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说完她一跺脚,也不顾二五眼了就负气往外走。
皇帝被她突如其来的发作闹了个措手不及,愣了半天才迈着长腿追上去,嗳嗳喊着:“朕看你不是属刺猬的,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着!朕也没说什么过分之言啊,至于这么大火气么!”
皇帝平日里瞧着挺深沉一人,没想到还有如此无赖的稀奇一面。可惜他越是嘴皮子伶俐,婉仪看他就越气不打一处来。
她横了他一眼,说:“嗳什么嗳,我有名字,我叫慕容婉仪!”
皇帝无辜坏了,眨着眼睛问:“朕是哪句话捅了马蜂窝了?明明什么也没说呀!”
婉仪一听这话,更加不痛快了。刚停了脚步准备回敬他一句,没想到皇帝猝不及防没来得及刹住脚,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皇帝身量颇高,比婉仪高了一个脑袋还不止,婉仪一回头就闷声撞进了皇帝的胸膛里。
他打小儿跟着师傅学过武,平常也不曾锻炼不勤,因此胸膛上的肌肉很是可观。按照女人的标准来评判就是又诱人又很有手感,但是手感好不意味着其他体验就能好。
比如眼下,婉仪就感觉他胸膛结实的跟块石板似的,撞的她眼冒金星,鼻子都快歪了。
她捂着鼻子觉得自己真是太委屈了,泪花闪闪地指责:“您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儿?”
皇帝虽然底子结实,但他毕竟是精细作养出来的金贵天子,所以肉皮儿也很是娇贵。当下被撞的直抽冷气儿,感觉胸膛处又麻又疼:“你还敢怪朕?你撞痛朕的身子了,这是大不敬!”
若是搁在旁人身上,大概这时候已经诚惶诚恐地告罪了。
可婉仪偏不,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这样不体贴的男人了:“我可是您的妹妹,我被您撞的鼻子都快歪了,您还觉得我大不敬?”
皇帝呢,惟我独尊久了,自然是很难站在旁人角度上思考的。要知道他对自己女人的耐心都不及对臣子的多,难得挤出来些许的耐心都一股脑儿分给婉仪了。
见她挤眉弄眼的捂着鼻子,他跟着摸了摸自己的,突然对她的痛苦有些感同身受。
“看在你也疼的份上,朕且饶过你这一回!”
简直是大言不惭!婉仪气不打一处来,掀起眼皮子狠狠地瞪他,眼白多过眼珠子,在黑夜里能瞧的人心头发毛。
“你瞪什么瞪?无故不可直视天颜,你规矩怎么学的?”
偏偏皇帝不但不解风情,而且很没有眼力见,此时这个节骨点对她一番呵斥,不亚于火上浇油。她就瞪他一眼怎么了?还不可直视天颜,德行!
婉仪简直气急败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慕容兰越,你就是块臭石头!”
皇帝站在那里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半天回不过神。自他登基之后就无人敢直呼圣讳,他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如今被她突然提起,陡然竟有些陌生。
他反应过来,气地迈步逼近了婉仪:“你骂朕是什么!”
婉仪其实骂完也有些害怕,见皇帝铁青着脸压迫过来,兀自强作镇定地说:“好话不说第二遍,你自个儿问冯祥去!”
他们在这里吵架斗法,而站在一旁的人则吓的六神无主,魂早就飞到九天之外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这小祖宗不光叫了皇上的名字,还骂他老人家是臭石头!
听到自己又被元庆公主点了卯,冯祥真的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大霉,搅进这缸浑水。
他抖着嗓子说:“奴才…什么都没听见…”
皇帝发话了,将手胡乱一指,气急败坏地说:“给朕滚,都滚!”
冯祥如蒙大赦,飞也似的带着亲侍滚走了。
婉仪见状不好,抬脚刚准备脚底抹油,却感觉手腕被人一把握住,扭头去看,皇帝的脸色比这黑夜还要黑上几分,脸上乌云密布,隐隐有雷霆万钧之兆,瞧着真是怪吓人的。
她这下真有些害怕了,挣扎了几下却挣脱不开他的桎梏,嘴硬道:“你不是叫我滚?干嘛拉我!”
“你胆大包天,目无尊长,朕今儿个不料理你,回头你能骑到朕脖子上!”
婉仪又气又惧,不停地拿手去推他,可是男女力量的悬殊在此刻尤为明显,皇帝不仅不动如山,而且还继续拉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你干什么!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朕今儿个就带你去宁寿宫,你对着皇考的在天之灵,给朕好好反省反省!”
皇帝手劲儿很大,而且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她被拖拽地跌跌撞撞,手腕儿生疼,整条胳膊都快麻了。
婉仪气地口不择言,一个劲儿地聒噪:“你松开我!我手腕疼!你给我松开!”
皇帝不胜其烦,可良好的修养克制了他回敬的冲动,闷不作声脚下步子却愈发快了。
御花园铺的都是石子路,婉仪渐渐跟不上他的步子,气喘吁吁地说:“你慢着点儿…啊!”
原来是她一个不防,慌乱间踩了一块松动的石头,脚步一滑就狠狠摔了个大马趴,还是脸朝下的那种。
这下摔的很惨,不仅她摔懵了,连皇帝都懵了。他怔怔地松开了拉住她的手,回头看了眼她的惨状才回过神,赶紧伸手去扶她。
婉仪感觉全身上下无一不痛,特别是下巴处,简直如火燎一般。她呆呆地被皇帝扶起来,看着他忽然心虚又紧张的神色,哑着嗓子说:“我脸怎么了?”
皇帝目光僵硬地看着她的脸,如羊脂白玉般的脸上破了相,下巴处被凹凸不平的石子路磕出了几条血痕,此时正不断往外渗出血珠。因为她本身就肤色极白,这血痕便愈发明显,瞧在眼里简直惊心动魄。
他没搭腔,慌乱地在身上掏帕子,可是遍寻无果,才绝望地想起来那方帕子先前被送给那个安嫔了。
婉仪见他这样也能猜出,自己此时肯定模样极惨。她颤抖着伸出手试探性地往下巴处摸了摸,以往细腻光洁的肌肤没有了,取而代之是粗粝的触感,而且指尖还摸到一阵温热的湿润,估计是流血了。
她垂下眼睫呆呆地看着手,忽然就哭了。不同于以往的雷声大雨点小,反而是无声无息的抽泣,泪珠跟不要钱一般的直淌,更显出她的颓唐和无助。
皇帝见她反应异常,更加慌乱了,咽了咽唾沫用袖口小心翼翼地为她掖了掖下巴的血迹,低不可闻地说:“是朕错了…”
要是搁在平时,婉仪肯定就要得意洋洋了。可是现在她一反常态,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别过头去哽咽着说:“不要你管。”
说完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连凌乱的裙子都没有心情整理,背影伶仃地往外走。
皇帝这才注意到她原来是孤身一人,赶紧跟上去要扶她,用一种愧疚的语气哄她说:“朕派人用步辇抬你回去,成不成?”
婉仪撇开他的手,满含眼泪的说:“我自己走回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牵动了下巴的伤口,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婉仪觉得这下完了,估计是破相了,真要嫁不出去了。
女儿家的脸往往比什么都金贵,尤其像她这种本来心中对自己的容貌就有根刺的,这下可真叫她觉得天都塌了。她感觉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淌,却固执地不愿意去擦。她知道和皇帝怄气很不识大体,可是心里头就是不乐意。
皇帝也很懊恼地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时不时偷偷觑她脸色,可惜婉仪连个眼神都不愿扔给他,自顾自咬唇往前走,皇帝只能看见她充满倔强的满面泪哼和微微肿胀的下巴。
冯祥他们自然不敢滚远,都站在园子外吹冷风,也是凑巧,苗福也站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呢。
冯祥是个包打听,招手问苗福:“你小子怎么没跟元庆公主在一块呀?”
苗福唉地一拍大腿,凑过来说:“公公您不知道,还不是因为殿下养的那只老虎跟人跑散了,殿下就命奴才分头去找,没想到愣是没找到,眼下也不知道殿下在哪儿了。”
“哟,那可真叫巧了,咱家先前儿才见到殿下和万岁在一块儿,那老虎找着了。”
苗福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谢天谢地,总算找着了,不然今晚上怕是没戏唱了。”
冯祥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难说咯,你当咱家为什么在这儿干站着,殿下估计又惹了万岁不快活了…”
“啊?不能够吧?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啊,怎么又闹起来了?”
冯祥心说该怎么告诉你?说你家主子不仅喊了万岁老人家的名讳,还骂他老人家是臭石头?天底下再也揪不出第二个这般胆大的人了,元庆公主真是令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两眼一翻,朝天一指:“天机不可泄露。”
正说着话呢,远远的就看见皇帝和元庆公主出来了,两个人倒是没斗法,甚至有些安静的诡异。
冯祥心刚要放到肚子里,赞叹了一声还是元庆公主有手段,上前刚准备做和事佬,没想要借着灯笼光一照,他那公鸭嗓子都拔高了:“我的亲娘,殿下您这是怎么回事啊?”
苗福也瞧见自家主子衣服皱皱巴巴,仿佛还有泥点似的,一看就是摔了跤了,最要紧的是下巴怎么破了皮呢!
他哎哟一声扑上去:“我的主子,您这是摔哪儿了啊?怎么摔得这么狠啊!”
婉仪一见他们这么大反应,心里头就知道完了,这下巴摔得真叫丑的没法见人了。
她勉强为皇帝保留了一些颜面,恨恨地说:“黑灯瞎火的没留神,教狗给绊了。”
皇帝听她骂自己是狗,虽然很是心虚,但脸色也有些不大好了。可是同女人争口舌是非未免显得太不男人,他憋了憋,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苗福挠了挠头,上前扶她:“奴才刚才找虎大爷的时候看了,没有狗啊?难不成是虎大爷绊您的?”
他探头看了眼呆头呆脑跟在皇帝后面的二五眼,觉得很有可能就是他干的。
冯祥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出了婉仪的话外之音。暗暗在心里叫苦,你个呆小子快别问啦,这狗就是皇上!
婉仪冷哼一声,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闻声吓的身形几不可见的一震:“可不是有狗,这狗还是个一身蛮力的呆狗。”
皇帝脸色一变再变,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冯祥心疼主子啊,元庆公主说话实在是太不留情面了,这事虽然得赖皇帝,但瞧瞧这一声不吭的模样,说明他老人家也知道错了啊!
于是走上前搀了婉仪一把,说:“殿下还是别站在风口了,咱们赶紧回乾清宫唤御医给您看看,这伤口瞧的奴才都替您疼呢,爷爷,您说是不是?”
皇帝干巴巴地点头说:“是这道理。”
没想到婉仪直接推开了他的手,冷着脸说:“不敢劳烦御医,我自个儿回宫找太医看看就成了。”
说完头发一甩,扔下皇帝,头也不回地走了。二五眼看了看皇帝,仿佛知道他欺负了主子一样,泄愤似的咬了一下他的袍脚,紧接着追婉仪而去了。
冯祥彻底傻眼了,元庆公主这是明摆着跟皇帝结下梁子了啊!
他扭头看了眼皇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觉得平日孤傲冷漠的皇帝此刻竟然露出了既内疚又心虚的表情,瞧着真是怪可怜的。
唉,这叫什么事呢!
他行了个礼,说:“人都走了,爷爷您甭看啦,咱们还是回宫想想法子吧!”
皇帝还是死鸭子嘴硬,昂着脑袋说:“想什么法子?想了人家也不稀罕!”
说完撂下一干人,落寞又受伤地抬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