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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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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伯……”

    崔茂怀听到自己变调的声音, 才反应过来飞溅而起、沾了他满手的是谁的血。

    “常伯……常伯——”

    钳制他的人已被制住,刚获自由的崔茂怀立时飞扑过去, 却终是慢了一瞬没能抓住常伯颓倒的身体。就见常伯单手迎握本该砍到他身上的刀刃,而那把刀又穿过常伯紧握的手冲刺进他的胸腹。

    “常伯——”

    崔茂怀跪趴在侧, 眼见着常伯的伤口血流不止。明知此时应该及时捂住伤口止血。可刀子还插在常伯身上,一时竟让他连抢救都不知如何下手……

    “公……子……”

    崔茂怀正不知所措, 忽然听到常伯唤他,忙趴低脑袋去听, 只是常伯能喊出这两字似乎已用光了所有力气。之后嘴唇微微张合,却难发声, 让崔茂怀不禁忧惧更甚,忙一把攥住常伯另一只手,颤音道:

    “常…伯,你、你别说话,也, 千、千万别动。我立、刻给你、找大夫去……对, 大夫、大夫……”

    提及大夫,崔茂怀才瞬间清醒,一面颤抖着手急急脱下披风给常伯盖着保暖并保护伤处, 一面仰头向四周求救:

    “谁懂医?快来救人啊!!!有没有会止血治伤的?有没有大夫?快点,快点救人,求求你们了……”

    崔茂怀大喊出声, 奈何周围人群纷杂, 崔茂怀心中惊惧忧急自然觉得时间漫长, 可实际从他遇险到此时也不过后世计时几分钟。周边正是最乱的时候……

    不远处聚集的打死拍花子的人越来越多,群情激愤,拥堵不堪。里面的罪魁祸首生死不知,倒是内圈的人被挤的几乎摔倒眼看着就要造成误伤踩踏事故。

    而二次攻击崔茂怀人也已被人团团围住,连同制住那人的侍卫。因为有前一个拍花子的示范效应,这会儿围堵人群也纷纷上去揍人,一时也乱成一团……

    这一片的混乱自然引来巡城卫和道路两边护路的禁军注意,纷纷派人前来,伴着周遭被波及躲闪或是不断继续拥挤过来的人群。夹杂在或愤怒、或兴奋、或胆怯、或纯粹凑热闹不嫌事大的各种叫喊声中,崔茂怀那点求救的声音,立时被淹没于无形。

    临近倒也有人目睹常伯被歹徒砍伤倒地,第一时间帮着“找大夫救命救人”的,可更有人在目睹歹徒伤人后立刻大喊“杀人啦!”“死人啦!”,混乱中非但没能帮忙,反而引起人群更大的恐慌……

    崔茂怀又扯着嗓子喊了一遍,依旧毫无响应。反而感觉周围人越来越多,常伯受伤倒地后一圈儿的真空层越来越小。崔茂怀守在这里,都被人从后面碰到了两次。

    心知这种情况理应带着常伯赶快离开,可崔茂怀不过一人,能护着常伯已是极限。常伯的情况又不可能背着人走,周辞渊留给他的侍卫也一时难寻。就连周辞渊……

    崔茂怀茫然四望,跪地上仰的视野角度看去,周遭所听所见更显杂乱恍惚。心中更焦急着要救常伯,触手满是鲜血,明知时间宝贵,偏又无能为力……

    “快来救人啊——”

    崔茂怀猛的站起身大喊,声音嘶哑。

    然后,就在他喊完最后一字时,一只手忽的从他身后腋下伸出,崔茂怀因着之前两次被人背后袭击,感觉到有人在后方贴近,浑身一颤,立刻警醒的避开伸的来的手臂,手肘后撞……

    “茂怀!”

    熟悉期盼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崔茂怀一下子转头,同时仍小心的喊了一声“辞渊?”确认,得到“是我,别怕!”的回应,再亲眼见到周辞渊,被一下子紧紧拥住,崔茂怀只觉得眼眶发热,同时不由问道:

    “你到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来?!”说罢又立刻挣脱周辞渊,指着常伯急切道:“快,快找大夫救常伯……一定要救他,常伯是为了救我才……”

    “好,没事的,别怕,一切有我。”

    周辞渊声音平稳,听着简直和平日无异。然盯在崔茂怀身上的目光灼灼,几乎是一寸一寸扫过崔茂怀,确认其是否有事。被挣脱了怀抱后,一手更紧紧拉着崔茂怀的手,就连过去查看常伯伤势也没有分开……

    跟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侍卫掏出随身伤药洒在常伯刀刃周边的伤口上,细细查看一翻,才凑到周辞渊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环境实在吵杂,崔茂怀虽也在旁边却没能听清对方的话。但看那人的面色神情也知道常伯伤势怕有不妥。

    崔茂怀急着想问,却被周辞渊拍手安慰,跟着就见周辞渊神色如常的吩咐了一句,那侍卫领命匆匆离去。崔茂怀再要询问,接着却又有人来,身着禁军服饰,和周辞渊见礼后就让属下帮着隔离开常伯周边。领头之人则和周辞渊低声几句话后同样匆匆离去……

    “常伯到底怎么样了?”

    直到那人离开,崔茂怀才终于找到空挡忙问常伯伤势。

    “别担心,已经上了止血药。我让他们找担架去了,等下就能带他去看大夫。”周辞渊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对比崔茂怀的紧张焦急,两人简直像是处在两个次元。

    但莫名的,崔茂怀就是被周辞渊的这份态度慢慢安抚了下来。跟着又担心道:

    “这么乱,加上今晚的日子,药堂的大夫还能坐诊吗?”

    “不必去找医馆药堂,郑太医家离这里最近,他们家世代杏林,家中太夫人腿脚不便,不能出门。子侄孝顺,每遇到年节便是外出,家里也肯定留人陪伴老人。”

    崔茂怀这一听,终于放心下来。伸手用袖子抹了抹头脸,目光望着常伯希求一定不要让常伯有事。眼睛眨了眨,轻轻晃了晃头,还待要问什么,就见拥挤的人群从远处渐渐分开,有禁军和巡城卫的兵士几路穿插,将围堵的人层层剥离……

    很快周辞渊的侍卫也挤着回来,高举着不知从哪家灯台上拆下来的竹排,和守在这里的禁军一起将常伯抬着放上去,之后就朝东去。

    崔茂怀由周辞渊护着也紧跟其后,途径大街中间隔离出来的、本是动物军团游街道路时,崔茂怀又感到一点眩晕,微微摇头,余光瞥过空旷笔直的道路两端。

    一面动物军团显然还离的远,另一面,隐约间,城楼上一片明黄……

    “茂怀,茂怀——”

    崔茂怀最后听到周辞渊喊他的声音,脑海里则晃着“莫非这里的事连皇帝都惊动了?”的念头,跟着就陷入彻底黑暗,不省人事……

    于是,他也不知周辞渊见他突然晕倒后,脸上一直冷静从容的表情变得如何可怖急切。也不知之后他被周辞渊抱着是如何飞奔到郑太医家中,又是如何将正享受天伦之乐的郑家人从孙子辈到儿子辈,再到郑家的老太爷,一一找到为他救治……

    更不知晓这一夜的事,惊动了多少人,牵扯到多少势力人物混杂其中!

    “您不是说他今日就能醒吗?怎么至今未醒?会不会还有其它未查到的问题?”

    “……还能有什么问题?!老夫一家四代都被你央着一个一个挨个给他看过来了。说了几次了,就是迷药烈了些,加上受惊急忧,心肺不调。出了汗又没能及时保暖添衣,吹了冷风,几处相交,才看着病情危险。但如今高热既已退下,之后只要细心调理,就无大碍……”

    崔茂怀眼睛未睁,就听到这么一翻对话。一人声音他一听就知道是谁,另一个老头儿满满都是不耐烦,却依旧说了许多话。

    崔茂怀脑子还懵懂着,虽然那人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到了,但一时既没明白都是什么意思,也没想到这说的是谁。撑着沉重的眼皮慢慢张开眼,不等看清周遭环境,周辞渊的面孔就映入眼帘。

    “茂怀,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别怕,没事了……”

    崔茂怀听到周辞渊一叠声的话语,然不等他说完,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便上前挤开他的位置,施施然坐在床边,先取了崔茂怀的手探脉,之后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脖颈,方开口问道:

    “可知自己是谁吗?”

    崔茂怀怔了一瞬,接着“嗯”了一声,自报名字“崔、茂、怀”。

    老者点头,跟着又指向旁边,“他你可认得?”

    “周、辞、渊。”崔茂怀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回道。

    “好。应该没什么问题。那你现在慢慢感觉一下,可有头晕、恶心想吐的感觉?”老人又问。

    “……”

    崔茂怀有点迟钝的依照老人的话慢慢感觉。只是从他醒来,心里就隐隐躁动似有牵挂,终于,崔茂怀猛的想起上元夜的事,立刻激动道:

    “常伯!常伯?”

    床边两人都被他吓了一跳。跟着周辞渊忙过来安抚,“别担心,常管家的刀已经拔出来了,人也没事,只是和你一样,需要休养。”

    崔茂怀这才罢了,缓了缓后再依照老人所说,的确感觉头有些昏沉眩晕,倒是没有恶心感。老人点点头便出去了。

    关门的瞬间,崔茂怀立刻被周辞渊一把抱进怀里,呼吸间带着颤意。

    “都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你……”

    “……”

    崔茂怀的反应、意识在醒后慢慢恢复,此时听到周辞渊的话,本能的就要反驳。不想禁锢在他身上的手臂忽得又紧了紧。声音越加黯哑。

    “若那人当时用的不是迷药,而是毒药……”

    周辞渊说到这里似再不敢想下去,说下去,只余劫后余生的庆幸。这模样,哪里还有平日和上元夜冷静从容的模样!

    崔茂怀也是之后才知道,当日劫掠他的先后两个人,第一个人仗着艺高人胆大,本想一个手刀直接劈晕他带走。哪想崔茂怀警醒避过,所以那人的同伙干脆喊人说对方是拐带人的,同时在衣袖和手上抹了极烈的迷药,想要趁乱将崔茂怀迷晕带离……

    “什么?喊叫打死那人的,居然是他的同伙?”崔茂怀惊愕。

    “这有什么,为了达到目的,用同伴吸引旁人注意力也是惯用的方法。”周辞渊不在意道。

    可是,他的同伴,却因为他的话,被活活打死了!

    崔茂怀情况稍好后,问及当晚的事,周辞渊倒也没有隐瞒他。第二个歹徒喊的话直接令第一个想要抓崔茂怀的人被众人活活打死,据说死相极惨。

    可惜后一人偏没能立刻擒住崔茂怀,更没有触及崔茂怀的口鼻。虽然在抓住崔茂怀后领时抓破了崔茂怀的后颈,但那只手上并没有迷药。反而是挣扎过程中,崔茂怀的衣袖沾到那人另一只手上的迷药……

    接着崔茂怀被常伯所救,再等周辞渊出现,事事处理妥当,崔茂怀安心之余用袖子拭面,哪想连躲过两次外来危机的他,最后竟是自己把自己迷晕了。

    也可见那些人所用的迷药有多厉害!

    虽然崔茂怀有惊惧受寒的缘故,可一晕三日,送到郑太医家中当晚,浑身烧的火炉一般,牙关紧锁,竟是连药都喂不进了。周辞渊没有细说制后的救治过程,但崔茂怀只看着仅仅三日,就形容憔悴消瘦了一圈的周辞渊,他哪里又想不到对方这几日经受的煎熬?!

    “是了,你既已醒,想来京兆尹府很快也会派人来询问你当日的情况。你记得,上元当夜,你只是在观灯途中突然遭人劫掠,其余事你什么都不知道,也联想不到什么。嗯?”

    “好。”

    崔茂怀点头。他听周辞渊这般说心中便有猜测,只眼下有些事依旧不明,周辞渊也不愿他忧思耗费心神,崔茂怀便也就不再多想,只喝药好好休息。

    倒是醒来的当日,他硬撑着让周辞渊抱他去隔壁看望常伯。

    常妈妈在上元当日晚些时候就被周辞渊派人接来照顾常伯。此时常伯脸色惨白,身上厚重的绷带下隐隐透出血迹。常妈妈也满面憔悴悲戚。

    崔茂怀只一眼,就不忍再看。心中满是愧疚怯意。

    “对不起,常伯都是为了救我……”

    “公子怎可这么说!”

    哪想崔茂怀刚开口就被常妈妈制止,“奴二人是公子家仆,公子有难,奴婢等救公子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便是命悬一线,也是歹人可恶,罪魁祸首皆是那些想要抢掠公子的歹徒,与公子何关,公子怎能代他们道歉!”

    “……”

    崔茂怀本想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着当时他如果能再警醒些不被那人抓住,或者常伯就不用替他挨刀受伤。只是那些到底都是如果,比照常伯当时不假思索的行动和常妈妈此时的话,他突然觉得,比起对不起,他现在更该对常伯和常妈妈说的:

    是“谢谢!”

    嘱咐常妈妈也顾念着她自己的身体,崔茂怀体力精神不济,很快就被周辞渊抱回了自己的住处。

    到第二日,京兆尹府果然派人来询问他事发经过。来的还是老熟人,贺少尹。身后跟着一名穿常服的人,不像衙门里的捕快,对贺少尹也没有下属对上级的恭敬之意。

    崔茂怀便躺靠在床上,如实将当晚事发经过讲述一遍。贺少尹是个负责的,问的极细。他身后的人只是听着。

    然而等崔茂怀从头到尾将完,身后那人却又捡着细节询问。崔茂怀因着周辞渊的提醒,本就对今日的询问心有戒备,于是等这人翻来覆去多问了几个问题,崔茂怀便感觉到,这人是在通过细节要他不断重复当夜的事,也是在对照他的话里的经过,想要看他是否说了假话……

    不仅如此,几个问题后,那人更突然问及当晚他外出前家人情况,拐着弯问他劫掠他的两人他此前是否见过,当夜情景是否似曾相识?

    “听闻崔东家家里之前就遭遇过盗匪,不但如此,闯门的匪徒似乎也是要抓崔东家?”

    “……”

    崔茂怀本就在病中,说话不紧不慢,时有停顿。这会儿听这人这般说,脸上不明所以略显懵懂迟钝,转而却是望向贺少尹,似在寻求答案。

    贺少尹果然接口说了崔家之前入室的案子。

    “……但两者目的明显不同,之前的匪盗乃是觊觎崔东家的秘方,潜入不成方铤而走险,意图绑架。这回却是城中拐掠人口的恶徒,专门趁人多劫掠拐骗落单的童子少女,纯粹偶然。”

    “那贺少尹又如何解释这些人满街的稚童少女不抢,偏偏抢崔东家这么个十六七岁,已然能够反抗的少年?甚至一次未能得手,不知立刻退走。还要甘冒风险,竟似非崔少东家这么个人不可的架势?”

    崔茂怀躺在床上,能看到那人说话时其实并没有看贺少尹,神情中更隐含不屑。贺少尹听了那人的接连反驳,面对对方的高姿态竟也没什么不满,只略沉思后说道:

    “具体原因我们虽还未查到,但近日我们已抓捕了两拨作恶城中的拐卖贩子。当夜那两个抢掠人口的同伙我们也有了踪迹,相信很快就能抓获。一旦抓到人,其中缘由自然有解。”

    贺少尹答的不卑不亢,听的崔茂怀都莫名熨帖。

    是嘛,有疑问你去抓嫌疑犯审问啊,干嘛问他这个受害者?!

    也因为有贺少尹在,崔茂怀总算是安全过了盘问关口。待到周辞渊再来探望他,崔茂怀好奇贺少尹提及的“两拨拐卖贩子”,急问怎么回事,崔茂怀才知道,上元节当晚他遇袭的事到后来牵扯成了多大的案子。

    皆因当晚特殊,皇城城楼上陛下亲临观灯。

    崔茂怀所处之地距离皇城本就不是很远,混乱一出,之前那人被群情激愤的百姓乱拳乱脚齐上活活打死。就连擒住的第二人便是有周辞渊的属下看着也没能逃脱被人狂揍的命运,以至于人虽活着,却已跟死人无异。更不必说审问录取口供。

    当晚太乱,两处事发相隔不远,致使围观人群更多。崔茂怀因有周辞渊护着避离的及时,周辞渊虽也寻了禁军和巡城卫的人赶紧维持秩序,但之后仍有百姓在拥挤中受伤,更撞击到道路旁的灯楼,导致花灯火烛掉落,险些酿成更大的事故!

    崔茂怀晕倒前那一眼没有看错,底下乱成那样,城楼上视野开阔,加之灯楼煌煌,如同白昼,上面的人自然看得更加清楚。

    据说皇上派了身边的大太监亲自下去打听情况,待得知是有人当街劫掠人口,劫掠不成竟当场杀人?!皇帝瞬间震怒!

    人人皆知,但凡能上达天听的事,再小都是大事,更遑论劫掠人口、非法买卖的事。

    大靖朝之前,数代战乱,人口不断减少。到靖朝立国,各州县统计人口上来,不比早年盛世,便是较之前朝,人口都就少了近半。很多村落镇县甚至直接消失不见。

    人口是什么,是一国之本。

    有了人,才有统治一说,才能务农种地,产出粮食;才能宣扬教化,征收赋税,才能富国强兵,保证大靖将叛军彻底清除,收复所有版图。

    所以开国之初,太-祖就鼓励增加人口。轻徭薄税、将男子成丁的年岁定到二十都是减税鼓励人口增加的方式。只是靖朝立国后,先有后沛、后有西南,北面胡人也时常捣乱,致使种种措施效果不够明显。

    但人口之事显然是国策。

    人口籍贯更是务农、兵役、徭役、赋税的基本。良籍贱籍混淆,或是以贱冒良,买卖良籍在此时都是重罪。如今又上达到天听,影响恶劣。

    于是上元节当晚,京兆尹府就同巡城卫一起专门针对拐卖人口的人贩子彻底稽查寻访。没想到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就在崔茂怀昏睡过去的三天,京中竟接连揪查出两拨人贩子。

    且都是结构周密,从拐骗劫掠到关押隐藏,再到运输线路,转手买卖,颇成气候的组织。

    据说其中一拨人专门拐带儿童,线路主要销往南地。另一拨人则不仅是年岁小的孩童,更盯上的是貌美、落单的女子,或拐偏或用迷药抢掠,被官差破门攻入打开地窖时,数米深巴掌大的地窖里竟关了四名女子,另有男童女童五个。

    个个都被饿的软弱无力。有女子反抗被打的浑身是伤,孩童发烧浑身烫的火球一般……

    而这些人也供认,这回的人之所以没能及时运走,正是准备在上元节时趁乱多捞几个人再一起出手……

    崔茂怀听闻后,都张着嘴怔愣许久。更不必说案件报上去后,朝堂如何哗然。

    这可是在天子脚下啊!

    这些人就敢如此猖狂大胆,可知在别的地方又会是何等情形?!京城守卫治安状况也可见一斑!于是京兆尹和巡城司当朝都挨了皇帝的骂。

    皇帝更明发谕旨,要求各州县查察人口买卖。一旦发现此等恶性,皆严惩不贷。

    “不是说还有一拨人没抓到吗?”崔茂怀又问。

    周辞渊微微笑了一下,点头,“嗯,跟你相关的那些人很快就能抓到了。不必多想。”

    “……”

    崔茂怀本能的意识到周辞渊话里有话。将要被抓的那拨人显然存在猫腻。等周辞渊走了,崔茂怀小眯了一会儿醒来,趁脑袋清明再想此事。

    和贺少尹同来的人显然不是京兆尹府的,按理不该管这次的拐卖人口案子,但那人却能明晃晃跟在贺少尹身边听取案情,还越过贺少尹问他那么多事。除非……

    那人的确本意不在拐卖人口案件,而是袭击他的那两个人。

    周辞渊又提点他不要联想什么,他唯一能联想的,就是家里两次遭贼,不去酒窖偷酒看他家独有的酒器,也不去厨房偷学点心原料用具,偏偏都爱往他屋里钻。

    崔茂怀默默往被子里缩了缩,目光有些呆的望着陌生地方的床幔……

    周辞渊真的很信任他。

    他至今其实也不知道周辞渊对外到底是怎样的形象观感,“笑面虎”也只是来源于崔茂琛的转述加上他偶然一两次的窥见。

    可在他面前,崔茂怀有时自个儿乱想,他要是穿来穿到一个间谍身上,目的又刚好是周辞渊,他大概能最轻松简单的探取资料。

    虽然不曾明说,但闲聊时偶尔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就已经能让崔茂怀对周辞渊的工作有大概猜测。关心角度问了他两次他外出危不危险?

    周辞渊就能间接告诉他他其实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监察他人做事。基本不插手的。

    崔茂怀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有时也心惊惶恐于周辞渊对他的坦白。

    如今结合那么多信息,崔茂怀其实自己也早有猜测。尤其是年前年后这段时间,周辞渊每每带及的话题,却又总在一些问题上回避、语焉不详,要他“别操心”!。

    崔茂怀感觉的到,周辞渊比他知道的多。之所以有些消息不肯告诉他,是不想他牵涉其中。

    就像这次,如果那两人真如自己所想,和之前闯入他家门的贼偷是一伙人,有相同的目的。那么,跟贺少尹来的那个常服人或许才是抓捕这些人的真正猎人。

    周辞渊却非要一口咬定那两个人是人贩子一伙,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和那些人有牵扯的情况下,暴露在常服人面前……

    “唔,好乱!”

    崔茂怀自己揉揉太阳穴。

    这么算下来,他身边如今又是兵又是贼的。贼盯着他,兵抓贼。如果他暴露,他或许还会成为兵手里的钓饵,到时候兵贼乱斗,不论哪方输赢,感觉他这个鱼饵都不会有好下场……

    崔茂怀掰着手指乱比一通。

    终是叹气自己卷入了麻烦事。却又不得不庆幸,周辞渊不顾身份立场处处帮他。

    可就算有端倪,他至今仍想不通那些“贼”为什么执意要抓他?有心去问,却又怕打草惊蛇。到如今,他曾怀疑过的最大嫌疑人都彻底消失了,他一时间竟当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崔茂怀在郑府一面养病一面听着盛安城近期热议的拍花子话题。

    他的身体经过数日休养调理,其实已经好转,完全可以回家再养着。只是常伯伤势太重,当日虽抢救过来却失血太多,这年代可没有输血一说,人当场没死就意味着还有机会。

    可惜这么些天过去了,常伯依旧没有醒来的征兆,身上伤口也恢复的不如意。此时挪动显然更不利于伤口愈合,尤其这里一家子全是医生,若是常伯伤情有变,这里显然更加利于救治。

    可光留常伯常妈妈两人在此肯定不合适,尤其两人身份是他的家仆。于是崔茂怀干脆也厚着脸皮郑家蹭吃蹭住,丝毫不提回家的事。

    倒是身体稍好些,他就让人将家里的点心酒水、各种吃食都装了礼盒送过来,又洗澡换了衣裳,收拾妥帖,亲自去拜见了郑府的太夫人。

    郑家是杏林世家。更是个大家族。

    分出去的不说,单就现在住在这宅子里的,就上下四代三房。

    太夫人的丈夫郑太公据说曾是赫赫有名的杏林高手。可惜战乱中救人时身染疫病死了。太夫人带着儿孙逃难路上,灾年没吃的,树皮草根都没有一点,眼看孩子要饿死了。恰巧看到一口泥塘,数九寒冬太夫人就下泥塘摸了半夜摸了几节藕根,算是救了一家子。

    却也因此落下病根,之后又为了保护家传医书遇到意外,导致双腿不良于行。

    好在她拼力护下的儿孙争气孝顺。

    长子早年还曾是先皇的御医,可惜也去了。次子,三子虽没有长子医术好,却也各有所长。如今的郑太医,是长房长孙。崔茂怀初醒那日听到的声音,是郑家的三老爷。

    周辞渊后来偷偷告诉他说:郑家三老爷和他爷爷关系不错,俩老头都好养个鸟儿雀儿的,每逢的鸟雀行市遇到,还非要就哪只好哪只不好争个高低上下……

    崔茂怀听的有趣。

    到了见太夫人当日,他被引到后宅,就见屋里坐了满堂。当中榻上,坐着位红光满面,笑容可亲的老人。虽然年届八十,发丝银白,却身形富态,半点长期卧床的病容都没有……

    崔茂怀乖起来其实也挺讨喜的,又是和爷爷长大,跟老人家说话有耐心也自然,于是也很自然的招太夫人喜欢。

    言谈间,问及他和常伯的情况,崔茂怀说了大概,老人家便直接道,让他和他的仆人尽管在这里住下,他们一家子大夫,正好给他好好调养调养。

    “多好的孩子,就是太瘦了!”

    太夫人这句话念叨了好些遍,当日崔茂怀回了客居,晚上就见郑府厨房送来的饭食里多了一道食补汤。送饭食过来的厨娘想来在郑府也有些体面,笑着说,是太夫人吩咐,还特意找了三老爷过去问过的,跟崔茂怀现今吃的药不冲突,对崔茂怀的身体确有好处。

    崔茂怀忙谢过用了。

    之后这汤就每日都有。周辞渊过来见时,听了这食补汤的来历,便笑问崔茂怀:“在郑府住了这么些日子,茂怀就没发现郑家人有什么共通的特性?”

    “……”

    崔茂怀迟疑,周辞渊却不肯告诉他答案。直到身体再多些力气,崔茂怀每日在院子里散步、或和郑家子侄聊天一处游戏,崔茂怀才渐渐觉出味儿来:

    郑家人的身形,似乎,都比较丰腴?!

    三老爷的大孙子也是个壮实的,人也豪爽干脆。和崔茂怀熟了就大笑指着崔茂怀说,他太奶奶历经灾荒苦难,最是见不得人瘦。私下里已经又跟他们念叨过好几回崔茂怀“可怜见的!那么瘦,补了这些日子怎么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太奶奶昨晚上还又问我爷爷呢,说补汤是不是该给你每日再加一碗?哈哈哈哈哈,我可知道那补汤的味道……”

    崔茂怀无语。

    却也感念于郑家太夫人对他的关爱照顾。每日看着常伯伤口仍在渗血,身形越加消瘦,崔茂怀不知还需在郑府呆多少日子。想到每每去太夫人屋里好多个火盆,特意寻匠人打制的轻便利于抓手的木榻,郑家子侄多,每逢午间太阳好,大家就笑着将太夫人抬到门口晒晒太阳说笑两刻钟,再一起抬回去……

    崔茂怀便让周辞渊留在这儿的侍卫带话给他家做工的木匠,照着他画的图先加班帮忙做一个轮椅出来。另寻了三老爷,说了自家的火炕,如今虽快出正月了,可若是快些盘出来,太夫人也还能用上月余……

    郑家三老爷自是高兴的不得了。忙请他快些盘!

    崔茂怀就让侍卫找了家里的崔才,说了需要盘炕的事。

    他这边一出事,常伯也受伤,常妈妈又要过来照顾常伯。崔茂怀一度挺操心铺子里的事。好在崔璨对现有的各种点心都会做了,厨房那边由她全权接手。至于家里和铺子,山上的崔才也第一时间下山来帮着处理店里店外的事。

    不得不说,家里看着人多,可真正能统筹全局的还是常伯。常伯之外,崔大年纪大了虽然做事也细心但到底精力不支。崔二办事可以,但要他当领导……

    无意贬低,但的确如周辞渊分析的,崔二出身一般,自来接触的人多是与他同层次的。之后又多遭变故磨难,虽然有反抗,但性格里遇事仍存着逃避心理。所以在铺子里遇到显贵或是生意上来往,时常仍会“露怯”,底气不足。

    反倒是崔才,虽然一条腿行动不便。但为人灵活,好学自带一股冲劲儿,丝毫不怕摔跟头或是被人揭了短处。事事不管真相如何,面上倒好似就那么一回事儿,反倒能唬住人。就是最后被拆穿了,他最多也是哈哈一笑,再好脾气的从头跟人谈生意……

    崔茂怀是亲眼见过崔才“蒙人”不成,于是又从头磨价的。最终那批从南方运来的稻谷愣是被低于市场一成半的价格在进入西市前悉数被运到了他家。

    家里人还打趣说,“崔才这都是得了公子的真传!公子您能忽悠的胡商一百多两就卖给您那么一批好马,如今崔才也不遑多让啦!”

    当然,崔才如今在常伯出事后能担起家里的事,自然不仅是他会谈生意。日常做事有条理,分配活计能因人而异,又能及时处理问题。

    崔茂怀心底其实也庆幸家里有崔才,之前山上的事就他一人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常伯发生意外,崔才又能及时担起家里的担子……

    崔茂怀感激庆幸之余,立刻就给崔才长了工钱。

    而同时长工钱的,还有山上的简伯光。

    崔才下山,铺子里人手不足。如今山上的事,就全由简伯光一人负责,周辞渊倒是派了人上去“帮忙”,但为了避免造成信任危机,崔茂怀特意写了信给简伯光。说明那人就是帮着他一起再招工的工头,请他别多心。

    简伯光回的倒是简洁快速。

    直言没事,说最好他能找来个像崔才一样大小事都能处理,他就只管画图盯工程进度的。然后就开始说他这次新招了多少多少人,照这个情况,其实山上的工程还是比他预估的慢。最好能再招些人,“要不你找谁借点钱吧!”

    崔茂怀:“……”

    崔茂怀直接无视简伯光要他举债修山庄的主意。倒是之后和周辞渊闲聊说起简伯光的算-卦堪-舆之术,崔茂怀反正在郑家就是调养无聊,便又写了封信,问他大过年的时候给他算了开年一卦,怎么没算出上元节的事?

    简伯光同样回信迅速。

    说是他上元节横祸避无可避。且卦象明明白白,有惊无险,且于他以后有益,那他干嘛说?!“须知万事万物冥冥中自有天意,我若强行干预为你避了这次灾祸,焉知后面不会有更大的灾祸等着你?另,钱花光了,速再送来!”

    崔茂怀:“……”

    至此,崔茂怀就是在郑家闲着,他也不写信给简伯光了。

    在郑府一住小半个月。

    崔才带着人给郑太夫人盘的炕已经用上,招的郑家几房人人人心痒,都找到崔茂怀面前希望能帮他们各房也在屋里盘一个。

    崔茂怀自不是小气人,只是这工艺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偏有点小窍门在里面。崔才带人盘炕也是聪明的,摔泥打砖自是帮工做,但关键步骤却是他亲自动的手。

    可如今家里铺子里也离不了他。崔茂怀总不能让崔才不顾家里尽盘炕吧?原本想着要不就把这法子公布出来,无论穷富,人人都能用上。却被周辞渊制止了。

    转天周辞渊就拿着几份契书过来。

    “我正有事要拜托茂怀,”周辞渊说的郑重,“你这法子算是门手艺,能养家糊口。按理我不该占你的便宜,可你对我到底不同。我家中有早年随祖父上过战场部曲。有的受伤有的如今年老,祖父后来虽大部分放良,有每年接济,但有些生活的仍是困苦……”

    “我便想着,可否让这些人中踏实肯干的学了这门手艺傍身。不瞒怀弟,这其中还有我属下的家眷,”周辞渊说到这里微顿,语带怅然。

    “早年跟着我的那批人多有死伤,就是身后给的银子丰厚又哪里及人还活着?可活着落下残疾,日日要忍受伤痛折磨,这年头讨生活也不易,回头再看,又哪里有当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好。”

    崔茂怀点头一口应下。

    跟着就见周辞渊抬眸朝他望来,前一秒的怅然眼见着变成笑容,跟着整个人就又被他抱进怀里,一只手还喜欢他后脖颈来回摩挲,崔茂怀挣了挣挣不开,想想反正这会儿屋里就他俩人,他干脆就靠着由他抱抱了……

    经由周辞渊这事提醒,崔茂怀倒是想起来,他在典州的庄子,其实完全可以用侯府里的伤残士-兵啊!

    他出事之后,公主府和侯府都来人探望过他。

    公主府那边来的是自是辛姑姑和崔茂琛,侯府这边崔茂睿亲自过来,顺便还带着他当初送给嫂子的典州庄子地契。

    崔茂睿依旧言简意赅,意思就是典州庄子上他已经派人过去清理干净了,如今过完年正好赶春耕前把地契还给他,由他安排人过去接手耕种。

    崔茂怀自是说送给嫂子的他怎么能拿回来?!

    崔茂睿直接道,“她不缺你这点儿东西。家里更不缺这么个小庄子。”

    崔茂怀:“……”

    他觉得自己幸亏脾气好,也不是个爱多想钻牛角尖的。否则就崔茂睿这种说话方式,形容耿直那都是抬举他了。尼玛,再好的事到他嘴里转一圈怎么就多了股嫌弃鄙视的味道呢?!

    也难怪他过年时明明已经让须金勒和他们同屋吃饭了,他一走,须金勒也跟着没影,继续独行侠去了。

    当然,崔茂怀这会儿才不会告诉崔茂睿,须金勒现在其实就在郑府里呢。不知从哪儿听说他出事了,大清早巴巴就跑去了延善坊,问了才知道他在郑府养病,又不知在郑家门口徘徊了多久,直到被周辞渊看到,才一起领了进来。

    只是听说崔茂睿来了,他立刻就要走。

    崔茂怀便让他到外面和郑家三房的郑十一郎玩,他独自面对崔茂睿。

    崔茂睿倒也关心上元节当夜遇袭前后经过,这人终归是领兵的,之前又知道过崔茂怀家里遭贼的事。当时便问崔茂怀那两人他可曾见过?抢掠他的过程中可有说过什么话或有何特别之处没有?

    崔茂怀心下不禁感叹崔茂睿擅抓重点,但事情究竟如何他尚且不能完全确定,又何况告诉崔茂睿。

    所以沉思后崔茂怀也只能摇头应对……

    这些,都是他之前刚醒不久发生的事。

    周辞渊提及伤残士兵及其家眷安置的问题后,崔茂怀便写了封信让人送到侯府直接交给崔茂睿。原本想着这事该也简单,崔茂睿挑好了人,他看过觉得不错就直接往典州去了。

    哪想翌日崔茂睿就又来了郑府。

    却是来确认他当真有帮着安排伤残兵士或其家眷,也不必卖身,只签一份合同。因典州庄子上有雇农,崔茂怀的意思就是这些人过去或搞养殖、或在山上种植果树。每年所出除了交给他一定数量,其余可以自留。

    至于买家禽和果树幼苗的钱全部由他来出,当然,损失是有比例的,一旦超过,就需要对方填补……

    “大哥,府里这样的人多吗?”

    崔茂怀见崔茂睿又深深皱眉,竟是在考虑谁去谁不去这样的问题,不由问道。跟着崔茂睿忽然抬头,看了崔茂怀几秒后方道:

    “咱们家也算的上将门之后,你祖父,父亲,到我,皆领兵打过仗。不算早年的你祖父的亲兵部曲,便是我当年一役,也有亲兵伤亡。”

    看样子人数是不少的!

    崔茂睿说了那么一句就算完了,之后回去不知翻来覆去想了多久,才定了名单出来。崔茂怀粗略看过,多是伤残兵士领着家人一起去的,还有的却是自觉老迈过去也干不了什么活,就只让孩子过去。还有的则是将刚成亲的小夫妻一起送过去看样子是干活造孙子两不误!

    只是崔茂怀尚无概念几百亩的地有多大,空地房舍又有多少。可这名单上足足好几十人,崔茂怀都担心有没有那么多空地山地给他们养殖种果树了!

    还是周辞渊过来听了听了他的烦恼,抽出地契和名单扫过一眼,说了句差不多,“可你想好派谁当管事管着这些人吗?”

    “没有。”

    这也是崔茂怀现今最苦恼的,别看他摊子如今铺的越来越大。干活的好找,可能信赖的、能管事的人实在太少。

    常伯一出事,家里若非马上把崔才叫回来,香飘十里怕都要受影响。崔才从山上下来了,山上立刻没人了,包括家里门对门的酒楼,幸亏离的近,家里众人也就顺便看着了,若是再在其它地方,崔茂怀更得抓瞎!

    “所以说,怀弟不该总囿于买人卖人,也不能一味善心只买些年少的。该找些年龄适当,多看看培养一番能尽快帮你干事独挡一面的才对。”

    “……”

    崔茂怀也知自己考虑欠周到。而更多的却是,当初从侯府出来,他最终把香飘十里开起来,原本只想着把这间铺子开好,小富即安。经营好香飘十里这个品牌,哪里想绕着绕着,感觉浑浑噩噩之间,对面的酒楼就开建了,山上的度假山庄也设计规划好了……

    细想怎么感觉都是坑?!

    嗯,忘了说了,如今又多了典州的庄子和一支盘炕手艺队。

    外加轮椅专卖。

    崔茂怀给郑家太夫人盘好炕的第二天,家里的木匠便说他要的轮椅制作好了。虽然轮子木制,结构有些呆板,但这的确是一架能推着人走的轮椅。

    两边木轮中间还如崔茂怀画的,有一道凹槽,带着点简单花纹,自己推自己虽然有点儿费力,却也能推动。脚下带有踏板,能让双脚不至于腾空吊着。所用木头虽不名贵,但都打磨的挺光滑。冬日用只要再在上面缝上褥子靠枕,用起来也肯定方便舒适。

    崔茂怀将轮椅送到郑家太夫人那里,立时引的全家人围观轮着试坐。老人家激动的拉着崔茂怀的手只说他有心,郑太医当场更直接向他行礼。说他想出来的这东西不仅能惠及自家祖母。也是多少不良于行、身体孱弱之人的救赎!

    直让崔茂怀羞红了脸!

    这东西可不是他想出来的,他也真的没那么伟大!

    但郑家人简直是群起夸他,直把崔茂怀夸的晕晕乎乎,当晚饮宴回来,崔茂怀脑袋沾枕头上睡去,迷迷糊糊不知睡的多久,忽的一下子惊醒,心下大喊“坏了坏了!”

    周辞渊的祖父当年不是坠马摔坏了腿吗?他给郑家老太夫人做轮椅,为什么偏偏忘了周家祖父???!!!

    更想捶自己的是,这么个东西,他之前为什么就没想起来???!!!

    “啊——”

    崔茂怀捂在被子里哀叫一声,打了半天滚累的气喘吁吁才终于停下。

    然而今晚,他注定是要失眠了。睁着眼熬到天亮,先去看过常伯,崔茂怀转身就寻了郑家的家仆,悄咪咪的塞了纸条和跑路费给人家。

    “拜托,帮我赶紧送回家里,我忘了一件急事。”

    “好嘞,崔公子您放心吧,我这就去。”郑家家仆如今对崔茂怀也熟了,尤其在崔茂怀给郑家太夫人盘了火炕送了轮椅后,崔茂怀简直就是郑家上上宾的待遇。家仆也处处殷勤的不得了!

    崔茂怀送了迷信终于松了口气,他不让周辞渊留下的侍卫送倒真不是不相信人家的操守,只是送东西偏偏忘了周辞渊家的,还要劳动人家的人再送信,崔茂怀心理上脸皮太薄,没好意思。

    然后推开门的瞬间,崔茂怀立时呆在了原地。

    “咦,今儿个你来的这么早啊!”崔茂怀试图寒暄。

    周辞渊却只含笑望着他,“听闻怀弟昨日送了一件神思奇巧的好物给郑家的太夫人,以致郑家特意为怀弟开宴,只享乐到将要亥时怀弟才回来休息……”

    周辞渊说着一步步走近,目光紧落在崔茂怀面上,啧啧两声,“看看,病中不知爱惜自己,那么晚睡,弄的两眼乌青,怀弟这般让为兄如何安心!不知怀弟到底弄了件什么神思巧物,竟令郑家人也改了作息齐耽误到那么晚,嗯?”

    “……”

    崔茂怀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简直不知该怎么告诉周辞渊。

    想想周辞渊处处为他考虑,大事不说,就连他在郑府这段日子,家里,山上也都多亏了周辞渊想着,派人过去帮忙。足可见他是将他事事记在心上的……

    而他呢?

    崔茂怀再次狠狠反省,然后当周辞渊再问的时候,终是扑过去避免看周辞渊的脸,带着自责将轮椅的事说了。

    “……我不是故意的,也真不是忘了老王爷。之前真没想起来!”崔茂怀说了一通,跟着自述补救措施。

    “我已经传信回家,让家里的木工什么都不干,先日夜赶工再做一架轮椅出来。抱着比送到郑家的还细致贴身……”

    “另外,等把轮椅送给王爷的时候,你爷爷不是喜欢鸟雀吗?到时候我去西市专门给老王爷挑只漂亮的一起送过去……”

    “对了,你爷爷都喜欢什么鸟?我之前听郑三爷说,你爷爷喜欢能说话的,那我买只鹦鹉给老王爷?啊,其实我家的重阳说话说的贼溜的,现在不但会说话还会唱歌了。要不,把重阳送给你爷爷?”

    崔茂怀说话时一直没抬头看周辞渊的脸,自然不知自他扑倒周辞渊身上,周辞渊脸上的笑意就再也掩不住。且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然后……

    戛然而止。

    “怎么了?你爷爷不喜欢鸟吗?”

    崔茂怀抬头,看到的就是周辞渊毫无笑意的脸。只是那表情,怎么越看越奇怪?!

    崔茂怀最终没能知道周辞渊面容神情怪异的秘密。至于轮椅没先想到金襄郡王老王爷,周辞渊直接抚过他的脸笑道:

    “灵思哪里是想有就有的。你也是看到郑家太夫人的面容慈和,却困在榻上,出入需得儿孙抬出抬进才想到的吧。这已经很厉害了!”

    周辞渊由衷夸赞。

    才不是!

    崔茂怀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接着就听周辞渊又道:“何况你跟着就想起我了,我自知,怀弟心里是有我的……”

    不是你,是你祖父!

    崔茂怀又默默腹诽一句,心里话却终是没有说出来。

    …………………………………………

    崔茂怀和周辞渊在一处时自能开怀甜蜜,但他之所以滞留在郑府,最重要的还是常伯。

    快半个月了,常伯依旧没有醒来。郑家人因为崔茂怀,对常伯不可谓不用心。家里精于外伤治疗的是郑家二爷,只是郑二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早两年就不坐诊看病了。

    这回却是日日来往于客院之间,外用内服,硬是将常伯那么深的伤口止了血水、慢慢长到一处。

    可常伯,依旧没有醒……

    崔茂怀一日三次过去看望,身体好些更撵走常妈妈去休息,由他在旁守着。可一日一日过去了,之前总以为伤势好些常伯就能醒来。到如今,不仅是崔茂怀和常妈妈,郑二爷和郑太医一起过来查看后,也终是摇头。

    “伤口没什么问题,小心着些慢慢愈合就是。内脏之前我们就看过,也无碍。只是失血过多,加上他身上的其它伤口,想必他此前也多次受过重伤,次次失血,或是身体损耗累积到一定程度,才导致这回伤势好转人却一时醒不过来。”

    “不过崔公子也不必太担心,他的心跳脉搏都算正常。只要继续注意着伤处,再缓些时候,或许就醒了……”

    “……”

    崔茂怀嘴唇动了动,可看到一旁的常妈妈,终究什么话都没问,什么话都没说。

    连他都听的出郑家人话里的不确定和安抚之意,又何况常妈妈呢!

    崔茂怀本意是想将常伯和常妈妈继续留在郑家,这里到底都是医生,方便常伯随时看诊。可是常妈妈却不肯,坚持说如今的情况便是在这里住着怕也无用,倒不如回家去。那里都是熟悉的环境,家人也热闹,胖冬瓜几个孩子吵一吵或许他就醒来了……

    崔茂怀听到常妈妈说回家,再劝的话就说不下去了。再想到胖冬瓜,之前他好些倒是也把胖冬瓜接过来一回,可他们本就是借住,再拖家带口,胖冬瓜到这里看着也不大习惯,常妈妈就让胖冬瓜先回去了。

    于是在询问过郑家人确定能挪动后,崔茂怀没找马车,马车也颠簸,他干脆直接雇了几个人用木板抬着常伯回家了……

    半月不在,再次回来,尤其是远远看到跑出来接他们的家人,崔茂怀当真觉得亲切。

    胖冬瓜中间还见了他一面,崔小虎冲上来抓着他的衣袖,声音闷闷,直问他“怎么一走那么久?病好了没有?之前带胖冬瓜去看他和常伯为什么不带他?”

    说着说着,声音里竟带上了哭腔。

    听的崔茂怀也难受不已。

    好容易安抚好了这一只,到家先将常伯安置妥当,吃饭的时候众人依旧同席。接连的各种问询便扑面而来。崔茂怀陷入这种煽情氛围里心情久久难平。

    饭后和众人一起坐在屋里,才想要问大家这半月过的如何?家里可都还好?怎么看着人人都瘦了?

    就见崔才抱着好高一沓儿账簿和竹简直走过来,一起堆放到崔茂怀面前。

    “公子既康复了,如今又回来了,就赶紧先把这些账理一理吧。正好月末,各处的米、面、豆子、高粱、芝麻,礼盒,酒罐都等着结钱呢!”

    “另外,对面的酒楼差不多就完工了,内里家具器皿,各种该如何设计安置,就等公子去定呢!公子刚好也吃过了饭,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瞧瞧?”

    崔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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