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2
北京到五月底的时候, 杨树叶子仿佛一夜就变得绿汪汪的了，绿到发黑，反着光, 蓬勃鲜亮，是种典型的北方气质。
周天刚来第一年, 喜欢一个人坐着公交车瞎转悠, 单挑路线人少的，隔着玻璃, 看外面的风景。后来, 她跟张孝晨一起去圆明园，张孝晨那时也到了北京, 说好歹看看历史课本上那几个断了的柱子，他就只记得这个，周天说：“大水法？”
张孝晨不知道什么大水法就知道断成一片的柱子, 两人进去后，走很远，他咂摸不已：“看着跟咱们那里公园没什么区别啊。”
杨柳依依, 花圃缤纷, 可不就是个大公园。
再后来，半路经过一片水域，等着人花钱坐船过去的大叔, 翘着二郎腿, 一口京片子念念有词：“小船悠悠地荡，景色慢慢地摇，好美。”然后大声报价，冲着两人摆动手里印着大水法的票，好像一眼看出两人游客气质, 在那夸张地说要走四十分钟走断腿才能到大水法。
两人哪里会是怕走路的人，真的走过去，果然跟张孝晨记忆里的一样，游人在那各种摆拍，他有点失望，说圆明园景区真够精明的，把大水法安排在最里头，等着卖船票。
整个过程，都以张孝晨感慨圆明园精明为主，周天耐心地微笑，给他科普他也完全不感兴趣。那时候，她其实也觉得都没什么好稀奇的，直到和梁嘉树重新在一起，周天才明白，重要的真不是看了什么，而是和谁一起看。
张孝晨可以是她最信任的好朋友，但她清楚，张孝晨永远不会成为她的爱人。
端午节临近，有三天小假，梁嘉树因为已经开始进医院跟老师查房值班，假期基本报废，他对周天非常抱歉，自己的生活初露没时间陪女朋友的端倪。
这不是每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能接受的事情。
“说好带你去大剧院，可能没时间了。”梁嘉树刚剪了头发，特别短，近乎板寸，忽然就多了一种更锐利的清俊感，没其他原因，他完全是因为不想浪费时间在打理头发上。
周天见他面貌一新，先怔了怔，有种新奇的陌生感，但怎么说呢，她觉得，这种发型非常考验五官，很显然，梁嘉树总是能禁得起任何考验，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
“怎么办，我好怕你现在任性剪这么短，十年后秃了可怎么办，要剪光头吗？”
梁嘉树笑了下，继续低头吃东西：“我爷爷到现在发量都还可以，我爸爸更是，至于我么，要真的不幸秃头，还请周总多包涵。”
周天叹口气：“行吧，我做人大度点喽。”她在他抬脸对自己笑时，用纸巾捺去他嘴角的残渍，“我怎么觉得你吃饭变快了？”
“有吗？我一直都控制在十五分钟内解决的。”梁嘉树抬腕看了看时间，这时，周天递来一杯温牛奶。
晚饭是她做的，两人周末才有时间凑到一起吃顿饭，梁嘉树忙，她也忙，正因如此，每到周末周天坚持过来给他做饭。
她厨艺其实很一般，虽然七八岁就学会做饭，但那个水平，仅仅就是不挑的人能吃饱而已。当然，以前也没什么高级食材供她练手，把家常菜做好，是周天的小目标。
梁嘉树很给面子的把食物一扫而光，他饭量恢复正常，要吃很多，因为消耗大，所以不用担心变胖的问题，他也不允许自己变胖，要瘦，但是得有紧致的肌肉。
“我刚才说，没时间陪你去大剧院，你怎么没反应？”梁嘉树起身把碗筷放进自动洗碗机。
周天就从身后抱住他，哼哼唧唧：“没关系呀，我又不是那种时时刻刻都需要人陪的。”
有一瞬间的沉默，梁嘉树任由她紧贴着自己，他低声说：“客观来说，你这样是标准的好女友，非常懂事，可我其实不希望你在我跟前这么懂事，你可以埋怨我，假装生气什么的。”
“得寸进尺。”周天想掐他腰上的肉，提不起来，他瘦劲的腰身那一点赘肉都没有，只能摸到人鱼线。
“我是认真的。”梁嘉树转过身，他靠在灶台旁，抱住周天，每当拥抱时，她总是格外柔软，非常信赖地趴在他怀中像一只可爱的小狗狗，也没什么正形，怎么舒服怎么趴着。
他想起以前的她，总是紧绷绷的，一脸警惕，好像谁都没办法走进她内心的样子。但现在的周天，真的柔软极了，柔软到他总心存亏欠。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懂事，在你父母面前是，在老师面前是，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我不能陪你，是我这个男朋友做的不够好。”
周天仰着脸：“梁嘉树。”
她轻声念他名字，笑了。
“你呀，”周天戳着他的脸，“你学医嘛，本来就很辛苦，每天八点到下午四点要上正课，完了还有选修，看文献，背书，现在还得跟着你老师，我都知道。你放心，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如果我想埋怨你的时候，一定不会忍着。”
说完，奖励他一个吻：“你是我的骄傲，懂吧？”这个吻，点到为止，她刚想撤离再说点什么，便被梁嘉树很强势地拽回来，吻的很深，直到嘴唇感觉被吸吮到肿胀，麻麻的一片，周天才被放开。
可也仅仅是一秒钟，梁嘉树的手又探进了她裙底。
夏日穿的单薄，皮肤暴露，太容易擦枪走火。
她脸有点红，说：“你都把我亲成香肠嘴了。”转身跑去卫生间，对着镜子，果然，她轻轻抚动嘴唇，脑子里却回味着刚才两人甜蜜纠缠的每一寸滋味。
不行，不行，吃完饭要先散个步。周天艰难按下同样对他非常强烈的渴望，换了双球鞋，说：“我们在小区走一走吧？”
梁嘉树的眼神显然还处在不太对劲的状态里，他幽幽问：“好几天都没见我了，你都不想我的吗？”
他靠在玄关，看她弯腰穿鞋。
“那你想我了吗？”周天不甘示弱地反问。
梁嘉树会忙里偷闲跟她发微信，什么都分享，说主任神出鬼没的突然发问，说病患的种种，连窗外多了一种奇怪的鸟叫，都要告诉周天。
唯一一点，他很少在微信里说情话，比如想你了，比如晚安宝贝，这种话从梁嘉树指下打出好像是件很困难的事。
他也很少问周天。
但面对面时，梁嘉树就会有点别扭地问出来。
周天还在等他回答，他看她两秒，直接走过来，眼底光影交错。
梁嘉树托着她脑袋，嘴唇贴上她眉心，重重印了一记，声音很低：“我每天闲下来的时候都很想你，忙的时候真的忘记了，你呢？”
他实诚到让周天哈哈大笑。
“我没空想你啊。”她恶劣地说，一脸得意。
“那就不要出门了，好好想我。”梁嘉树的手直接去拉她裙子后背的拉链，周天一扭身，按下他的手，娇滴滴地喊他“梁医生”。
“消消食嘛，我刚才吃那么多，真的撑，我怕，”周天突然笑场，“我怕我胃里食物往上泛，吐我们梁医生床上怎么办，”她尖叫一声，捂着脸，“啊，好丢人，我吃太多了。”
梁嘉树终于莞尔，刚才一引就燃的欲望消散两分，换了鞋，跟她一起下楼。
风热，路灯昏黄，把两人依偎的影子拉很长。
“哎？你说你们主任查房时会把人问到自闭，你怕不怕他？”周天实在难以想象梁嘉树这种人会怕被人考，很快，她的男朋友让她坚定信心，梁嘉树淡淡说，“那是别人被问到自闭，不是我。”
“你临床基础知识够扎实是吧？”周天努力让自己问的专业点。
梁嘉树面上毫无波澜：“还好，我没有盲点。”
这人就……很欠扁的样子，周天眼珠子转了转，说，“你怎么没盲点，你说你们医院窗户外，有种奇怪的鸟叫，你不就不知道吗？”
“已经知道了，是四声杜鹃，我把它的叫声录下来，查到了。”
周天一愣，这人旺盛的求知欲啊。
“那……”她突然指着前面遛狗的人，“那只小狗你知道是小母狗还是小公狗吗？”
梁嘉树抿了抿唇：“光线太暗，我看不出。”
周天一副“看，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全然不觉得自己很幼稚。
然后开始笑，笑完，她状似无意说道：“我接了个活，有个展，我会给大家亲自展示我们的策划成果。”
“什么时间？”梁嘉树停了脚步，很快说，“如果我有时间，我会去看。”
周天勾着自己发梢把玩，有点腼腆：“其实，我想你和阿姨都能来，当然，可能我会紧张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都来，说不定哪天，阿姨就是我们的甲方爸爸。”
“你把妈喊爸爸，这样不好吧？”梁嘉树忍俊不禁。
周天却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她犹豫片刻，还是说了：“梁嘉树，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你说。”梁嘉树看她神色认真，敛了敛笑意。
“我想，大四一毕业就跟你结婚，你愿意吗？”她说的足够快，而且直白。
梁嘉树的心狠狠一跳，他非常吃惊地看向她。
一秒的等待都是煎熬，周天面红耳赤盯着他：“你不愿意吗？”
“不是，”梁嘉树喉头滚动，他心跳剧烈，耳朵根隐隐发烫，“应该我主动求婚，我不知道你想这么快，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这么早结婚。”
“你老不提结婚的事，当然只能我提了。”周天嗔怪地瞪他一眼，其实，她心跳也很快，仿佛那句话和心一起出去的。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楚。”她很快转移了话题，说实话，有些疑虑，也有些忐忑，她几乎做好了梁嘉树会生气的准备。
“就是，我不想那么快喊阿姨妈妈，我别扭，我一时间不太能接受，如果，如果我妈还在，”周天突然有微微的哽咽，“我可能会很开心地在婚礼上改口，叫出来，但我妈不在了，我反而很在意这件事，除了她，我暂时还不想喊任何人妈妈，我可能……”
说到这，她眼里已经隐然有泪花了，但极力克制着。
“我可能要让你为难了，也会让阿姨不舒服，可我还是想先说清楚比较好，如果你介意，我们就不急着结婚。”
这种事，是说不过去的，喊婆婆阿姨。
周天垂下眼，在燥热的空气中专注地看自己的影子。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妈妈也会理解，你不要给自己思想负担。”没有否定，也没有任何情绪，梁嘉树只是很柔声地抚慰着她，轻轻抬起她的脸。
“陈阿姨她会对你好的，相信我，没有人能取代你妈妈在你心里的位置，但她会尽力对你好。”
周天鼻子微微皱起，她没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梁嘉树，嘴唇贴着他的胸膛，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答应的事，从不食言。
没有会比梁嘉树更懂怎么去爱她。
两人在树荫的暗影里，静静拥抱了会儿。
彼此都出了层薄薄的汗，梁嘉树几乎是靠着她的耳朵问：“还有想和我说的吗？就是这个事，你还有什么忧虑的吗？都可以告诉我。”
周天用力摇头，头发摩挲着他的胸口，沙沙的：“没有了。”
梁嘉树便摸了摸她的秀发，嘴唇覆上去：“你还想再走几圈吗？”
“不想了，我想跟你一起洗澡。”她听着他清晰的心跳，低声说。
“好。”他笑了笑，把她有点潮意的头发挂在耳后，“是不是应该带个小夹子之类，这样散着头发热不热？”
周天终于又有了精神，她红唇一扬：“这样好看，你不喜欢吗？”
“喜欢，不过我怕你觉得热。”
“你真是个大直男。”周天忍不住往他脖间呵痒，眼睛却又酸楚又湿润，她心里就这么一直软软的，被他牵着手，往有灯光等候的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