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宽敞的客厅灯火通明，中年夫妻坐在沙发中央，笑眯眯地同身边的年轻男人说着话，画面一派和谐。
周卓璟晚自习回家，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想要离开，却听见周卓霆叫到自己的名字。
“小璟，过来坐。”
他抿抿唇，抓着双肩包背带的手用力得泛白——
周家父母，他名义上的爸妈回来了。
自打周卓霆接手了企业，周家夫妻一直定居在国外。他们离开的时候，周卓璟还在上小学，对父母的印象并不深刻，只隐约感觉……他的父亲不太喜欢他。
倒不是凭空而来的臆想。
只是周父表现得过分明显。
他至今记得自己小学时拿了绘画比赛的大奖，兴冲冲地挂着奖牌回家，母亲夸他厉害，两个哥哥也捧场地说他是未来的画家，只有父亲冷着脸，说他不务正业，学习差，后来他便再也没有动过画笔。
还有一次，家里举行宴会，父亲把他锁在房间，不让他参加。小小的他趴在门背，听着母亲苦苦劝说，父亲却全程无动于衷，末了只有一句“他和卓霆他们不一样”。
是啊。
他和两个哥哥从小就不一样。
哥哥们天资聪颖，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而他脑袋蠢笨，学习总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父亲偏爱聪明的儿子也无可厚非。
他能理解，但也怯怕，好似每次站在父亲面前，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周卓璟不禁想到了徐泽生。
要是父亲知道自己亲生的孩子常年位居年级第一，是学校里的佼佼者，肯定很欣慰吧。
“小璟，在想什么呢？”周母不知何时走到了周卓璟面前，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发，“怎么看到爸爸妈妈一点都不开心啊。”
周卓璟收起思绪，望向眼前的女人。周母穿着一身淡粉色的针织居家服，长发盘在脑后，只留有几缕微卷的发丝在侧脸，她面带微笑，眼里尽是慈爱。
他看得鼻头一酸，扭过头，闷声叫了句：“妈妈。”
“傻孩子。”周母无奈地摇摇头，话里很是宠溺，“不知不觉，小璟也长成了大人，怎么男子汉还掉眼泪呢？”
“没有掉眼泪。”周卓璟垂着脑袋，伸手胡乱地抹了抹脸，“是看到妈妈太高兴了。”
他忍不住想，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叫妈妈了。自己这个冒牌货，霸占了别人的妈妈十几年，等到徐泽生重回周家，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叫妈妈。
周母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乐着将人拉到沙发，又捧着他的脸细细打量。
“小璟越长越漂亮啦。”周母说着扭头看向周父，“幸好和你长得不像，免得小小年纪就绷着个脸，跟小老头似的。”
她一句话让周卓璟心里凉了半截。
他压根就不是周家的孩子，又怎么可能长得像周父。
“和我长得像有什么不好？”周父挑了挑眉，顺势看了眼周卓璟，冷哼一声道，“头发这么长也不剪，像个姑娘。”
“你说什么呢！”周母立马横了周父一眼，又安慰着周卓璟，“别理你爸，半天憋不出几个好字，像小姑娘怎么啦，白白嫩嫩的多讨人喜欢！”
周卓霆坐在一旁，难得附和地点了点头。
周卓璟却是窘迫，偷偷瞄了一眼周父，又摸摸头发，寻思着明天抽个时间去剪头发。
周母许久没有见孩子，拉着两个儿子念叨到深夜。直到周卓霆出言提醒，说是周卓璟明早还要上学，她才意犹未尽地收起了话匣，让他们赶紧回房休息。
周卓璟跟着周卓霆上楼，临到房间门口，前面的人却停下了脚。
“哥。”周卓璟不解地看向他，“你是不是有话儿想跟我说？”
“小璟。”他沉吟了片刻，“爸爸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周卓璟一怔，没想到周卓霆竟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低落。
从前也是这样，每每他被周父批评，心情不好的时候，周卓霆就会带着两颗糖来找他，次次都能哄好。
“哥，我没有。”他摇摇头，佯装轻松地说道，“头发确实有点长，我也觉着扎眼睛了。”
“想骗我？”周卓霆长叹一口气，“你从小就特别在意爸爸的评价。”
怎么能不在意。
他也曾经很努力地想要成为父亲心里喜欢的儿子。
“哥……”
周卓璟想要开口，视线却暗了下来。
眼前的人躬下身，遮住刺目的灯光，随后温热落在他的发顶。
“对不起，这次哥哥没有准备糖。”周卓霆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但哥哥想告诉小璟，你永远都是哥哥心里最棒的小朋友。”
周卓璟久久没有回神，睡前躺在床上，脑海里仍是周卓霆安慰的话。
他翻来覆去，最后摸出了手机。晚上他偷偷把旧手机塞给了徐泽生，怎么那人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该不会是没有发现吧。
想到这里，他点开了徐泽生的对话框。
周卓璟：戳一戳
周卓璟：你今天回去开书包了吗？
徐泽生的状态很快变成了正在输入中，不出片刻，他就回了消息。
徐泽生：开了。
此时的徐泽生也有些矛盾，他不想收周卓璟的礼物，又不知如何拒绝，毕竟周家小少爷爱红眼睛，委屈的模样好让他心疼。
他删了又打，来来回回好几次，措辞还没想好，就收到了周卓璟一长串的消息。
周卓璟：不许还给我！
周卓璟：旧手机，你不用，闲着也没用
周卓璟：拒绝我的礼物就是不喜欢我
周卓璟：徐泽生，难道你要讨厌我吗？
徐泽生愣了愣，苦笑着摇头，怎么可能不喜欢，就怕是太喜欢。
周卓璟：对了对了
周卓璟：你记得帮我打游戏
周卓璟：就是手机自带的那个小游戏，我还差三百多关就通关啦！
徐泽生是哭笑不得，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只能答应一句“好”。
周卓璟：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
徐泽生：这句话我也想问你。
周卓璟：我要睡了的
周卓璟打着哈欠，不知为何，他和徐泽生聊完天，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徐泽生：好吧，晚安。
徐泽生：明天见。
周卓璟：晚安~
望着戛然而止的对话框，徐泽生怔了一会儿，从礼物盒中拿出了周卓璟的旧手机。
周卓璟决定得匆忙，手机里的东西还没删干净。徐泽生打开相册，入目就是他的旅行照。
少年穿着背心短裤站在海边，日光将他晒得泛红，他的头发随风乱摆，脸正对着镜头，笑容灿烂，叫人移不开视线。
徐泽生的手指在他脸上停顿了半晌，最后猛地熄灭手机。他揉了揉眉心，苦闷地想到，今晚恐怕又要睡不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