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边氏集团大楼。
总裁办内，柏扬在外面敲了敲门，询问道：“边总，现在方便进来吗？”
边亦辰正坐在桌前处理公事，颀长指节落于电脑键盘上，敲出流畅清脆的声响。
他头也不抬，“进来。”
柏扬带着文件走进。
他到边亦辰的办公桌前，把一份文件和支票递给他，“边总，这份是许小姐的解约合同，以及赔付给边氏娱乐的违约金。”
边亦辰敲键盘的手滞住。
他目光先是落在柏扬的脸上，仿佛有那么一瞬不可置信。然后才沿着他的手臂，缓缓望向面前的那份解约合同。
以及那张面额高达三千万的违约金支票。
他似乎没想过许南音会真的和他解约。
边亦辰处理公事的动作停下，望着那份合同短暂地怔了几秒，很快回神。
他问：“她还说什么没？”
柏扬道：“许小姐让我转告您，让您和白小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
边亦辰又发了一会儿呆。
柏扬小心翼翼地揣摩他的神色，心想边亦辰该不会打击太大，一下子会疯。
边亦辰静了一会儿，道：“她还是那么固执。”
应该不是固执。
您都要结婚了，人家女孩子总不好跟着您变三。
柏扬在心里吐槽，面上却是规整严谨：“我也劝过许小姐，现在娱乐行业不景气，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离开我们边氏，外头上哪找那么好遮荫的大树？”
边亦辰点了点头，神情中若有所思，“她还小，不懂得世间险恶，迟早有天会——”
回到他身边。
边亦辰话还没说完。
柏扬叹了口气，补上最后一刀：“可是许小姐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呢，她就说她哪棵大树也不找，她要自立门户，做自己的依靠。”
边亦辰：“……”
-
下午五点，许南音在南城广场召开新专发布会。距离她上一回出现在公开场合，已经过去两年时间。
暌违两年，许南音带着新专辑重回大众视野，一时间在圈内炸开了锅，记者们老早到现场守候，都盼望拿到第一手消息。
然而许南音今天除了宣布新专辑的消息，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宣布。
主席位上，许南音面对话筒，以及台下数百名翘首以盼的记者，神色淡然地道：“我宣布从即日起，我本人将解除与边氏娱乐的合同，创办个人工作室‘无间音乐’。”
许南音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总所周知从许南音出道至今，她的合约一直在边氏娱乐手中。边氏一手将她挖掘、打造，把她捧成炙手可热的巨星。她和边氏的合约长达二十年，如今不过第五年。
一名记者发问：“可以透露下原因吗？”
许南音淡笑了笑，“曾经以为可以天长地久，但我错了，只是短暂拥有而已。”
“……”
大众都觉得这句回答很有深意。
记者又问：“‘无间音乐’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许南音耸耸肩，“无间地狱的意思。”
“……”
句句话都让人无法往下接。
台下记者面面相觑，以为今天最劲爆的消息是许南音即将发表第三张个人创作专辑，没想到第一个爆的却是她宣布和边氏娱乐解约的消息。
记者面露难色：“alice，可以透露更多的内情吗？”
许南音的脸色却一瞬冷下来，“别叫我‘alice’。”
现场一片静默。
很显然，许南音生气了。
“alice”是她最早使用的艺名，早年出道的时候，她一直用的这个名字。是边亦辰亲自为她取的，说她像他心中完美无瑕的爱丽丝。
只有许南音知道事情并不是那样。
许南音缓了缓情绪，重新开口道：“月底我将会发布本人的最新创作专辑，《许南音》。”
-
周挽觉得许南音离开边亦辰是好事。许南音在边亦辰身边待了将近七年，很多时候，她并不是那么快乐。
又或者说，周挽从来没见过她真正快乐的样子。
在车上，许南音头靠在椅背里，目光淡淡地望着窗外出神。她没什么情绪的时候总是这样，整个人都显得淡淡的，像一缕轻吹即散的烟。
周挽询问道：“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去外面逛逛？”
许南音稍微回过神来，问：“明天有什么安排？”
“要去一个射击馆拍广告，合同是年前就签下的，因为一直在国外，耽搁了一阵时间。”周挽说。
许南音想了想，“那去射击馆吧。”
-
许南音平时没什么爱好，作为一个对音乐痴狂的人，每天除了赶通告，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家里弹钢琴或者弹吉他。
从前每个月还得抽出几天去陪边亦辰，如今两人掰了，许南音一下子落得清闲。
广告合约是提前定好的，她们一直和品牌方关系不错，许南音代言品牌旗下的一款运动饮料。本来她没什么青春朝气，然而品牌方就爱她这一口，这么多年一直把合作延续下来。
广告策划是她在射击场射击，大汗淋漓，对着镜头喝一口代言的运动饮料，感叹真是补充体力和能量的绝佳选择。
剧本没什么新意，但耐不住许南音人气高，这款饮料经常在市场上卖到脱销。
许南音换好射击服出来，教练还没到，她低头给自己戴手套，听见射击场那头频频传来枪声。
枪响明亮，在场馆的上空回荡。
许南音抬眸望过去，见到一个男生被围在人群中，周围不时传来路人的掌声。男生一头淡金色的发，身着浅灰色的皮质射击服。紧身的衣料包裹着他修长的四肢和腰身，肌肉紧实，年轻，却不乏力量。
高挺鼻梁上架一副挡风镜，头戴耳罩，目光专注。
许南音微怔。
边寂瞄准远处靶心，扣下扳机，举枪的手腕稳定，一连打出三发子弹，均命中十环。
屏幕上提示名次和环数。
边寂，排名第一，100环。
一局十发，而他拿到满环。
边寂卸掉弹匣，把手枪放下，又摘掉头上的耳罩。汗水濡湿了他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场内灯光刺目，愈加显得他那头金发耀眼。
仿佛在哪都是让人难以忽略的存在。
旁边教练笑着对他说：“再这样下去，我的学生很快都要跟你走了。”
教练是边寂以前在国外相识的朋友，指了指周边那一圈围观的小姑娘。
边寂抬手捋了捋头发，唇角微勾，“何止，我今天不把你记录破了？”
此前馆场内最好的记录是98环。
今天轻而易举便被边寂打破。
他在国外便擅长各种极限运动，室内射击于他而言只是小儿科。
教练余光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许南音，冲她招手，“你好，这边！”
边寂方才专注射击，没留意不远处有人，见她朝这边走来，稍稍一愣。
她今天仍是一身黑色，明明不过二十六岁的年纪，却总显得清冷淡沉。偏又生了一副清纯到极致的脸孔，皮肤极白，配上那一点鲜艳红唇，像堕入凡间的妖物，有种诡异的清艳感。
许南音走过去，目光却没看边寂，对教练微微颔首：“您好。”
教学是提前约定的，只是许南音日程忙碌，一直没确定下时间。今天突然过来，教练还有些许讶异：“以为您晚些才能过来，没想到这么早就到了。”
许南音虽然在圈内众所周知的脾气不好，对待工作却是相当敬业。
她说：“今天正好没事，想着马上要拍广告，就过来练习一下。”
左右几个摆拍就能通过的镜头，她却要亲身体验。
教练笑道：“今天您来得凑巧，我有个朋友刚好也在，技术比我好多了，不如让他教你？”
口中的这位朋友自然是指边寂。
许南音目光这才望向他。
边寂挑了挑眉，确实没想到两人会在这里碰见。上回在摄影棚里险些闹起来，他和她的过节还没完。
边寂戏侃道：“算了吧，别人不一定想让我教。”
“那就麻烦了。”许南音却想也不想地答应。
“……”
边寂一愣，看着她越过他身前，径直走向射击区，拿起他方才放置在台上的弹匣，逐粒逐粒地填充子弹。
边寂皱眉，走过去，掣走她手里的弹匣，“这把是m9手枪，配置9毫米的鲁格弹，你拿步枪弹填充，能塞得进去才怪。”
许南音微怔，抬眸时，撞见男生俊朗的面庞。眉眼还算得上清秀，只是那一头颜色张扬的碎发，以及那张不饶人的嘴，让他整体气质更倾向于野性。
那个人却是冷静寡淡的。
男生指节颀长，食指腹上有常年涉及野外运动而落下的粗茧，肤质却细腻，眉目深邃，年轻而英气。
许南音还在出神时，边寂已将弹匣填充完，拍进手枪里，把枪柄递给她，“枪口别对着自己，否则被嘣到别怪我。”
他话是这样说。枪柄的一面却给了她，而枪口的一面却是对着他的。
许南音接过手枪，那把手枪的分量沉甸甸的，手腕要用力才能提起来。金属外壳冰冷，唯独被男生握过的地方，残留一点余温。
许南音把子弹上了膛，朝向射击场上的枪靶，她第一次接触射击，此前只在网上看过教学视频，尽管有过基础的了解，但和现场的真枪实弹差距很大。
见她手腕摇摇晃晃的定不稳，边寂微微蹙眉，双臂绕过她身侧，托住她的手腕，“手要稳，气息要静，瞄准目标，其余什么也不要想。”
他站在她身后，高大身躯包裹着她，双手从她背后绕过来，在旁人眼里，两人如同亲昵拥抱的姿势。
许南音感受到他胸膛的热度。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气息。
边寂却像察觉到什么，无声笑了下，“别紧张，我还是更喜欢你昨天凶我的样子。”
“……”
“砰——！”
毫无预警地，第一枪开出去，强烈的后坐力震得许南音手腕发麻，尽管耳朵上戴着隔音耳罩，还是能清楚听见子弹脱离枪膛，那一声爆裂的巨响。
震得她耳膜发痛，脑袋里嗡嗡作响。
同时回荡的，还有刚才那句男生在她耳旁低声恶劣的话语。
子弹中靶，在不功不过的五环边界上。
边寂松开托在她腕上的手，“你学会了，接下来多练习几遍。”
那还用得着你废话？
许南音腹诽。
她甩了甩发麻的手腕，余光没理会他，全心全意地专注在射击上。
一局十环，除却前几环许南音因技术生疏脱靶，她学习能力却是极强的，很快便摸到门道。
“5环！”
“6环！”
“7环！”
屏幕上显示她击中的环数。
剩下最后两发子弹，她的成绩一直在稳步上升，场内聚集不少围观群众，有人认出她的身份。
然而此刻许南音没心思顾及其他，一心想拿下十环战绩。
见她紧张得额头渗出细密薄汗，边寂笑了下，问：“想不想看丘比特跳舞？”
“什么？”
许南音没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是，场馆内的射击，只要打中十环，屏幕上就会出现丘比特的图案。”边寂来到她身后，重新托起她的手腕，低声在她耳旁说，“你能给我这个荣幸，让我看见吗？”
许南音一怔。
她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无声被另一只略微粗粝的手覆上。男生的大手硬朗而温暖，牢牢握住她紧扣枪柄的手，胸膛与她的后背紧密相贴在一起。
边寂微微低头，来到和她视线齐平的位置，和她一起瞄准不远处的靶心，“别紧张，朝我心上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