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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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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路相逢,眼眶子杵了一堆乌泱泱的御前人马,真是想避让都来不及。

    横竖是逃不开的,婉仪先行从避让至一旁的步辇上走下来,撑额行礼:“恭请万岁圣躬金安。”

    她难得如此礼数周全,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倒让皇帝有些措手不及了。他自昨夜心里就憋着一团火,房内事受掣肘至此,搁在谁人身上都不能舒坦。可如今遇到这样乖顺的她,皇帝忽然又觉得很痛心。

    其实要说因此事而厌弃她,皇帝完全不会,甚至还有些同病相怜的心心相惜。一个丧母,一个丧父,身世是何等相似的坎坷。但因两人截然不同的人生境地,又不由得因羡生嫉,略略夹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绪罢了。

    他惯不喜迁怒于人,纵然觉得婉仪之前模样太过目中无人,但仍对她怀有一种大爱无疆似的圆融,于是微微抬了抬手:“起吧。”

    婉仪称是,仍然乖顺的等着他御辇先行。皇帝心中有些不自在起来,纵然两人即将结连理让他不满,但是先前兄妹般的感情也并不是朝夕就能抛却的。

    既然还没到处境尴尬的地步,还不如由他来执掌两人感情的走向,她还太小,四六不懂,免得她将来一个想不开,生生把南墙撞出一个大窟窿。

    这么想着,皇帝略略和颜悦色了些,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和:“你准备往哪儿去?”

    婉仪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话,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因是逆光刺眼,只看的清乌纱冠下的眉眼沉沉,朗朗如日月。

    她避不可免地想到眼下哥哥已经变丈夫的尴尬处境,有股淡淡的羞臊,迟迟地坦白:“我也不知道……”

    没成想得了这么一个答案,果真如她人一般迷糊。皇帝无语凝噎了半晌,下决心似地说:“既然你无事,那便和朕走走吧。”

    想到以后两人间的关系,皇帝有些别扭,心想是时候以一种不同于前的态度,好好和她相处一番了。

    婉仪却觉得很闹心,她现下一脑门子官司,心绪纷乱如线团。这始作俑者还不识好歹,巴巴儿的凑上来添乱!

    若放在以前,婉仪说不得还有拒绝的余地。可如今不一样,尴尬的身份隔阂出一道鸿沟,时势逼着她不得不改变了。

    天青云淡,衬着高阔朱墙,蓝的澄澈,红的耀眼,有种诗情画意的美感。

    两人并肩就这样缓缓走着,因为各怀心思,所以两人都出奇一致地选择了沉默,只听得见甬道里回响着的阵阵脚步,庄严而寂寥。

    她和皇帝离得很近,近到属于他的陌生气息充斥在鼻息间,竟然有种安稳心神的神奇妙用。

    胡思乱想间,脸突然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婉仪回过神后又有些不耻: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难道就因为身份的变化,转瞬间就把大哥哥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待了吗?

    皇帝表面端的四平八稳,其实也是心若擂鼓,连舌根都有些发僵。他斜眼悄悄睨了她一眼,微风吹拂开这丫头未曾打理好的鬓发,丝丝几缕在空中荡漾成俏皮的弧度。

    他心里明白,婉仪和宫里的女子不一样,她跳脱,纯质,夹杂着游戏人间的赤忱,是他二十八年帝王生涯里的一抹亮色。

    她曾妆点了他枯燥的人生,他也愿意呵护她远离世间污晦。设想的一切都很美好,可惜天不遂人愿,如今因为一道荒谬的遗旨,她也要进深宫这所大染缸里了。

    人心易变啊!

    皇帝格外的惶然,他害怕她就此和那些女人一样,被算计和欲望吞噬,模糊成后宫里最不缺的平庸之辈。

    “婉仪……”

    婉仪被他唤的心头一跳,按捺住心神等他下文,侧头不期然撞进眼的是他金纽盘领上偶然露出的一段脖颈,玉雕般的轮廓在喉结那处微微凸显,此时上下滚动着,有股引人遐想的旖旎。

    不能看了,婉仪如临大敌,惊惶般的调开眼,面颊似火烧。

    她虽不通情/事,可也知道情形已经不像她预期的那般发展了。恼恨自己无用,慕容家有恩于自己,又有先前一段兄妹情份,自己明明应该对他毕恭毕敬的,自私来说,为了以后的幸福,自己应该对他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可是为什么,一靠近他就感觉心神不宁呢?难不成自己也有当风流浪子的潜质么?

    她这一番天人交战自然没有落进皇帝眼里,因为他此刻也罕见的紧张,正在肚内反复斟酌该聊些什么。要知道刚才喊她名字纯属一时冲动,如何接着自圆其说,显然是道难题。

    皇帝是有口难言,一筹莫展;婉仪呢,则是内心百般纠结。两个人此刻都成了闷葫芦,沓沓前行了复十步,皇帝才破釜沉舟般的接着开口:“朕的生母,是高太嫔。”

    婉仪没想到他居然说起这个,她自然知道高太嫔其人。高太嫔死时只是昭仪,是等到皇帝登基之后才追封她为太嫔,死后的荣耀自然也不值得一提了。皇帝记在孝慎先太后名下,又有自己的母亲充当继后,追封皇帝生母为皇太后之事自然无从谈起。

    只听皇帝似是缅怀一般,慢慢说道:“她留给朕的,只有一张画像。朕当年不懂事,常常画像不离身,结果有一次被兄弟不小心泼了一身墨,连带着画像也污了不少。自此之后朕无论如何修复,都无法恢复如初。随着年岁渐长,朕的记忆也渐渐暗淡。如若真有魂灵转世之说,她老人家在地下一定很伤心,因为连朕都不记得她了。”

    虽是陈年往事,皇帝说起来也轻描淡写不含任何情绪,但这显然对他来说也足够刻骨铭心。看得出来皇帝年幼时日子并不好过,兄弟就算再不小心,哪有泼一身磨的道理?

    婉仪无法想象当年的他见生母唯一画像被毁时是何等心情,在她眼里皇帝是朗风清月的,是温和儒雅的,就算有时候怒上心头,仍不失端方风度。

    可如今看到他不同于以往的一面,才知道自己原来并不了解他。他虽然唇角含着状若释怀的笑,但是无形中透露出的那种落寞,让她恍然大悟。原来皇帝也只是个凡人,皇兄也有他不为外人道的痛楚。

    她抬眼去看皇帝,只见他平淡地看向天宇,眼眸里有她看不穿的幽寒。她在心底细细描摹他无懈可击的侧颜,每一处都生的恰到好处。

    其实倘真论起来,皇兄是她见过最俊伟的男子,或许眉眼甚他一筹的大有人在,可他周身那股睥睨山河的气度,无人可及。

    她随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向那干净如洗的天宇,比江河湖海都更为碧蓝。适逢一群飞鸟扑棱着翅膀划过,策策凌空声波澜起伏的回荡在高高的朱墙之中,也惊起他眉梢微颤,连带着好看的脸也显得格外生动了。

    忽然不知何处而来的勇气,她伸手去微微牵住了皇帝襕袍的阔袖。

    感受到衣服传来的震动,皇帝讶然回头看她,不期撞上她那双能够蛊惑人心的琉璃眼眸,里面竟有着那样摄人心魄的力量

    她缓慢而坚定地摇头,“不会的,她一定会很高兴,因为皇帝您是天底下第一……”

    她说到这里似乎是在想着措辞,眉峰微蹙,那股稚气,瞧在皇帝眼里有种返璞归真的纯粹。

    “…第一厉害的人!您把大冶治理的很好,政通人和,国力繁盛。连爹爹都夸你呢,说你比他还厉害!太嫔定是能含笑九泉的!”

    话才落音,她忽然瘪了下嘴,仓皇失措地看向皇帝,似乎是懊恼自己情急之下冒犯了尊讳。要知道爹爹如今已经不是她的爹爹了,她应该称呼他为先帝。

    皇帝何等聪明剔透,自然知道她这是在努力安慰他。这样率真不加修辞的言辞居然格外让他受用,甚至比那些奏折里通篇洋溢的华美词藻更能讨好他的心。

    他凝眸看她,这回完全是用欣赏女人的眼光。在那样明艳的一张脸上,他看到了美,足以令他心神不宁的大美。

    待目光落到那形状美好的饱满丹唇,皇帝的目光不自觉的幽深下来,蛰伏在体内最原始的欲望蠢蠢欲动,与他清醒的理智叫嚣,似乎要在脑内分裂开来。

    婉仪再没心没肺,也能觉察出皇帝目光的不对劲。可她只是以为皇帝因为她先前的莽撞感到不快,又顾及着她的颜面,所以才没有发作。

    大哥哥真是个好人。

    她有些感动,全然不知皇帝此刻在心里有着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故作不动声色地嘟了嘟唇,楚楚神情中不自觉流露的娇憨,足以让所有男人为之心神荡漾。

    恰逢微风刮过,吹走了皇帝心中的燥热,也让他清醒过来。皇帝顿时惊慌失措,为自己刚才的遐想感到恐慌。

    他在做些什么!难道他的体内潜伏着凶猛卑劣的兽性,连兄长的身份都无法将之禁锢么!

    不敢再看婉仪,生怕被她瞧出些许端倪,那帝王的颜面将荡然无存,真会让他难堪欲死了。

    可惊慌之下仍要维持风度,皇帝觉得自己此时格外可笑,怎么竟如同个不懂风月的毛头小子一般,那股陌生的悸动,连现在都让他有些发懵。

    或许是孤独了太久,正如饱受寒冻的夜旅人一般,在路上偶然遇到了一簇篝火,便奋不顾身,想将这温暖全部拥在怀中。

    皇帝仍然不舍从她手中抽走袖袍,也许这将会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了。只装作若无其事地稳步向前,可心里慢慢涌出玉露一般甘甜的愉悦,让他心情大好,甚至控制不住想微笑。

    “皇考对你有养育之恩,便是唤他爹爹也无妨,皇考知道了也会高兴的。那些章程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你在朕的心里,永远都是慕容家的人。”

    不知为何,皇帝突然不愿承认她永远是自己的妹妹。于是话未出口,便临时替换成这样的说辞。

    可婉仪很满足,她仿佛获得了许诺一般,脸颊漾着蜜糖一般地笑,心满意足地说:“我知道大哥哥对我最好了,您永远是我的哥哥。”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一下子割破了皇帝心中那还未来得及起飞的风筝,只得灰心丧气地看着风筝连带着先前那点子旖旎,一道飞的没影了。

    他感觉自己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刚才就不应该说这话,这以后应该怎么处!

    皇帝的脸上几乎挂不住,恨不得即刻就走开,只得说:“朕想起今日扬州盐科提举上了道奏折言镇江知府有意苛责盐运,增加税收,中饱私囊,如若不处置,简直无法无天!朕这就先回乾清宫了,你先回吧,眼下也该到午膳的时候了。”

    婉仪对于朝政只是一知半解,皇帝忽然来了这样一通长篇大论,令她有如云里雾里一般。深感自己只知玩乐的愚钝,慌忙点头道:“不敢多耽搁您了,万事皆以国事为先。不用管我,您请先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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