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胡扯！”李香秀指着顾时楠，恶狠狠道，“你十六岁下乡，那之前吃的喝的上学花的钱，哪一样不是顾家的，你……”
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顿住了，缓缓转头跟后面的中年男人对视了一眼。
中年男人顾宏林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喃喃道：“八岁……香秀，时楠说的，是不是……”
“不是！”李香秀浑身一个激灵，当即厉声否认，“他撒谎！”
围观的同学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八岁，这也太小了吧？顾家怎么可能这么残忍，八岁就不给饭吃，那不早饿死了？”
“如果是真的，顾同学也太可怜了！”
“我认为不是真的，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不做人的父母！”
“但是你们不觉得顾同学的爸妈看上去有点心虚吗？”
……
最后一句话让李香秀顿时浑身一颤，凑到顾宏林耳朵边，压低了声音咬牙道：“咱们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你可别忘了！向军那对象好不容易答应结婚，要是拿不出六百块钱，什么都泡汤了！这个节骨眼上，你敢心软！”
她语速飞快，说完就转头，重新调整了神色对准了顾时楠。
“别管我们顾家怎么养你的，总之你长到这么大，我们花费了那么多钱和心思，现在你考上了青花大学，我们也不指着你将来养老，现在家里遇到了麻烦事，让你拿点钱出来帮衬一下，不过分吧？”
这番话说的明显和缓多了，没再胡乱指责，只说家里有事，缺点钱，那你做儿子的，再不答应，是不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果然，原本向着顾时楠的同学们，也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劝说起来，话里话外都是让他顾全家人的。
唐小茹却听不下去了，直接插嘴：“这位阿姨消息还挺灵通，顾同学才刚刚入学，你们就找过来了。不过你们这么厉害，不会不知道，我们新入学的学生，一个月的补贴只有24块钱吧？现在一共就上了一个月的课，满打满算也就领了24，买了生活用品，每天去食堂吃饭，还能剩下什么？现在来要钱，顾同学拿什么给？”
“是啊，我领了钱就花得差不多了！”
“我天天不敢吃菜还花了十几块，剩下的都寄回老家了。”
“看顾家爸妈的穿的衣服还挺讲究的，一点也不像家里有急事的样子……”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探究的目光让顾宏林和李香秀心里又羞又窘。
“又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一而再再而三管我们顾家的事？”李香秀早看唐小茹不顺眼了，这下更是气得脑门冒烟，指着她就是一顿输出，“你说，是不是看上顾时楠了？我告诉你，顾时楠是顾家人，他要结婚得他老子同意，你一厢情愿也没用！”
“我只是看不过你欺负同学而已，你心思也太龌龊了吧？”唐小茹翻了个白眼，“虽然我对顾时楠同学并没有非分之想，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新社会新时代了，婚姻自由，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了，老思想赶紧丢垃圾堆去吧！”
“伶牙俐齿！”李香秀被驳的哑口无言，顾宏林终于忍耐不住，一出口就是爹味发言，“你是谁家的姑娘，你父母怎么教育你的？对长辈说话，就是这个态度？”
唐小茹还要再说，顾时楠已经把她拉到了身后。
“这是顾家的事情，请不要迁怒打抱不平的同学。”顾时楠抬头，直视自己的父亲，“说吧，要多少钱。”
顾宏林眯了眯眼睛，盯着顾时楠，一时没有说话。
这孩子长高了，六年多前下乡的时候，他还是个脊背单薄，寡言少语，对任何人都十分冷漠的孩子。但现在，他长得比父亲还高，薄薄的衬衣里面有紧实的肌肉，也会维护自己的同学了。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欣慰吗，还是嫉妒？
嫉妒……
顾宏林的眼神恍惚了一瞬，继而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要多少钱？”他低低地笑了两声，“你也这样跟自己的亲生父亲说话吗？看起来那几年，我没时间管你，倒让你心里存了怨怼了？那你师父呢？林世清那个老东西在哪里？”
他说着，突然激动起来，双手挥舞着，口沫横飞：“把林世清叫来，我倒要问问，我好好的一个儿子，叫他教成了什么样子！”
“跟我师父没关系。”顾时楠始终那么冷漠，“你们今天来，不就是要钱……”
“时楠！”人群外，一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挤了进来，打断了他下面的话。
“顾宏林，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对着孩子发什么神经！”林世清并不高大的身躯将顾时楠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他这个动作无端让唐小茹想起，遇到危险时维护幼崽的母狼，好像随时准备扑上去，把敌人撕个粉碎。
“哟，林师傅你来啦？”李香秀又冒了出来，讥讽道，“那几年运动时候，要不是我们家老顾，你能在第一机械厂好好待着？怕不会早被拉出去□□，现在坟头草都几米高了吧？结果你怎么报答我们家老顾的，我们家一点好没见着，你反倒把时楠给教成这个样子了！”
“有什么话去我办公室说，这里人太多……”林世清压抑着怒气。
“要的就是人多！”李香秀不依不饶，“就让老师和同学们都给我们断个公道，看看这大学的教授和学生都是什么鬼样子！师父不是个好东西，忘恩负义，徒弟也没什么两样，不忠不孝，都是一丘之貉！”
“顾宏林！”林世清气得浑身发抖，“你也是这么想的？”
顾宏林把头偏到一边，避开了林世清的目光。
林世清嘴唇颤抖着，良久才道：“好，好！你们要骂我，随便！但你们不能给时楠泼脏水！他八岁不到就在外面捡垃圾，饿得晕倒在路边，要不是恰好被我撞上，他哪里还能考上大学！你们这一对狼心狗肺的东西，也配给他做父母？到现在还能腆着脸来管他要钱，你们还是不是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几句话当即让全场的师生都惊呆了。
“你这是污蔑！”顾宏林气得脸红脖子粗，“家里再怎么也不缺他一口饭吃，我怎么可能让时楠出去捡垃圾……”
“他爸爸一个月几十块钱，随便打发他一点就够他吃饭了……”李香秀也尖叫起来。
但说到半途，两人突然停了下来，互相对视着，眼里同时浮现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不说了？接着说啊！”林世清咬牙瞪着那一对夫妻，眼里像要冒出火来。
“这个，呵呵，都是家事……”顾宏林突然冲着顾时楠笑了笑，“时楠，有什么事等你有空回家，咱们父子慢慢说。今天机械厂还有事，我和你李阿姨就先回去了。”
“是啊是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时楠记得过几天回来吃饭啊，阿姨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炖豆腐……”李香秀也强笑着描补。
她话未说完，已经被顾宏林拉着，挤出了人群，片刻就不见了人影。
“什么情况，人怎么突然跑了？”不少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情况？林教授说的，顾同学八岁就被赶出家门捡垃圾，是真的呗！”有心思敏锐的同学大声挑破。
没在意其他同学怜悯的目光，顾时楠和唐小茹已经远离了人群，在一处花坛边坐了下来。
林世清余怒未消，然而看着顾时楠的目光，却充满歉意：“对不起时楠，师父刚刚冲动了，你……”
“我没事，师父不必自责。”顾时楠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过去，我哪里还会为这些无聊的事情难过呢？”
“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林世清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
顾时楠笑了笑：“既然他们想要我回去一趟，那就回去呗。”
“他们想算账，那就把这些年的账，一起都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