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此时天光微亮，折腾了这么久，可算能休息一阵了。
顾恒抱着莫筱月来到了急诊病房。
“她怎么样？”顾恒给莫筱月掖好被子，问向正给她挂输液药瓶的护士。
护士整理了一下药瓶，说道：“劳累过度，加上发烧，一时没挺过去就晕了，让她多休息一会吧，累成这样。”说着，护士也不由摇头叹了口气，“这瓶退烧药打完还有瓶葡萄糖，你注意看一下。”
“好。”顾恒低头看着莫筱月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疼。
顾恒坐在莫筱月的床边，盯着一滴一滴往下流的药液，他脑中一时空白。
窗外不时又响起几声爆竹声，顾恒回过神，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他拿过刚才趁乱也不曾忘记的饺子。
饺子已经彻底凉了，饺子皮都有些发硬，在地上滚过一圈，有的饺子上还沾了些灰尘。
顾恒无奈笑了一下，轻轻拍走了饺子上的灰，就这么放到了嘴里。
饺子皮不仅摸着硬，嚼着也硬。顾恒用力嚼了几下，饺子馅也有些发腻，皮被咬开，油渗了出来，包裹在皮上，顾恒整个口腔都有种难言的油腻。
牛肉圆葱的，是莫筱月喜欢的馅。
要是热乎的，会很好吃的吧。
他们俩该一起吃的，差点就能一起吃饺子了……
顾恒默默吃完了一盒饺子，他腻得心发慌，找纸擦过手后，他才有勇气把目光移到莫筱月的脸上。
此时窗外微弱的亮光照了进来，顾恒起身关了病房的灯。
他在半黑不黑的病房中，盯着病床上的那个女孩。
女孩脸上有一缕头发，顾恒小心地把头发拨开了，为女孩撩到了耳后。
这么简单地一个动作，顾恒却做得十分小心翼翼，他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熟睡的女孩。
撩完头发，顾恒的手没有立刻收回，而是虚虚地覆盖在莫筱月脸上。
没有碰到，只是虚掩。
他怜爱地用大拇指轻碰了一下莫筱月的鼻头，不知莫筱月是不是感受到了，她轻皱了一下眉。
顾恒吓得立刻收回了手。
莫筱月并没有醒，依旧平稳地呼吸着。
只是顾恒却再不敢伸出手。
爱是想要触碰却收回的手。
顾恒自嘲一笑，曾经多么自然熟练的动作，现在却像做贼一样，生怕她知道。
这十二年，到底还是把有些东西改变了。
变得面目全非。
顾恒向后靠在墙上，他用头抵着墙，仰着看着天花板。
喃喃低语道：“回来就够了……”
回来就够了，至少能让他看着她，就够了……
他不奢望他们还能像曾经那样，能让他再次看见她，就已经是他磕破头才能求来的结果，他还能奢求别的吗？
虽心有不甘，但这可能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他一直都知道，如果莫筱月不想说，那他永远都问不出来当年的原因。这场爱情中，看似顾恒强势占了上风，其实真正掌握感情的，是莫筱月。
莫筱月不想说，顾恒就没有办法，他永远以莫筱月优先，就像他就算再不舍，也不能拒绝莫筱月调去急诊。
他无法拒绝莫筱月。
莫筱月一颦一笑，都能轻易地触动到顾恒的神经。
这才感情中的赢家，从头到尾都是莫筱月一个人。
她走了，顾恒的命没了。她回来了，顾恒却再活不回去了。
互惠互利，是交易，却不是爱情。
爱情从来不是公平的，陷得深的那一个，注定要受更多的痛苦。
如果问顾恒，他怨不怨。答案是肯定的，任谁被无缘无故扔下十二年都该怨该恨。顾恒也一样，最初的愤怒怨恨过去后，现在只剩下难过了。
他不知道莫筱月这十二年是怎么过的，身边没有人，她会不会手忙脚乱？
如果没有邵小飞，她是不是过年时连顿饺子都吃不上？
累的时候，是不是也想现在一样硬挺着？
想到这，顾恒的心就像有只手狠狠一握，随后又松开，又握……总之，他连着一片胸膛都是痛的，呼吸都带着苦涩。
他之前拼命把她宠成小公主，却被命运残忍又轻易地剥夺了身份。
顾恒叹了口气，他歪过头，看着那个疲惫又坚强的女孩，他眼里闪起了泪光。
他不敢再恨莫筱月了，即使他仍然什么都不知道，仍然像个傻子一样被困在原地。
明明那个朝思暮想的女孩就在眼前，他还有什么可怨呢？
如果没有莫筱月，顾恒早就死在了十七岁那年肮脏的小巷里。是莫筱月带着光来照亮了他，他怎么能恨那光呢？
光从来都没错，没人规定光就该一直亮。就连太阳也会有落山的时候，阳光都留不住，怎么能强求那比太阳弱许多的光呢？
曾经照亮过就够了，做人不能太自私。
想到这，顾恒释然地长舒了一口气。
她好，就够了。
毕竟，那是他的月亮啊……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莫筱月皱着眉遮了下眼睛，可并没有什么作用，那道日光偏偏就在莫筱月的眼前晃悠。
莫筱月心里低骂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她立马转了身，把那道阳光挡在了身后。
一转身，顾恒的身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进了莫筱月的眼中。她愣了很久，记忆才逐渐回笼。
她想起了昨天的一系列事情，从给顾恒送饺子，到给李剑宇抢救，最后到失去意识倒进顾恒的怀里。一幕幕从莫筱月的脑海里闪过，她一时难以接受，头像被钻孔了一样疼。
她用手揉了下头，才看到手背上有小胶条，看来是输液了。莫筱月又盯着手愣了会神，才复而看向顾恒。
顾恒坐在小板凳上，背靠在墙上，头微微朝一侧歪着，从皱着的眉头来看，他睡得并不安稳。
自从回来后，莫筱月就没这么仔细地看过顾恒。
莫筱月目不转睛，像是怕把顾恒忘了一样，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在顾恒的眉眼间流连过，现在的顾恒和记忆中的却是不一样了。
眉宇间明显地有了成熟，仔细看，甚至能看到眼角不明显的细纹。
莫筱月朝他伸出手，想替他抚平那紧皱的眉头。
可只是伸出一点，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收回了手，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比划了一下。好像她透过了这层空气，再抚摸顾恒。
这次，她只能隔着空气摸着顾恒的脸颊。
突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莫筱月猛地收回了手，于此同时，顾恒也突然睁开眼睛，朝莫筱月看来。
两人就这么正正对上目光，莫筱月心虚地别开了眼神，此时她的手上浮出一层薄汗。
差点，又被抓包了。
顾恒也愣了一下，他掏出手机，发现铃声是他的手机发出的。
“我在。好，马上。”
简短的交流后，顾恒收了手机，他有些局促地起身整理了一下白大褂，说得：“你昨天有点发烧，给你打了退烧药，一会让护士给你量一□□温。我就先走了，科室有点事，你好好休息。”
“嗯。”莫筱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有些局促。
“我跟陈主任说一声，过几天就回科室，别再晕急诊里，真成别人抢救你了。”顾恒摸了摸鼻子，语气带了点气愤。
“知道了。”
顾恒往外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转头说道：“李剑宇在icu，我跟于声说过了，她没什么事，就是哭得有点狠，我让她回去歇着了，你别担心。”
“好。”
顾恒转身走到门口，又回了下头，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一跟莫筱月对上视线，他又说不出了。
莫筱月看他这一步三回头也觉得有些好笑，她朝顾恒笑了一下，说道：“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休息的。”
顾恒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异常，他看了莫筱月几眼，没说话，点点头就走了。
关门前，他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句：“饺子不错。”
之后就头也不会地走了。
莫筱月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她起身看向床头柜，只看到了一个空饭盒，是当初装饺子的那个。
还是吃了啊，是不是都凉了……
莫筱月捧着那饭盒，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有好好的热乎饺子不吃，非得吃凉的干嘛？吃就吃了，也不给我留一个，怪饿的……
莫筱月在心里腹诽着顾恒，殊不知嘴角正挂着淡淡的笑容。
莫筱月收拾好了东西，让护士给量了体温，发现已经不烧了，于是她准备回家了。
路过护士站，有个小护士把她拦下了。
这是顾医生让我给你的，让你趁热吃。”说着，对莫筱月笑了一下。
莫筱月道谢接过了，看着护士那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总感觉透着股打趣的味道。
莫筱月打开袋子，发现是杯热豆浆和三个包子。
温热的豆浆入口，顺着喉管直达胃里，是说不出的温暖。
她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吃完了包子，也不知道大中午的，顾恒在哪买来的热豆浆和热包子。
纠结了一下，莫筱月还是拿出了手机给顾恒发了一条消息。
【谢谢】
没说谢什么，但莫筱月知道顾恒会懂。
不止今天的豆浆包子，还有凌晨的抢救和陪床。
如果没有顾恒，那这个除夕对莫筱月来说，会是孤独又无助的一天。
尽管有些不愉快，但总归是过去了，他们俩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希望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莫筱月敢迈出那一步。
莫筱月觉得，或许那一天不远了。
发完消息，莫筱月摸了摸胃。刚刚的饥饿感消失了，现在她胃里暖暖的，不止是胃，心里也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她知道，温暖来自于顾恒。
莫筱月恢复了些力气，但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她决定快点回家睡个大觉。
这个年，过得太劳心费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