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以爱之名
愉悦的一天过去,我和关乐也渐渐沉浸其中,马天绪事件之后的郁结也不知不觉释放了不少。
于筱筱身上的怨气也淡了一些,至少减少了十分之一。
第二天我俩带着于筱筱继续出门玩儿,爬山看日出,坐船游江,吃了很多于筱筱曾经想吃却吃不到的东西。
第三天依旧,我和关乐带着于筱筱去了游乐园,在鬼屋里面,于筱筱甚至忘记了自己是鬼,被npc吓得失声尖叫,我和关乐两个大活人却淡定无比。
在大摆锤上,关乐大声问了筱筱一个问题:“筱筱,你曾经有过梦想吗?”
于筱筱好像在释放多年的压力,声嘶力竭的吼道:“我想当老师!!”
第四天第五天疯玩之后,于筱筱身上的怨气减少了近百分之八十,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越来越灿烂。
直至第六天早晨,吃完早饭后,于筱筱撒着娇问我俩今天去哪玩儿,我和关乐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关乐狠下心说道:“筱筱,今天我们得去看看你妈妈。”
于筱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消散了不少的怨气竟也有增长的趋势。
“为什么?!”于筱筱冷声问道。
我斟酌了一下后回道:“筱筱,这几天你怨气确实减弱了不少,可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仍旧是你的妈妈。”
“我们这几天是真的给你当成妹妹,我们都很喜欢你,所以我们不希望你最后魂飞魄散,或者变成心有怨恨的恶念,我们希望你能够直视自己的内心,投胎转世。”
于筱筱听到我的话,脸色缓和了许多,她认真的看着我和关乐,点头道:“两个哥哥,我相信你们,也谢谢你们!”
其实我和关乐考虑过让于筱筱变作凶煞留在我们身边,因为我们是真心喜欢这个天真单纯的小妹妹。
可是在询问过陆子旬和杨萌后,我们忽然发现自己这样的想法很自私。
他们告诉我俩,如果有选择,谁会想做一只无家可归,四处游荡的鬼魂?而且于筱筱变作凶煞后,必将恶念缠身,执念深重,她还会像如今这般天真无邪吗?
关瘸子、陆子旬、杨萌三人是都已做过恶事,冥府不再接纳,无法再投胎转世,可是他们向往,向往投胎转世,再世为人!
所以最终我和关乐还是决定,彻底解决于筱筱的执念,送她入冥府,再为人。
西环区,于筱筱家楼下,我轻声对于筱筱说道:“筱筱,一会儿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不然我只能让关乐哥哥给你收进木葫芦里。”
于筱筱点点头,脸上毫无表情,但微微颤抖的透明身体,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关乐叹息一声,摸了摸于筱筱的脑袋。
于筱筱家在七楼,我和关乐乘坐电梯到达后,发现门口还有两个花圈,于筱筱的后事已经办完,尸体也已经火化下葬。
敲了敲703的门,很快一个双眼红肿,满脸憔悴的中年妇女便打开了门。
于筱筱的母亲霍燕见到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人,不由得疑惑问道:“你们找谁?”
“阿姨,我们是于筱筱的朋友,今天来,是想和你聊聊。”
霍燕的脸色瞬间难看,并且有些歇斯底里的狰狞说道:“我女儿不会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霍阿姨,我们确实是筱筱的朋友,并且我对你观感并不好,你别逼我用另一种方式与你聊天。”关乐脾气大,一言不合就鼓着肌肉,楞着眼睛。
“你还要动手?好啊,你来,打死我,正好我不想活了!!”霍燕却并不惧怕关乐,她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这下把关乐给将住了,他也就吓唬吓唬,怎么可能真动手对付一个中年妇女。
我翻了翻白眼,将关乐拉到我身后,语气柔和的说道:“阿姨,我们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聊聊筱筱的事情,你难道不想知道筱筱这么多年在想什么,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轻生跳楼吗?”
我的话,让霍燕瞬间破防崩溃,跌坐在门口,掩面大哭:“筱筱死了,她已经死了!”
五分钟后,于筱筱家,我们与霍燕对坐在沙发之上,霍燕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泪水却无法止住。
在我的旁边,站着霍燕看不见的于筱筱阴魂,她再度见到母亲,表面上无悲无喜,但拳头却攥得越来越紧。
“你们怎么会认识我女儿?她活着的时候,几乎都在我的视线内,你们这个年龄,也不可能是筱筱的同学吧?”
我沉吟了一下,这样说道:“阿姨,这个问题,容我最后再回答你,现在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霍燕犹豫了一下,她也有疑惑,于是点头应道:“行,你问吧。”
“阿姨,这十七年,你站在你女儿的角度去考虑过她心里都想些什么吗?”
霍燕对于这个问题,毫不犹豫的回答:“我不需要站在筱筱的角度,也不需要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她只需要按照我给她规划的道路,走好每一步,最终她会成为让所有人羡慕的人上人。”
“可这个孩子,为什么要想不开呢,她的前程是多么的光辉万丈。”
霍燕擦着眼泪,极度悲伤,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和关乐万分不适。
我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内心,继续问道:“那阿姨,你想没想过,你所谓的人上人,所谓的光辉万丈,是不是筱筱真心想要的东西呢?她为了配合你成为你口中的人上人,没有童年,失去自由,你觉得她快乐吗?”
“为什么不想要,成为人上人是这个世界所有人的欲望,小时候吃苦,长大才能享受,我这么尽心尽力的为她铺路,难道不是为她好吗?”
于筱筱满脸绝望的站在我旁边,她想不通,为什么她用死,都不能让母亲的思想改变。
两个问题,我大概确定了霍燕的思想和固执,于是轻声再问:“阿姨,最后一个问题,你爱你的女儿吗?或者你只是把她当作一个补偿你遗憾的工具?不用急着回答我,好好想想。”
霍燕愣住,她好像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关乐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我的话语说道:“霍阿姨,筱筱在高一的时候,就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她不敢告诉你,怕迎接她的是更加残酷的牢笼。”
“你以爱为名,剪掉了自己女儿的翅膀,却告诉她,你必须努力成为飞得最高的那一个。可是她早已失去了翱翔天空最基础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就是被你亲手毁掉的。”
“你不是在为筱筱铺路,你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机器,当作一个你圆梦的工具,你把你的所有思想,所有未达成的梦想,全部强加在了你女儿身上。”
“你是高学历的文化人,可是你明白孤独两字的含义吗?”
“你觉得你真的爱她吗?”
霍燕怔怔的看着我俩,她好像从我问她爱不爱于筱筱之后,才开始认真思考我们的话语。
“我我爱她,我爱我的女儿,我爱筱筱我怎么会不爱她呢?”肯定的话语,却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出,霍燕木然流着眼泪,十七年里,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
筱筱的死早已刺激到了霍燕,我和关乐的到来,只是让这种刺激彻底猛烈。
“阿姨,我们带筱筱去吃了你从不让她吃的肯德基、路边摊、火锅、烧烤,我们带她去了你从不带她去的海洋馆、动物园、游乐园、酒吧,我们让她穿上了自己喜欢,但你也从不让她穿的衣服和裙子,我们让她肆无忌惮的放纵,让她感受了自由和人间美好。”
我的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你知道吗,阿姨,我们见到了筱筱最真实的笑容,那种笑容,你一定没有见过,她脸上会印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眼睛会眯成月牙形状,那种由内而外,发自真心的笑容。”
关乐在一旁接话:“阿姨,你知道筱筱的梦想吗,她从来就不想成为什么人上人,她想当一名老师,她想告诉那些还在迷蒙年纪的孩子,学习和拼搏固然很重要,但却不是一个人的全部,心灵自由和内在幸福,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霍燕彻底呆住,她无法反驳,因为于筱筱义无反顾的自杀,都在验证着我和关乐的话语。
于筱筱看着曾经无比固执的母亲开始自我怀疑,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我看着霍燕,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阿姨,我现在来回答你的问题,我们不认识生前的于筱筱,我们认识的,是死后的于筱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