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就算莫筱月再想骗自己也骗不过去了，姥姥一天比一天没精神，有时甚至会脱力到拿不起杯子。
窗外阴云密布，空气中有种潮湿的感觉，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莫筱月预感今天会下雨。
“带伞了吗？”姥姥把莫筱月送到门口，担心地问道。
“带了。”莫筱月看着姥姥强撑着打起精神，她就感觉一阵鼻酸，她终于不再欺骗自己了，“姥姥，明天我就放假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莫筱月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强压着翻涌而来的情感，故作自然地说道。
“明天再说吧，先好好上课。”姥姥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拍了下莫筱月的手背。
“姥姥！”莫筱月的声音带了哭腔。
“好好，快去上学吧，要不该迟到了。”姥姥敷衍着莫筱月，把莫筱月往外推，可碰着莫筱月的那条胳膊根本使不上力气。
莫筱月眼中泛出泪光，她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想把几欲涌出的液体挤进去。她听到姥姥答应后，逃似的跑下楼梯，泪水在她转身的那刻夺眶而出。
莫筱月跑出楼，任泪水流下，她抬头看着家里的窗户，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她突然特别不想上学，只想呆在家里，看着姥姥，只是看着，她就会安心。
如今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加上阴天带给她的沉闷，每一次呼吸她都觉得粘腻不堪。她突然很想就此消失，因为只要消失，她就不用再有这种窒息的感觉。
走着走着，就到了小巷口，顾恒等在那里。
一看见莫筱月，顾恒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可以冲破层层阴云，照亮莫筱月的心里。
“怎么了？”顾恒注意到了莫筱月红肿的眼睛，担心地问着。
莫筱月先是摇了摇头，但又接着说道：“明天我想带姥姥去医院看看，你能陪我吗？”莫筱月看着顾恒，眼里满是期待，顾恒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没问题，那我今天多加下班，明天我跟老板请假就不去了，一天都能陪你。”顾恒摸了摸莫筱月的脸，充满怜爱。
“好。”莫筱月得到回答，稍微安心了一些，现在也只要顾恒能给她安慰，让她不再慌乱，她不是一个人面对着所有事情。
她的身后，有他。
两人走到校门口，顾恒突然对莫筱月说道：“等我一下。”话落就走进了校门口的超市。
再出来时，顾恒的手里拿着一瓶冻成冰的矿泉水。
“给，敷敷眼睛，都肿了。”顾恒从书包里掏出校服外套，包住了水瓶，递给了莫筱月。
莫筱月接过，没说话，默默地放到了眼睛上。
“今天肯定得下雨，冰水卖得都不多，我翻半天才从冰柜里翻出来，有点凉，包着能好点。”顾恒自顾自地说着，时不时转头看看莫筱月，怕她忙着敷眼睛看不到路。
莫筱月还是不说话，眼中有温热的液体涌出，碰上冰水，瞬间就变凉，让莫筱月分不清那是泪，还是水雾。
整整一天，莫筱月都坐立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反而随着时间流逝，愈演愈烈。
“咔”的一声，外面突然响起一个惊雷，莫筱月吓了一跳，她看向窗外，大雨瞬间砸下，噼里啪啦的雨点声让她心跳得更加慌乱。
大风吹进窗户，窗帘随着狂风乱舞着，显得有些张牙舞爪。外面时不时闪过一道闪电，伴随着雷声，显得大雨更加吵闹。
班级里更是乱作一团，有人忙着关窗，有人忙着收窗帘，有人看着大雨议论纷纷。只有莫筱月静静地坐在窗边，任雨点被风吹进来，砸在她的脸上。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存在着，冰冷的雨水刺激着她的感官，但除了心在狂跳，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反应。
顾恒刚从厕所回来就看见莫筱月呆呆地坐在床边，也不关窗户，就那么吹着风淋着雨，他急得赶紧就跑过去，关窗擦脸，动作一气呵成。
“干什么呢？”顾恒有些生气，他看不得莫筱月这么浑浑噩噩，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原地消失。
“想题来着。”莫筱月揉了揉眼睛，低头看着早就被雨水打湿的试卷。
“你想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明天就能去医院检查了，你老这么自己吓自己干什么，万一结果出来什么事都没有呢？你看看你这些天怎么过的，顶着个黑眼圈，话也不说几句，不知道的还以为病的是你！”顾恒明知道莫筱月没在想题，可莫筱月偏偏搪塞他，他莫名的有股气上来，他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有些话顺嘴就说了出来。
莫筱月怔怔地看着顾恒，半晌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感觉很累，累到懒得说话，甚至懒得呼吸。
顾恒看莫筱月看着自己不说话，他更加烦躁，没好气地抓了下头发转身走了，他需要冷静一下，否则他不知道自己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顾恒又走进厕所，下意识摸进裤兜，却只摸到了一颗糖。
他攥紧了手里的糖，直到感觉到黏黏的，他张开手掌，奶糖果然化了。
他突然觉得好可惜，好好的糖，干嘛非要捏化？
有必要生气吗？莫筱月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她只是害怕，害怕的原因是她太在意姥姥了，那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他没必要再去刺激她，他应该做的是陪着她身边给她力量，而不是给她压力。
顾恒小心地拿起糖，放到了嘴里。
这颗糖不甜，甚至有些苦。
顾恒洗了手，回到教室，看到莫筱月趴在桌子上。
那一刻，顾恒的后悔达到顶峰，他坐到莫筱月身边，轻声说道：“对不起。”
莫筱月没回应他，但手却伸到顾恒面前，她张开手掌，手心里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顾恒接过，在莫筱月的注视下吃了糖。他们俩之间，语言往往苍白，他们的爱意藏在每一个动作里，隐秘却汹涌。
顾恒嚼着糖，这颗糖是甜的。
放学时，雨还在下着，仿佛在催促着人们赶紧回家。
顾恒和莫筱月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有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顾恒，出事了！英哥带人来砸场子了，老孙让我过来找你，你赶紧过去帮忙，人有点多，我们招架不来！”
那人是酒吧的，顾恒看到他时就知道出事了，孙老板一般有能力处理这种麻烦，但要是事态严重，他就不得不着急找他的打手回去。
顾恒心知事情麻烦，他不想连累莫筱月，于是转头对莫筱月说道：“你先回家，今天有事不能送你，明天我早点去找你，我们一起带姥姥看病。别担心，别瞎想，有事给我打电话。”
莫筱月看出顾恒的焦急，说道：“不要受伤。”
顾恒用力点了下头，把伞递给了莫筱月，转身就和那人跑进了雨幕。
莫筱月看着雨水逐渐吞没了顾恒的背影，她的心慌更甚。
她加快步伐，往家里走去，顾不上雨水溅到身上，顾恒走后，她瞬间失了依靠。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快点回家。
回家看一眼姥姥就好，一眼就好。
莫筱月脚步逐渐加快，从走到跑，她一口气跑回了家，她本以为打开门可以看到热气腾腾的晚饭，听到姥姥一如既往的唠叨。
可打开门的一瞬间，她才知道什么是万念俱灰。
并没有热气腾腾的晚饭，也没有听得耳朵起茧的唠叨。
只有黑暗的屋子，冰冷的空气，还有令人窒息的安静。
莫筱月踏着雨声，慌乱地在房间里找着，她想找到，那个爱唠叨她的小老太太。
越慌乱越找不到，她碰翻了椅子，撞到了桌角，她狼狈不堪地在房间里跌跌撞撞。
终于，她找到了她的小老太太。
姥姥晕倒在厨房里，手里还拿着菜，看样子是要去洗菜，她倒下之前想的最后一件事，还是要给她的外孙女做晚饭。
莫筱月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打电话，对，要打电话。
莫筱月颤抖着掏出手机，下意识就输进去顾恒的手机号，她哽咽地哭着，她现在只想听到顾恒的声音。
可回答莫筱月的只有忙音。
莫筱月挂了电话，外面又响起一个惊雷。
她手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手机脱手的一瞬间，她突然惊醒。
要打120，先叫救护车。
打完急救电话，莫筱月蹲在姥姥身边，她不敢轻易挪动姥姥，只能握着姥姥的手，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甚至不知道姥姥为什么会晕倒，需不需要做心肺复苏。
她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子一样。
外面雨声很吵，她手脚冰冷，浑身颤抖，没人知道她的绝望。
她搓着姥姥的手，那双手早已瘦的皮包骨，好像怎么搓也搓不热。
直到救护车赶来，莫筱月陪同进了救护车，急救员忙着对姥姥进行检查，他们询问着姥姥的病史，身体情况等。
莫筱月机械般地回答，救护车很快就驶到了医院，姥姥被推进了急诊室，她跟着姥姥的推车走，看着姥姥逐渐被一群医生包围。
她脱力一般蹲在地上，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渐吞没她，她使不上力气，有些眩晕。逐渐的，那些声音竟然渐渐离她远去，耳朵上像是蒙了一层罩子，她开始恍惚。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把莫筱月惊回现实。
她猛然回过神，各种声音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耳朵，她一时觉得难以承受，头痛欲裂。
莫筱月艰难地掏出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她终于绷不住了，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周围人没有过多关注莫筱月的崩溃，因为在医院里，每个人都自顾不暇。
崩溃甚至是常事。
“顾恒——”
莫筱月接了电话，委屈无助瞬间喷涌而出，她带着哭腔喊出了那个名字，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终于有了发泄口。
莫筱月从不是一个人。
她的身后，有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