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锦心
马车内,影怜扒拉着云杉看了好久,在确认自家小姐完好无损又面色红润似是胖了些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来,说:“小姐,我们都担心死你啦,好在小姐平安无虞,否则就是让我以死谢罪都不能平我心中的愧疚,如今见小姐不仅没事,反倒丰润了些,想必那恒将军对小姐极好,日后我便奉恒将军为神明,日日为他烧香拜佛”
云杉急忙打住她,说:“不必说这些,我都说过,你家小姐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况且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和照水,我才得以在将军府中修养了些时日,你们,可露馅了没有呀?”
影怜说:“哎呦,小姐还说呢,有几次险些没被认出来,有管事的来回话,照水在珠帘后学着小姐的样子,我又在旁装腔作势,只说小姐自那日从陆府回来后嗓子便有些不舒服,又呵退那些贼眉鼠眼的人,这才撑到如今时日。”
云杉听了,觉得很好。影怜又问:“那小姐,我们接下来是要去哪儿呢。”
云杉说:“傻丫头,当然是去城外啦,这辆马车就是用这个理由出来的呀,虽然我母亲的坟冢并不在城外,可是做戏就要做全套,只有自己都骗过了,自己都相信了,才能骗过别人呀。”
影怜诺诺的称是,又说:“对了小姐,还有一件事要说与小姐,与锦然小姐有关。”
云杉听到锦然,语气紧张的说:“她怎么了?”
影怜道:“我也不太明白,只是觉得锦然小姐可能有些事,这些日子小姐在恒将军府中,我跟照水想着锦然小姐的脚伤应该快要好了,她素日与小姐亲近,照水怕她忽然来找你,应对不来,于是我便去陆府中想悄悄的告知锦然小姐一声,可那日我竟没见到锦然小姐的面,丫头们只让我等候,可是迟迟等不来她,我问她的丫头们锦然小姐最近在做些什么事,我家小姐十分想念她,故而让我来瞧瞧锦然小姐可否能下地走路了,那丫头说:早几日便好了的,只是她‘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支支吾吾,扭扭捏捏的,好不对劲;我又等了一会儿,却见锦然母亲陆夫人身边的姐姐来了,与我说锦然小姐有事出去了,多谢云姑娘想着,得空时还要请姑娘来这里玩。”
“小姐你想,锦然姑娘有事出去,怎得我才去时不与我说呢,等了许久才这么说,可我也不好问的,只得回府了。”
云杉低头思索良久,也想不清锦然是有了什么事,心下十分不安,于是让侍从快快的往城外走,早早做足了戏码,好去陆府看看锦然到底是如何。
到了陆府,云杉却没见着锦然的面,丫头们也只说自家小姐出去了,坐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锦然回来,陆夫人身边的妈妈便请云杉过去,云杉按捺着心中的狐疑,去了陆夫人的庭院。
陆夫人扶起正向她行礼问安的云杉,拉她坐在自己身旁,又屏退了屋内众人。“姑娘,锦然那丫头向来与你亲近,我也不瞒你,锦然她,近日时常围着那花王爷转。”陆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云杉听了原来是因为此事,依锦然的性子,倒是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这般快,面上却也作出惊讶的表情,说
“伯母此话何意,什么叫围着花王爷转?那清攸王不是日日在花楼喝酒便是在路边捡姑娘,她怎样去围着那花王爷呢?”
陆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说:“最初的几日,她时常去王府,与我们说是要谢王爷送她回来,我们想着这登门道谢确实是要的,可是她一连出去了好几日,日日都只说王爷有事出去了,没见到王爷的人,便还要去,我本不疑她,可谁承想那日她的嫡亲哥哥在明月楼应酬吃酒,见一位少年郎那样瘦削清瘦,便多看了几眼,发现竟然跟自家妹妹长得一模一样,锦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走近看了许久,那人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到好像有什么事宜要求着对面的人,好一副做低伏小的模样,待到锦霖认出那就是自己的妹妹时,便连酬客也不顾,直接拎着锦然塞进了马车,急忙给她带了回来。
到了家中,我与她父亲、哥哥问她这是何意,她便大剌剌的说‘我喜欢泊歇,非常喜欢他,想要嫁给他’,我们听了,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她几遍,她说:父亲母亲问了我好多遍了,怎么还是不信,我是真心喜欢那泊歇的啊,想我陆家的家世,我嫁与泊歇,也不算高嫁吧?她父亲听了,气的又是摔,又是砸,又说要把她绑起来看她还敢作出那等败坏家风之事来,她又说:父亲怎得听起来只在乎这陆家的家风,怎么丝毫不在意女儿的幸福呢,女儿是真心喜欢他,女儿有了喜欢的人,怎么我最亲近的人不祝福我,反而要劝我不要与那人走的近呢?在你们心中,到底是女儿的幸福重要,还是家风与父亲的面子重要呢,我就是喜欢他,你们要如何?他父亲与哥哥听了,便要打她,想我这陆府这几房,拢共就只有锦然一个女孩儿家,自小便千般爱万般宠,何时受过一丁点儿委屈与责骂,如今为了一个男人,倒与家里闹成这样,我好伤心,又好痛心。”
云杉听了,心下诧异这丫头怎么这般急切,只得说:“伯母,还请伯母想想,锦然兴许只是一时兴起,觉得好玩罢了,她自小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要费心得到,越不让他干的事她便越干,如今伯父伯母越压着她反而越激着她,又怕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倒不妨先松一松,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认真来的还是一时贪玩。”
陆夫人说:“姑娘说的是,锦霖也是这般对我说的,于是你也看到了,我们并未拦着她出去,只让她哥哥在暗处盯着她,想着她玩够了也就丢开手了。”
云杉沉吟了一会儿,说:“伯母,小女可否问一句,为何伯父伯母听锦然喜欢清攸王泊歇,会如此反对,难道仅仅是因为泊歇声名不好,是个‘花王爷’么,若是寻常官宦人家,自然也是想让自家女儿嫁入皇家的。”
陆夫人又叹了口气:“好孩子,若是锦然也像你这般细细的问问原因,也听一听我们的想法,或许就不会和家里闹的这么不可开交了,泊歇常眠花宿柳,夜夜笙歌,此事全京城无人不知晓,可这倒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是泊歇的皇家身份,我们不愿锦然嫁入皇家,也许别家都巴望着能结上皇家这门亲,可是我们却是避之莫及的,想我的锦然,那样跳脱的性子,像一只小兔子一般,天真又迷糊,她自小便不知规矩是何物,可那皇室是什么地方,喝水、吃饭、待人、接物,哪儿一处不需要处处小心时时在意,否则便会丢丑惹人笑,甚至要被罚,我们又如何见她受得了这个苦?所以一直以来只盼着她能喜欢一个寻常人,想怎样便怎样,在我们的庇护下,永远明朗开心;可她却偏偏喜欢上了那泊歇,泊歇喜欢她如何呢?就算如了锦然的心愿嫁给了他,可是他此生难道只会有锦然一个妻不成?他的府中还不是莺莺燕燕?到时锦然又当如何自处呢?把自己的余生都全系于男人的喜欢,实在太过悲哀,若是不喜欢,那锦然更不好过了”
又说:“好孩子,锦然向来与你亲厚,又听你的话,伯母想请你替我劝劝锦然。”云杉看着陆夫人疲惫又含泪的面容,心下忽然后悔那日在锦然面前肯定泊歇了。
云杉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的说:“锦然的性子未必能劝的住,倘或锦然一意孤行,伯父伯母又该如何呢?”
陆夫人叹气说:“那那也只有顺着她了,我们又能怎样呢,左不过到时依仗着这府里几十年的根基,多多的为锦然争取权益吧”
云杉出来时,耳中一直回响着陆夫人的话,刚要上马车时,那边有一男声叫住了云杉:“云姑娘留步”,云杉回头看时,原来是锦霖,他走近了说:小妹在明月楼。云杉看锦霖的眼神,知他是何意,便向他点了点头,对侍从说:去明月楼。
到了明月楼,云杉在楼上看了一圈,看到了女扮男装的锦然,等走近时,方才发现恒殊也在,入了坐,便问恒殊:“你怎会在此处?你与泊歇也相识?”恒殊还未回答,泊歇便说:“杉妹,你不知,恒将军救过我一命呢。”云杉便看着恒殊说:“哦?我倒不知,想是将军果真是盖世英雄般的人物,总是随手就能救人。”恒殊说:“只是凑巧罢了。”
云杉又盯着一旁的锦然,问她:“你出来多久了?”,一向活泼聒噪的锦然却头一回低着头说:我也不知。云杉便说自己从她家中来,是她哥哥告知在此处,锦然听云杉这么说,就知道想必母亲已经与云杉说了自己,于是头低的更低了,或许锦然内心也觉得,自己这般行为确实有些不妥,可是她总是情不自禁,迫不及待的想要见着泊歇,又无其它办法,只好“病急乱投医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等吃完饭,云杉便拉着锦然走,锦然犹豫了许久,又看了泊歇许久,见泊歇仍旧自顾自的喝酒吃菜,并不抬头看她,心下觉得十分委屈,便跟着云杉走了。
到了马车,云杉说:“我的小姑奶奶呀,你这是作何呀?怎么几日不见,你越发的能耐起来,竟然能日日跟在他身旁”
锦然委屈的哭起来:“云杉,你之前不是说泊歇为人值得,还肯定我对他的喜欢吗,怎么今日也来说教我呢,我也不想这样呀,可是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啊,我也很委屈呀,那日我去他府上道谢,本来他还温柔的喊我锦然妹妹,可是自从后来我与他说了我喜欢他的话后,他对我反倒爱答不理起来,只对我说’‘锦然,你是个好姑娘,可是我不是个好郎君,你不该动了这样的心思的,我并不是你的好去处,锦然,莫要想了’至此后他便对我冷言冷语,我还是不甘,便作了这小厮模样,好跟着他。”
“我的锦然呐,我是肯定你对他的喜欢,可你也太急切了些,若你是男子,忽然有一姑娘说心悦他喜欢他,他心内难道不狐疑么,况且锦然,爱情,我们都要去付出去经营,可是却不能这般放低姿态的去告诉对方你爱他,你本是高门的小姐,这般的放下自己的身段去跟着他,一来你会委屈,会觉得自己都这样了怎么对方还是不信呢,有了委屈便会不平,有了不平便会渐渐的生出怨怼来,怨怼一生便易由爱转恨,实在不是什么良法;二来对方会觉得不可思议,而后你日日在侧,终有一日他会觉得这也成了稀松平常,他又如何会注意到你呢?况且你这般放低,你们就成了不对等,又如何生出恩爱来呢。”
“好锦然,莫哭了,我们还有许多办法的,泊歇就在那里,他又不会跑,咱们又何必急呢,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抢不来,自己也丢不走”
“那我该如何办呢?如何让他喜欢我呢”
“那自然是让泊歇看到你的好啦,让他看到你的魅力,让他想要走近你,了解你,这不就会慢慢的喜欢上你啦。”
锦然听了,仍是在云杉怀中呜呜地哭,心里也觉得云杉说得对,是该动动脑子,想想办法,而不是这般的只顾呆在他身边,于是让云杉送自己回了府,又与父母哥哥说自己想明白了,好生休养。
送过锦然后,云杉便回了府,见过了父亲,云道何说:“本是不想多生事端,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想得到竟让你有了这么一劫,杉儿,往后,该赶尽杀绝,就要赶尽杀绝。”
云杉点头同意,云道何又说起了恒殊:“恒将军,我看此人人品端方,有胆识有谋略,又心细如发,样貌也是极出挑的,杉儿,我看他对你甚为上心,颇得我心,杉儿,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呢?”
云杉想不到父亲这般直接的对她说,一时局促了起来,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薄唇轻启了好几次,却也没发出来什么言语来,云道何见女儿这样,心下便了然,于是不等云杉开口,便说:“不急,时日还长,杉儿你且慢慢想慢慢琢磨。”
云杉只好说:是
云道何又说:“对了,近日清明,你母亲要祭拜祭拜。”
云杉说:“女儿怎会不知,母亲的亡忌,我时时刻刻都记得”
“那便好,你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