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捉虫)
方承希正在家里研究剧本，听到手机传来某人专属的消息铃声，便知道是沈芊雯发过来的信息。
那是一家整容医院的定位。
无缘无故的，她为什么要去整容医院？方承希斟酌自己的语气，询问沈芊雯去做什么，然后切出另外一个聊天窗口，找了个圈内的朋友。
“帮我查一下这家医院。”方承希把沈芊雯刚刚发过来的定位发给朋友。
沈芊雯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信息：陪同事。晚点回家。
方承希皱起眉，晚点回家？那是几点？同事？哪个同事？
“叮。”从厨房的烤箱里，传出了浓重的苹果味和奶香。
是刚烤好的苹果派。
方承希走到厨房，料理台上几乎是一片狼藉，但他没有立刻收拾，而是套上手套，将烤箱里的苹果派端出来，放到饭桌上。
同样的苹果派桌上有五六个，从左到右，苹果派上面的挞皮越来越金黄，也越来越完美。每个苹果派都被人用勺子切了一块，但品尝味道的人似乎觉得味道不行，于是又开始了改进。
在等待苹果派放凉的过程中，方承希手里捧着剧本，念起剧本里的台词。
没念几句，方承希就听到了手机铃声响起。
是他刚刚联系的朋友。
“承希，你可不要想不开啊，你已经长得够帅了，没必要去整容啊，况且那家医院……总之，你千万别去那家医院。”朋友打电话过来只是为了劝说他。
方承希笑着说：“不是我要去。”
朋友松了一口气，说：“不是你就好。说起来也巧，我刚好在跟进这家医院的一桩案子。”
方承希右眼皮跳了一下，放下剧本，语气认真：“什么案子？”
朋友说：“前两天，桃源小区有个女生从20楼阳台跳下自杀。有个住在对面的业主原本想拍晚上的流星雨，调试相机的时候，拍到了那个女生跳楼。那个女生半张脸长得很漂亮，另外半张脸却丑得跟鬼一样。最恐怖的是，在她跳下去的时候，她长得漂亮的那半张脸也变了，跟戴了人皮面具似的，从耳根处掀了起来，露出底下血花花的肉，吓死我了！”
方承希紧皱着眉头，“是特效化妆术吧？”
他们拍戏的时候也经常用这样的化妆术。
朋友心有余悸般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从那边传来鼠标点击的声音，在给方承希调出资料。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化妆术。老板觉得这个新闻可以挖，就让我把视频买了过来。我跟进了一段时间，查到了那女生之前去过这家整容医院。据说这家整容医院的医生医术高超，还真能给人换脸。不过它没有在网上宣传和营销，大部分都是口口相传，或者路边发发传单，这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这家医院。”
方承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这家医院怎么……”
“是不是听起来很像莆田系医院？可偏偏就有傻子信以为真。我上午才去蹲了半天，原本以为没什么人光顾，结果发现，去的人还挺真不少！”朋友又劝了方承希两句，将自己搜集的部分资料发给方承希。
方承希看到那张扫描版的整容医院传单，那两个大大的“换脸”二字，让他感觉非常不适。
挂了电话之后，方承希举起手里的剧本，看着上面的方块字，不知怎的就是看不进去，他又切到沈芊雯的聊天窗口，顿了顿，敲字：要我去接你吗？
但那头一直没有回复。
虽然知道沈芊雯经常是想回信息就回，不回就不回，可是当他知道这家医院可能有问题的时候，方承希就坐不下去了。
但他又怕自己逼得紧了，沈芊雯会嫌他烦。坐立不安了一会儿，他看向桌面上的苹果派，切了一小块苹果派，尝了一下。
是她会喜欢的味道。
想要她快点吃到好吃的苹果派，所以去接她。这个理由应该足够充分了吧？
医院。
田思佳接收道沈芊雯对她几乎没有任何防备的眼神时，鼻头酸了。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她竟然想要利用别人对她的信任，得到别人的完美人生。这样的自己，和曾经那些欺负她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沈芊雯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却见自己面前的女孩望着自己就哭了。
她最怕别人哭了。
“别哭了。”沈芊雯松开了门把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田思佳。
田思佳的眼泪却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样，怎么擦也没有办法止住哭泣，甚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对、对不起……”
沈芊雯无奈地扶着她，坐到走廊的椅子上。
哎，既然要做坏人，就做到底嘛，这不上不下的，算什么？人类真是矛盾的生物。
田思佳用掉了一整包纸巾，这才止住了流泪，只是坐在沈芊雯旁边，小声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打起哭嗝。
沈芊雯侧头望着她。她的鼻头都哭红了，眼睛也肿了起来，眼睫毛被眼泪打湿，一打嗝，就整张脸皱起来，看起来很可怜。
“从小，我就知道我长得不好看。爸妈都不喜欢我，觉得我瘦得像猴子，每次亲戚摆酒，爸妈都不会带我出门，他们怕被亲戚笑话。我想，吃多一点，就不会像猴子了，于是我拼命吃，拼命吃，在小学的时候，我变胖了很多。男生都在私底下骂我是死肥猪。
“后来，我上了高中，认识了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她是班里唯一一个愿意和我玩的人，但有天，我无意间听到她和别人称呼我是死胖子，还说‘漂亮的花朵也需要绿叶衬托’。”
田思佳说到这里，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沈芊雯没有说话，她只是靠着椅背，静静地听女孩说话，流转的眸光闪过别的情感。
“后来，我有了喜欢的男生。于是我开始减肥，好几天没有吃饭，结果在他面前晕倒了。他原想带我去医院，但是他抱不动我。在毕业派对上，他和别人一起开玩笑，说我是别人一生之中无法承受之重。”
说是开玩笑，实际上却是他的心里话。田思佳都知道。
“芊雯，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田思佳攥紧了手里的纸巾，而她却妄想对她不利，自己简直比魔鬼还可怕。
沈芊雯轻笑了一声，像是嘲讽一般，“你的眼光挺差的。”
不仅是选择朋友的眼光，还是选择喜欢的人的眼光，还有现在，竟然以为她是个好人？沈芊雯可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她可是想过要毁灭世界的反派。
田思佳紧抿着唇，抽了抽鼻子。把话都说出来之后，她的心里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回忆起那些难过的事情，现在觉得，好像都不是事儿了。
“我带你过来，是医生说，可以把别人的脸换到我的脸上。我想要变得和你一样，这样……或许我就能和你一样幸福。”田思佳终于把藏在心里的阴暗面揭开，在沈芊雯面前承认了自己是个卑劣的小偷。
沈芊雯听到她的话，戴着婚戒的无名指像是条件反射般，动了动。
幸福吗？她垂下眼帘，看向自己的婚戒。
旁边的办公室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走出一个戴着眼镜的医生，他看到坐在走廊上的田思佳和沈芊雯，视线只是扫过田思佳的脸，然后定格在沈芊雯的脸上，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是世界上少有的美人。
有人骨相好，有人皮相好，骨相和皮相都是上乘的美人，少之又少。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她不仅容貌完美，气质也出尘绝艳，带着与生俱来的冷傲，朝着他看过来的时候，眼睛里仿佛藏了无数时光和故事。
她像一个独立于这个俗世的旁观者，冷静地看着这个世界。
沈芊雯在和这位眼镜医生对视的瞬间，用了自己的能力，看到了这个医生所做的一切。
这个眼镜男竟然骗了一大批小姑娘的钱，将整容变成了毁容，那些被毁容的小姑娘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等待后续的治疗。结果第一个出院的小姑娘，无法接受自己的脸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从20楼一跃而下。
然而这个眼镜男知道了这件事后，他不仅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地骗钱，打算骗完这一波，就立刻携款逃往国外。
沈芊雯差点反胃到呕吐，攥着拳头，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眼镜男的视线收了回来，笑着询问田思佳：“思佳，你来了？这位是你的朋友吧？要不进来，我们商量一下手术的时间？”
田思佳来过好几次，也交了一部分钱做检查，眼镜男完全把她当冤大头了。
田思佳咬着下唇，鼓起勇气，目光坚定，说：“我改主意了。之前交的钱，我也不要你退了。”
说罢，她拉起沈芊雯的手，准备离开。
沈芊雯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半头的田思佳，突然很想上手揉她的脑袋。
眼镜男却不想就这样放过她们，他侧身拦住了她们两人的去路，“这么快就改主意了？难道你不想变漂亮了吗？要知道，想和你的朋友一样漂亮，其实很简单，只要……”
恶心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在沈芊雯的脸上扫来扫去。
沈芊雯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直接把他打到鼻子流血，眼镜都歪向了一边。
“好狗不挡道。滚！”
眼镜男捂着鼻子，还没反应过来呢，沈芊雯就反手拉着田思佳，一个狂奔。
沈芊雯可没有傻到在别人的地盘搞事情。这眼镜男能干那么多坏事，背后肯定有人，而且她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医院的保安，身强力壮的，不像一般保安。
在下一个转角，沈芊雯没看到前面有人，差点就撞到了一个戴着口罩的青年，因为两人距离极近，沈芊雯闻到了他身上有股苹果糖的味道。
她慢慢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戴着口罩的青年若有所感，脚步顿了顿，正要转身的时候，他看到了追上来的眼镜男，一下子拎起了眼镜男的领子。
“医生，我的脸被刀刮伤了，你能帮我修复一下吗？”
眼镜男原本要叫保安把那两个女的给拦下，但这会儿又有一个冤大头上门了，就顾不得她们了，连忙扶正眼镜，赔笑道：“这边请。”
沈芊雯看着青年跟在眼镜男身后，离开了这条走廊。
她的太阳穴在突突狂跳。
这个青年，她应该认识，而且见过不止两次。
沈芊雯想到刚刚用能力看到的眼镜男所做的一切，她咽不下这口气。
笼罩在医院顶上的乌云隐隐有雷光闪现。
沈芊雯想起了方承希对自己说过的话——“只要找到证据，就可以利用法律武器，送裘某入狱，让他生不如死地度过这一生，让他后半生都活在懊悔之中。”
“思佳，你先回去吧，我有东西忘记拿了。”沈芊雯把田思佳送到门口，跟她交代了一声，转身又走进了医院。
田思佳看着沈芊雯的背影，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于是她没有离开，而是在这里等沈芊雯回来。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了医院的顶楼，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而与沈芊雯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戴着口罩的青年，以及被青年掐住脖子的眼镜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