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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云端美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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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那面纱美人淡淡移开仂视线,不再看祝枫。

    “……什么意思?”祝枫听着他的话音觉得奇怪,脱口而出,“你不是……她们要献给青冥教教主的娈宠么?”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那面纱美人的目光重新移到祝枫的脸上,不知为何突然静静盯着他,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明明两人处在同一个房间内,但那人脸上蒙了一层轻纱,遮去半张脸,距离便莫名遥远起来。

    近在咫尺,如隔云端。

    祝枫被他那么紧盯着,也直视着对方。

    “是。”片刻后那面纱美人偏开脸,薄唇微掀,轻哧一声,“跟你一样。”

    这下声音倒变得懒洋洋的了。

    哦。祝枫听了他的话,也不太意外,这模样这打扮,又加上醉花楼这个环境,说不是男宠才比较奇怪。

    “那你为什么在我的房间?”祝枫又问。他这话没有嫌弃对方的意思,而是真的疑惑。

    面纱美人道:“怎么就你的房间了,真不见外啊。”

    祝枫不明所以,那面纱美人又道:“两人一间。”又不禁嘲讽一声,“醉花楼的人真够抠门的,连个房间都不舍得给。”

    他脸上分明神色淡淡,面无表情,却又挂着明晃晃的嫌弃,连面纱也遮不住地呼之欲出。

    祝枫听了这话,“哦”了一声,又见那面纱美人仍坐在远处,没什么动作的样子,他道:“我们住一间房啊。”

    折腾了一天,祝枫是真的又累又困了,他看见床就忍不住想往上扑往上躺,因为这房里还有个别人才忍住了这种冲动,他打了个哈欠:“你还不睡吗?”看向里侧,“可是只有一张床啊。”

    面纱美人挑了挑眉,侧眸看他,没说话。

    “我是说……”在那双玄黑琉璃似的眼睛的注视下,祝枫不自觉地就有些舌头打结,他用力清了清嗓,“我是说,我是不介意跟旁人睡一张床,但你愿意么?”

    “在我来之前,这房间是你一个人在住吧。”若是他不来,自然不用跟别人分榻。想到这,祝枫居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点愧疚的情绪。

    “哦?”那面纱美人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歪头,觉得十分有趣似的,眉眼弯了起来,盈盈如波,“我不愿意的话,你便如何呢?”

    祝枫道:“你不愿意的话,我就打地铺吧。”

    那面纱美人看着他,笑意从那眼中透出来,深深浅浅:“好啊。”

    他接纳了祝枫的提议:“那你就打地铺好了。”

    祝枫点了点头,真的去柜子里找了两床被褥来铺在地上,就往下一躺,不是说笑客气,是真的要把床完全让给他。

    那面纱美人看着他没说话,眉却挑得更高。

    祝枫虽然是个时常爱撒娇的性子,但是更会为他人考虑,不然五教山也不会人人都喜欢他,吃他那套撒娇。

    祝枫躺下困意就涨潮般上涨,他脑袋昏昏沉沉地,却在未完全合上眼的一线缝隙里看见那面纱美人还坐在窗边,那样静静地又直勾勾地看着他。

    祝枫问:“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吗?”

    似乎是被他这么一提,那面纱美人才想起来有这回事似的,他站起身,随手抚了抚衣上褶皱,走到床边,和衣躺了下来。

    祝枫坐在地上被褥之中,瞥眼看过去的时候,只见被屏风遮蔽的灯火昏昏黯黯,那人的侧脸安静而柔和,由于躺卧的动作,那层薄纱落下,更鲜明地勾勒出那面部轮廓,轻纱覆面,贴着皮肤,又触在那微微翘起的唇珠之上。

    祝枫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你睡觉也戴着面纱,不难受么?”

    “……”那薄纱之下的唇微微一动,“不是说睡觉么?”

    没有要回答他那个问题的意思。

    祝枫也不勉强,他又慢吞吞道:“对了……”

    这次是一出口便被打断:“食不言,寝不语。”声音冷淡,带着轻微不耐之意。

    “最后一个问题!”祝枫忙说,“这位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为了凸显诚意,他先自报家门道:“我叫祝枫,你呢?”

    祝枫隐瞒身份,潜入魔教,却能如此直爽地报上名姓,不是因为他事无不可对人言,而是因为他这武林盟主黎殊平的小徒弟的身份本就没几个人知道。世人皆知黎殊平有一个关门弟子,那便是其独子黎风崖,却不知十年前他还从山下领回来过一个小乞丐。

    黎殊平选祝枫作为卧底人选,也有这个原因在内。

    可是好半晌,室内只有夜风吹动窗棂的声音,还有楼下的悠扬笙乐之音传来,显得那么遥远,室内静得仿佛与楼下的欢乐盛宴是两个世界。

    那面纱美人还是没吭声,祝枫抬眼看过去,看见他已闭上了眼,呼吸浅浅,一副安然睡去的模样。

    这人的脾气真是古怪。祝枫如此腹诽着,重新躺下了,又想,不过,美人么,脾气奇怪些也正常。

    师父曾说过,大凡在某一道上登峰造极的人,尤其是那些绝顶高手,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想相与的怪脾气。

    长得极漂亮,也算是于皮相上一道登峰造极了吧。

    祝枫不怎么在意对方的冷淡,异常包容,一点儿都不觉得被冒犯或被冷落,那面纱美人是不是在装睡他不知道,反正他脑袋一沾枕头便见了周公,黑甜一梦。

    醒来时已是晨光大亮,春日微暖的阳光落在他静垂的眼皮之上,他浓睫微动,睁开双眼起了身。

    旁边的床榻上空空如也,祝枫收拾了自己的被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也没见那人的影子。

    这是去哪了?祝枫见那桌上放着糕饼和几道小菜,便过去吃了饭。

    不得不说,这醉花楼就是气派豪华,连这吃食做得都十分精致,祝枫吃着那芙蓉糕,甜香软糯又丝毫不腻,别说他下山之后在普通的茶馆食铺里没见过,在五教山上亦不曾有如此待遇。

    味道好,卖相好,就是分量太少了,吃食做得精细讲究,摆盘也是精心布置,糕饼搁在小巧玲珑的盘盏里,一盘就两三块,祝枫将一桌东西扫荡一空,也不过吃了个半饱。

    那玉壶祝枫没动过,此刻掀开一瞧,闻到熟悉的味道,正是祁州名酒祁南春——他没碰这酒,下山之前想着药尝一尝师父不许饮的酒是什么的滋味,下山之后觉得也不过如此,味道又怪又辣。

    案上香炉里丝丝袅袅冒出青烟,点着龙涎香。

    外面千金不换的物件在醉花楼只不过是寻常之物,祝枫啧啧作奇,再次感叹,真有钱。

    又想到如今天下百姓种种疾苦,这些人却如此奢靡,还与魔教暗相勾结,眉眼间便是神色一沉,连右眼上的那颗朱砂痣都黯淡了几分。

    他抹着唇角突然想起来,他是吃完饭了,那人吃早饭了么?

    好歹也同住一室,又是被醉花楼掳过来的少年,他作为一个学武的人,难免有怜弱之心。即便对方并不与他亲近,祝枫也想着彼此扶持,能多照顾一点儿是一点儿。

    正想着,他忽然听到外间一阵嘈杂。

    “小畜生,你还想往哪儿跑?!”

    “进了醉花楼便是咱们的人了,想着逃?知道逃跑是什么下场么?”

    众多女子七嘴八舌的喝问声传来,说话的同时又传来几声啪啪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抽打在皮肤上的声音,每落一下就传来一声哀哀切切的惨叫声。

    祝枫下意识蹙眉,走到门边推开门,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脚边。

    低头一看,那不是个物件,而是个大活人——那是个白面少年,生得瘦小伶仃,清秀的眉拧着下垂,眼睛里水光蒙蒙,泫然而泣,泪珠儿流了满脸。

    他鬓边凌乱,身上的衣裳也凌乱,白皙的皮肤上落了几道伤痕,但看起来不深。

    “呜呜呜……”他哭个不停。

    祝枫抬头一看,昨日见到的那些姑娘们从走廊另一侧追来,一群人在一起,如同一团红云涌动,但此刻看起来却气势汹汹,为首的那个手持一只长鞭,就要挥过来。

    看来她可不是第一次落鞭,这少年身上的伤应该都是她打的。这少年跌跌撞撞地逃,祝枫刚巧是这时候开了门,他跌在他脚边,就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抱住祝枫的腰便往后缩。

    “……”祝枫猝不及防,便这么一个大活人扑了过来,他用力抓住自己的腰带,“小兄弟,我腰带……要被你拽掉了……”

    那少年听不见似的,整个人惊恐到极点,抖如筛糠。下一刻,那姑娘们已经行至跟前,那长鞭唰地一卷,便缠在那少年的腰上,将人扯了回去,“砰!”地一声,狠狠摔落在廊上。

    那长鞭力量巨大,轻而易举地挟着人甩开,但那少年也顽固得很,抓着祝枫不肯放手。“撕拉——”一声,那名贵却脆弱的衣料便被撕裂了。

    “……”

    祝枫出来查看情况还没看个究竟,倒是突然被卷了进来,遭了无妄之灾。

    他也顾不上是在外人之前了,连忙伸手抓住裤腰,免得他掉下去。

    如此窘态,不过这廊上却没人注意到他。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那少年伏在地上,喃喃自语,“我不要去魔教……”

    而那些走近的姑娘们见他不再跑,脚步也放缓了,慢悠悠地停在他身边,祝枫扫了一圈,他只知道一个云姐,而这些人中没有云姐。

    为首的那个俯下身,用鞭子拍了拍少年的脸:“还跑么?”

    少年眼神失焦,唇角抖动,仍是那句话:“我不要去魔教……”

    为首的姑娘面色一沉:“能服侍我们教主一场是你的福气,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罢举鞭又要打。

    祝枫下意识便想抓住那鞭子,阻止这场暴行。可他有心无力——他一松手,裤子就掉了。

    “好了,略施惩戒即可,别真给打坏了。”所幸旁边有姑娘相拦,劝道,“到时候给教主送去的时候皮肉上落了伤痕,可不好看。”

    为首的姑娘哼了一声,这才收了鞭子,她慢慢将长鞭卷束到自己腰间,这就算是放过了那少年了。

    “这逃奴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不要报给云姐?”

    “罢了,反正人寻回来了,没耽误什么。云姐平时事多,我们别拿这种小事惹她心烦了。”那为首的姑娘又转头道,“六郎,这次做得不错,将他带回你们的房间去,好生看着,若是他再逃,速来告诉我。”

    祝枫这才发现,那群姑娘里居然有一个少年,那少年一直袖手旁观,这位六郎生得也白净,脸上也蒙着一张面纱,和那和祝枫同房的面纱美人衣着打扮完全相同,只是狭长的眼睛里流露出算计的神情,美色谈不上,看起来倒是十分精明。

    听了那为首的姑娘的话,他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谄媚的笑:“这是我应该做的,还请姑姑在教主面前为我多多美言几句。”

    为首的姑娘勾起唇角:“好说。”

    那六郎便拱手行礼,上去拖着那个少年进了隔壁的房间。那少年似已绝望,身体软绵绵地,毫不反抗,眼角还挂着泪珠,瞧着可怜得很。

    祝枫一颗怜弱之心又蠢蠢欲动,只是为了大局着想,他不能暴露身份,因此只能默不作声地听着。

    这些人三言两语间,他心念电转。

    这一层的西面房间全部都是为了娈宠而准备的,看那两人的行状也知道那二人也是这次醉花楼要送给那教主的娈宠。

    他昨天不明白为什么醉花楼分明不缺钱,空房间也不少,他们却还要让这批娈宠两人一间,现下心里却如明镜似的了。

    原来是为了防止人逃跑,两个人互为看守,监视对方。

    忽而又想,那六郎也穿着那样衣服戴着面纱,原来这是醉花楼为所有娈宠准备了相同的衣裳么?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合上,那群姑娘才将目光转到祝枫身上,见他站在那里不动犹如示威,为首的姑娘道:“怎么?你准备替他打抱不平么?”

    “没有。”虽然他心里是那么想的,但面上却不能表露。

    “姐姐。”祝枫刹那间便调整好了表情,露出一个无害的笑,他往上拎了拎自己裤腰,示意自己断了一截的腰带,可怜巴巴道,“我腰带断了,能不能给件新衣裳啊?我不想光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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