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撞衫与卫生棉
撞衫这件事，谁丑谁尴尬。
林朝露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和赵摇月在同一天，穿同一条连衣裙。
平时在学校穿着同样的校服裙，都足够让她以自己为耻，觉得女娲在创造她的时候是不是打了瞌睡，觉得她来这个世上凑数又多余。
而现在，她竟然在校外，再次与赵摇月穿上了校服裙以外的同款连衣裙。
她恨不得马上钻进车底。
然而赵摇月并没有看她，或许是没注意，或许是不屑看她。
赵摇月只径直走到孟繁辰身边，在他身边的座位上坐下，一副悠然的语气：“哟，孟繁辰，真巧啊。”
孟繁辰并未回应她，只拿出耳机戴上，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听歌。
见他似乎不想搭理自己，赵摇月并不丧气，扯下他的一只耳机，十分熟络地塞进自己耳中，“听的什么歌？给我也听听？”
随后，便跟着音乐摇头晃脑，沉醉起来。
但也只沉醉了不到几秒的时间。
她蓦地停住，语气惊奇又埋怨：“嗯？怎么切歌了？这是什么？英语听力？孟繁辰，你他妈有病吧？”
“……”
赵摇月满脸嫌弃地扯下耳机，这辈子再也不想跟孟繁辰一起听歌。
而孟繁辰至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只沉默捡起被她丢弃的耳机，重新戴上，切回歌，把车厢里的噪音隔绝在新响起的音乐之外。
林朝露收回视线，低下头，盯着身上这条上一刻还爱不释手的连衣裙，像是吃了黄连，连吸入的空气，都是苦的。
原来小说里说的，并不完全是错的。
女主和女二，不仅喜欢同一个男生，真的还会喜欢同一条裙子。
但即使穿上同样的裙子，女二和女主的差距，仍旧不可逾越。
注定是配角的她，连坐在孟繁辰身边的勇气都没有。
这条撞衫的连衣裙，在这短短的一天，带给了林朝露无穷的尴尬。
这是她上高中以来，最难熬的一天。
即使林朝露已经尽量远离了赵摇月，甚至也远离了孟繁辰，但和陈思卉走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免不了被人多打量几眼。
只因为她与赵摇月穿了同一条裙子，只因为她撞衫的人，是比她漂亮一百倍的赵摇月。
林朝露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那些目光，却又在洗手间外等陈思卉的时候，被人忽然从身后拍了下肩膀。
她下意识转过头，便看见身后男生的表情从欣喜瞬间变成冷漠的失望，甚至有些嫌弃。
陌生男生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从她的头发到她的衣裙，皱着眉嘟囔：“无语，是专门学人家吗？”
“我没有。”林朝露忽然出声。
陌生男生愣了一下，并不想搭理她，转身要走，却被林朝露抓住手臂。
林朝露死死盯着他，眼眶微红，眼神却倔强，“我没有学她，这是我妈妈买的裙子。”
见她忽然红了眼，像是要哭，陌生男生有些慌了，一边要甩开她的手，一边说：“谁给你买的裙子，关我什么事啊？”
她抓的力气很大，男生使了很大力气，才终于甩开，也同时因为力气太大，不小心将她推倒在了地上。
但男生并没有去扶她，而是匆匆离开，边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表情仿佛是在说“神经病”。
林朝露低着头，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眼泪同时坠在地上。
“朝露！”
听到陈思卉的唤，林朝露连忙用衣袖擦掉眼泪。
陈思卉走过来，发现她的不对劲，问：“朝露，你怎么了？”
林朝露摇摇头，“没事。”
开口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声音沙哑。
积压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决堤，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在奔溃的前一秒，林朝露匆匆丢下一句“肚子不舒服去洗手间”，就飞快地逃进了洗手间。
像躲进洞里的鼹鼠，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呜咽地哭泣。
如果今天可以重来就好了，她一定不会再穿这条裙子。
都怪她。
怪她太臭美，想在孟繁辰面前穿上这条裙子，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都怪她太贪心，没有自知之明。
林朝露不敢哭得太大声，只敢抽抽噎噎地流着眼泪，就连这样偷偷摸摸哭泣的时候，都要分心去听外面有没有动静。
她实在太害怕了，害怕被人知道她在这丢脸地哭。
耳朵捕捉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朝露马上捂着嘴，强行止住哭泣。
隔间里进了一个人，随着一阵衣料摩擦声，女生暴躁地骂了句：“妈的，偏偏现在来！”
女生的语气很暴躁，但仍掩盖不了她声音的动听。
林朝露很熟悉这个声音。
是让她躲在这里自卑哭泣的源头——赵摇月。
刚刚哭得太凶，林朝露习惯性吸了下鼻子，就是这微弱的声音，被隔壁的赵摇月耳尖听到。
赵摇月敲了敲隔板，问：“同学，请问你带了卫生巾吗？”
林朝露诚实地摇头：“不好意思，我也没带。”
赵摇月显然失望地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你在这里等一下好吗？”林朝露又吸了下鼻子，声音还带着刚哭过的明显鼻音，“我去帮你问问其他人。”
“那真是太谢谢了！”赵摇月感激道。
林朝露擦干眼泪，又洗了把脸，眼睛还是不可避免的带着刚哭过的红肿。
但她也没心思顾虑这些，跑出洗手间找陈思卉，凑到她耳边低声询问。
陈思卉摇摇头，小声道：“我也没带诶，不过我来的时候看到有一家便利店，要我现在去给你买吗？”
“不是我要。”林朝露没说是赵摇月需要，让陈思卉先去跟上大队伍，自己跑去便利店买。
便利店在博物馆外面，一来一回的路程也需要些时间，在拿着卫生巾跑回来的路上，她忽然有了一丝迟疑。
如果她不帮赵摇月……
这个念头只短暂地活了一秒。
哪怕只是想一想，她心里已经有了巨大的罪恶感。
她不喜欢赵摇月，但她们都是女孩子，都会遇上这种窘迫无助的时候。
这种时候，同为女生的她，没有理由不互相帮助。
林朝露加快脚步，跑向洗手间，连路过了孟繁辰，都没有注意。
这个时候，也完全没有心思去想自己奔跑起来时，往后飞扬的头发有多难看。
早一秒把卫生巾送到赵摇月手中，赵摇月就能少一秒的焦急不安。
跑回洗手间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林朝露弯腰撑着大腿，敲响了那间隔间的门，从门缝里递过去，边气喘吁吁解释：“同学，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借到，去便利店买了一包，来晚了。”
“不晚不晚！真是太谢谢你了！”赵摇月声音里不无欣喜和感激，“你等我一下好吗，我出来把钱给你。”
林朝露忽然一顿，想起自己这身和她一样的连衣裙，又是一梗：“不、不用了……”
说完，她也顾不得刚刚跑得脚疼，逃也似的离开了洗手间。
博物馆参观要结束了，快到集合时间了。
林朝露赶到集合地点的时候，那边正在报名字核对人数。
为了方便清点人数，来时坐哪辆大巴，回去就坐同一辆。
听到那边的人大喊了几声赵摇月的名字，林朝露猛地停住。
她这个样子，如果和赵摇月同时出现的话，大概会尴尬到死。
来时那些人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目光，还有那个陌生男生的嫌弃话语，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不停回放。
林朝露怎么也迈不开脚了，鬼使神差地，转过身，想逃离那个地方。
她低着头，走了没几步，视野中便出现一双藏蓝色的帆布鞋。
熟悉的清冽声音在头顶响起，“你不去集合吗？”
林朝露抬起眼，看见面前穿着蓝白衬衫的男生，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半步。
孟繁辰视线掠过她微红的眼，微微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林朝露张了张嘴，但没发出什么声音。
她想，她或许该发出欣喜的声音。
因为孟繁辰没有把她认成赵摇月，因为孟繁辰在关心她。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语文老师强调的先抑后扬，究竟有多神奇。
今天所受的一切委屈，因为这句关心，都不重要了。
日记本上的今日心情，应当是一个笑脸。
林朝露缓缓地扬起笑，正要说什么事都没发生，忽又被一个声音打断。
“孟繁辰！”
赵摇月从孟繁辰身后的方向跑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不去集合，在这做什么？来找我？”
说完，目光无意落在林朝露身上，瞧见她身上那件连衣裙，微微一愣，惊讶了一声：“我们俩撞衫了诶？”
赵摇月走到林朝露身边，十分自来熟地搭在她肩上，朝孟繁辰笑嘻嘻道：“看我们俩像不像双胞胎？”
林朝露低着头，不敢去看孟繁辰的神情，也不敢去听他的回复。
其实不用听，也已经明了。
她和孟繁辰的关系，赵摇月和孟繁辰的关系，无论怎么想，孟繁辰要找的人，也不会是她。
原来，她还是被认错了。
林朝露想扯出一抹礼貌的笑，脸上的肌肉却完全不听她的使唤，怎么费劲也拼凑不出一个像样的笑。
她现在的表情一定特别难看，掺杂着自卑、嫉妒和难堪。
但她已经没有办法了，挤出这样一抹难看的笑，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
“你们聊，我先去集合了。”
这个笑容和这句话，花光林朝露的所有力气。
林朝露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集合的地点走。
孟繁辰嘴唇微动，终究是没说什么，只看着她的背影，深深皱起了眉。
赵摇月看了看离去的女生，又看了眼孟繁辰，眨了眨眼，目光恍然：“你不是来找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