窟窿的小平房跑。

    那双小短腿交替的快极了,季禅渊有些缓不过神,“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跟我来便是了。”说着一个劲埋头向前跑。

    到季禅渊的小平房后,楚贤小心翼翼合上门。

    而后从衣袖中取出蓝色药罐,递给季禅渊。

    “这是”

    “药。”楚贤拽过季禅渊的手,将药罐拍到他掌心,“我摔伤了太医都给我用这个。”

    季禅渊急忙跪下,“奴才不敢。”

    “你快起来。”楚贤啧了一声,“什么奴才不奴才的,本王命令你马上起来。”

    季禅渊听令起身。

    “昨日我都瞧见了,你为了我受罚。”楚贤瘪了瘪嘴,似是有些难为情,“平日母后很少管我起居,只是一味叫我读书习武,父皇更是对我严苛至极,宫女太监们还经常同我父皇告状。”楚贤说着说着,眼泪又收不住了。

    “殿下”季禅渊捧着药罐,双手不知如何摆放。

    楚贤呜咽的说不清话,“我不敢在父皇母后面前哭更不愿在那群宫女太监面前哭,你是第一个为我擦眼泪的人。”

    季禅渊把药罐放到床边的柴堆上,走近楚贤,“殿下莫要伤心,奴才也绝没想过要看殿下的笑话。”

    楚贤哭着哭着就扑腾到了季禅渊的怀里。

    季禅渊身形较同龄孩子要单薄许多,好在年龄摆这了,学这长辈的模样拍抚着楚贤的背。

    “大家都不喜欢我呜呜”

    “殿下何出此言,奴才就很喜欢殿下呀。”季禅渊想了想,补充到,“奴才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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