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宴会（2）
房间已经分好，顾遇却被单独领着带上三楼。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指节，这里是中世纪城堡的样式，只不过每个角落都放着很多蜡烛。
女仆点着烛光往前走，这里灰尘很多，顾遇捂嘴呛了几声，眼睛看着脚尖。
这里最格格不入只有通往走廊深处的红地毯，像刚上色一样，红艳如血。
女仆走得很急，在拐弯的时候，她一只脚往前迈去，脚跟和影子交接处被续续断断的黑线连着。
顾遇停下来，抬头看着她。
“先生，请快跟我来，时间快到了。”
女仆娇柔的嗓音荡漾在诡异的氛围里，她回头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她站在右边的长廊上，而她的影子却在左边的长廊上。
烛光和影子晃动，一时间都没有声音。
顾遇弯起唇角，认真看着女仆道：“请问艾森先生在哪？”
“是吗？那主人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她按着自己唇角，笑容天真，“但——顾先生还是要准时啊。”
顾遇后退一步，斩钉截铁道：“你是谁。”
女仆的笑容虚浮一晃，唇色艳红映着窗沿流淌冰凉的月色，像是吃人的恶鬼。
她沉默地站在投下的阴影中，如同错觉产生的幻影。
顾遇看着她，她逐渐溶解在黑暗中，像泡沫一样。
“房间在这里，这是钥匙。”
金发碧眼的女仆停下，然后推开门，侧身面无表情地说道。
顾遇陡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跟着女仆走到了房间前。
他接过钥匙，女仆简单嘱咐几句就离开了，没有停留。
顾遇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想到，这个地方到处充斥着奇怪的氛围。
……
房间的布置很好，可以说得上奢华了。
娇艳玫瑰被人打理好放在花瓶里，还有几只遗落在桌边，瓶中立着几朵玫瑰花苞，有清淡的香气装点房中。
贵重的酒水放在一旁，湛蓝宝石镶砌在酒杯上，显得十足慵懒华贵。
柔软的绒丝地毯铺在地上，吊灯上大小均匀的宝石折射着迷离柔光。
床头正对的墙壁挂着一幅画像，画中大片大片的玫瑰晕染天际，和粉红天边一个颜色，那种浓烈的色彩仿佛要从画框中挣脱出来。
出乎他的意料的华贵，但玫瑰也并不适合他客人的身份。
邀请函是请他参加婚礼，显然与刚才管家说的没什么关系。
准时，参加，任务，完成，这是目前关于离开这个世界的唯一线索，但到底要怎么样，顾遇也不清楚。
……
发白桌布上放着红酒和面包，有几只蛆虫在面包缝隙中扭动，牛排随刀叉摆在桌边，稍微仔细便可以看到血丝。
坐好的几人都不禁想到：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何云遥用手指慢慢点着桌布等人到齐，盯着门口，不知道看什么。
顾遇进来坐下，人也陆陆续续来齐。
所有人沉默地坐在桌旁，嫌恶地看着餐盘中的东西，没动刀叉。
其中一个妆容艳丽的女人神经质地咬着指甲，左顾右盼显得十分不安。
何云遥手指停顿，少了一个，是之前一直吵吵嚷嚷要回去的那个人。
顾遇摸着银制叉子的尖端，也发现人少了，但他没说话，只看见何云遥偏头对朱淼说着什么。
许志倒是大大咧咧坐那，也没发现人多人少的。
女孩胆小地靠在一起，想汲取温暖但没什么作用，她们神情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我们会死吗……”
“……不，不会吧。”
声音细弱蚊蝇。
“客人们到齐了，女爵大人。”
门口传来管家的声音，众人只见他态度恭敬地打开门，迎接什么人进来。
而那位没到场的玩家，已经如同被宣判死刑。
皮相苍白，五官深邃的女人从门口走进来，和画像一样的脸庞此时透着几分不协调。
管家站在她身后低头，所有跟随她而来的女仆也站在一边低头。
烛火忽闪，他们的影子被拉扯得高低不一。
维尔女爵端坐在主位上，嘴角像是硬生生扯起来的弧度，十分别扭。
“我亲爱的客人们，宴会的时间，我想我的管家已经告诉你们了。”
“二楼的客房满了，所以你们之中有一个幸运儿住在三楼。”
女爵僵硬地扭了扭脖子，眼珠子朝顾遇看去，像冷血动物一样的瞳孔色泽。
她的视线没有停留多久，又快速略去，看着他身旁紧张不安的新人，又收回视线。
有经验的老人都不打算理会顾遇了，心里已经确定他活不过今晚。
新人被女爵一扫而过的眼神吓得不敢动弹，只觉得庆幸说的不是自己。
何云遥隔着桌上的蜡烛，看到了顾遇的脸。
清秀俊逸，有一种君子如玉，处变不惊的感觉。
他本来以为会看见一张惊慌失措的脸，但，结果总是出人意料，顾遇对这个世界适应的很好，比大多数新人的心理素质高，让他稍微有一些期待。
桌上只有刀叉碰撞的声音，但根本没人有食欲吃下去，一股子血腥味萦绕鼻尖，闻着胃中犯恶心。
也只有维尔女爵动作优雅地切割牛排，一口一口吃下。
血水从她嘴角溢出，她却像是在吃什么上好的美味一样，神色愉悦。
待命的仆从看着餐桌旁的玩家们，目光像是看待宰的牲畜。
有些人看着维尔女爵捂嘴想吐，但又不好发作，只能绿着脸强忍着。
……
当维尔女爵用餐巾擦过嘴角，她咯咯笑着似乎很高兴玩家这么怕她，然后说道：“希望你们能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她姿态高傲僵硬，携仆人离开了。
许志锤了下桌子，到现在一条指明方向的线索也没有。
这里的门大多数都关着，没有钥匙就打不开，系统也没像每次做任务一样提供关于这个城堡的背景。
这个恐怖世界较以往的世界上升了难度。
他想了又想，对朱淼不情不愿问道：“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而且我并不打算和你共享线索，知道吗。”
她吹了吹指甲，不给许志一个眼神，自顾自低头打量她的指甲。
“不要烦我傻大个，你的事可和我没关系，而且现在我有人了。”
朱淼勾起耳边的发丝，一圈一圈卷在手指上，丢了个媚眼给何云遥。
何云遥没理，起身打算离开。
“你！”
许志气急叫道，站起来上前几步像是要打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动手，好像顾忌什么。
“够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这个世界的难度有多少你们都应该清楚。”
如泉水潺潺的声音插嘴道。
顾遇转头看向何云遥，刚好何云遥也正看着他，被发现了也没躲，他开口问道：“你一个人在三楼，要多多注意。”
“跟他废什么话，明天见不见得到他都难说。”
许志回头不屑地看了一眼瘦胳膊瘦腿的顾遇，完全都不觉得他能活过今晚。
何云遥没有理会他，只是走到顾遇身旁，继续道：“你是新人，只要早点睡着还是可以避免被杀死的，这是新人特有的福利。”
“不要想着和鬼怪对抗，这里的鬼怪如果没有特殊的条件一般是不会消失或杀死的。”
“嗯。”
顾遇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何云孜悄悄地靠过来，将一颗水果糖塞进顾遇手中，压低帽沿，说道：“祝你好运。”然后就跟着自己哥哥离开了。
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
朱淼走来意味深长地看了顾遇一眼，笑而不语有着玩味。
剩下的几人也没停留，老玩家都走了，他们也赶忙跟上，生怕落下。
许志看朱淼气不打一出来。
他身旁一个瘦弱男子靠来，嘿嘿笑道：“别动气，许哥，跟个婆娘计较什么，现在还是找线索重要。”
许志脸色发黑，也知道跟朱淼计较当初的事不是时候，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最后他还是甩下脸色走了。
人都走完了，只有顾遇站在桌前停了一会儿，也走了。
餐桌上的烛光也蓦地熄灭了。
……
烛火阑珊，地毯上飘落几朵花苞。
画中的玫瑰如火般热烈绯红，浓稠的香气萦绕着床上削瘦的背影，无比眷恋的情感喷薄。
床旁立着的黑色影子像是打破某种桎梏般，拨乱四周空间的平稳。如沙细小的碎片不知道从哪落下，稀稀疏疏消散于空中。
唇上是柔软的触感，陌生的气息覆盖了顾遇的鼻翼。
冰凉的手指落在他脸上，带有偏执的爱恋与渴望，是隐晦的不可诉说的禁忌。
“吧嗒……”
熟悉的声音。
顾遇有些朦胧，意识仿佛深陷泥潭般无法抽身。
指尖被人执起亲密地琢吻着。
有人在他床边，而且牵着他的手。
顾遇强撑着睁开眼睛，脑袋昏沉，长长羽睫颤动。
浸润宠溺的低沉嗓音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满满的珍爱与欢喜，还有一丝笑意。
顾遇偏头望去，是没有一人的空荡房间，只有那门被打开一条缝，吐露噬人的黑暗。
有人进来过。
顾遇冷静地披上一件外套，推开了门。
壁灯的光有些微颤，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远处窗口洒落的月光攀上他半个脚踝，黛色的血管精巧苍白。
这条走廊尽头的房间被打开了，在斜落的月华下，一架钢琴静静矗立在那儿。
一根黑色的羽毛落在琴键上，琴架上的琴谱翻开了一面，是一支曲子。
顾遇站在钢琴旁，手指压在琴键上依次滑动，然后慢慢坐下。
琴音撞在空旷的幽寂中空灵悦耳。
顾遇垂眉敛目。
上面没有灰尘，音调也没有问题，有人很爱护这架钢琴。
这是维尔女爵的钢琴吗？还是城堡的男主人或她的孩子的，又或是宴会的钢琴家演奏用的？
他照着琴谱弹奏上面的乐曲。
顾遇以前学过钢琴，虽然很久不弹了，但功底还是在的。
修长的双手灵巧弹奏着低缓的乐曲。
窗外的风声渐停，整座城堡如同沉溺在迷梦中。
细小的枝桠攀过窗隙，伸进房间里，落在顾遇的身边，一个接一个绽出美丽的瑰色。
玫瑰落在他脚下，敛去尖刺，慢慢延伸至黑暗中。
有人从身后拥住顾遇的腰身。
光芒被遮去，黑色的羽翼乖顺垂在那人的身后，月华倾淌于他发梢，柔和了棱角。
顾遇仰起头对上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眸。
紫与红交织的瑰丽颜色潋滟着浅浅笑意，恣意俊美，温柔低敛。
他听见那人说道。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