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这下社员们又反过来劝唐小茹。
“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这么计较呢？算了算了……”
“是啊，小茹你不也没什么事，差不多也就行了……”
蒋红英更是气笑了：“给你道歉？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对建国那点心思？在这装什么呢？”
唐小茹冷冷道：“收起你这胡搅蛮缠的劲儿吧！都在唐子山这地儿生活，谁还不知道谁啊？你蒋红英嫁过来三四年，从前什么样，人人都长着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呢！现在来装好媳妇，嗤，早干什么去了？我今儿还就偏要计较一回，你不道歉，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蒋红英顿时气得发晕，又忍不住偷眼去看旁边的林建国。
众目睽睽之下，林建国的脸皮发烧，额角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蒋红英一颗心怦怦直跳，这会儿终于有点后悔了。
唐小茹又转向唐桂香：“建国哥建国哥，唐桂香同志叫的可真亲热啊！这几年自己家里的活计不做，动不动跑林家洗衣做饭，可真是蒋红英同志的革命好伙伴呀！这么急切地想把脏水泼我头上，比蒋红英同志还积极，该不会真是为了打抱不平吧？大队没给你颁个奖状，可真是委屈唐桂香同志了呢！”
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声音也不太大，但这般阴阳怪气，落在敏感的蒋红英耳朵里，却莫名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唐桂香慌乱地摆手：“红英你千万不要听唐小茹瞎说，我真是特别喜欢你，和甜丫头，看你辛苦才经常帮你做事的，绝对没有别的想法！”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那语调明显不对劲，再看她两只手不停搓着衣角，脸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原本就对林建国周遭所有女性抱有敌意的蒋红英，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看热闹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唐家的几个男人却还守在门口，虎视眈眈盯着她，一副不道歉就不放她走的架势。
蒋红英脑子里一团乱，却还不甘心向唐小茹低头，勉强笑道：“就是一场误会，不用这么较真吧……”
唐小茹抱着胳膊，冷冷看着她：“原来在蒋同志眼里，败坏他人名誉，就只用误会两个字可以概括吗？那下次我也到处跟人说，你和唐驼子眉来眼去，你肯定也不会跟我较真的吧？”
唐驼子是村里的一个单身汉，五十多岁的年纪了，无妻无子，一个人生活，因为背部驼得厉害，又总是独来独往，一般社员都很少跟他有交流。
当着林建国的面说这种话，蒋红英当场就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唐小茹嗤笑：“你就说今天道不道歉吧？”
旁边的林建国喘着粗气，脸色都开始发青了，蒋红英无计可施，只能蚊子哼哼般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说完也不管唐桂香，拉着丈夫就出了唐家。
唐小茹故意冲两人的背影大声道：“蒋红英同志放心，我将来是要上大学的，对林建国同志完全没兴趣，这世上就是只剩他一个男人，我也不会看他一眼，你们俩好锅配好盖，千万别来打扰我学习上进，我先谢谢您啦！”
这话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前面没走多远的蒋红英和林建国同时脊背一僵，就连匆忙跟上去的唐桂香都忍不住转过身，瞪圆了眼珠子看着唐小茹，怀疑她是不是吃错了药。
“小孩子家家，说的都是什么话！以后不准再胡说了！”
等人都走了，原身的母亲孙小荷一指头点在唐小茹额头上，瞪着她没好气说了一句，紧接着又担忧地盯着她：“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唐小茹摇了摇头，她就匆匆忙忙往厨房去了。
父亲唐来顺蹲在一边，拿着根旱烟杆子抽的吸溜吸溜直响。他老实了五十来年，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才过来摸了摸唐小茹的脑袋，硬挤出来几个字：“没事，别担心！”
看着老两口脊背弯曲的身影，唐小茹瞬间鼻头发酸。
她从小没体会过父母的关爱，但这会儿抚了抚胸口，却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灵魂奇迹般与原身重合，自己真成了七十年代末，这小山村里的一个十七岁小丫头。
唐小茹记得小说的后半部分，寥寥数语提了一下唐家的结局。原身唐小茹被家暴致死以后，在整个阳光大队并没有引起多大波澜，前大队李书记一家也没受到什么惩罚，只有唐家人一直咽不下这口气。
原身的三哥唐玉湖时隔半年终于找到机会，打断了李家小儿子的腿，却正赶上严打，被判入狱十年。本来就失去了女儿，又听闻这个噩耗，不出半年时间，唐家老两口就相继重病过世，整个唐家从此沉寂下去，化为小说中，女主蒋红英嘴里一句轻飘飘的叹息。
唐小茹只要一想起这个，就忍不住怒火中烧，一个人攥着拳头站了片刻，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努力学习考大学，想尽办法改变全家人的悲惨命运！
原身的记忆仿佛早就长在了脑子里，唐小茹提取了关键信息，知道去年年底，国家已经恢复高考，她和三嫂赵引娣都被家人鼓励着去考了一次，不过成绩不理想，并没有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但上辈子985高校毕业的工科生唐小茹，对于考试可太熟悉了，不就是高考吗，再来一次又何妨！
外面的天色缓缓暗下去，天上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唐小茹把两只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热气，缩着脖子在原地呆了片刻。
四下里静寂无声，在黄昏铅灰色的背景下，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曾经即使是半夜也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现在化都市，距离唐小茹越来越远，她怅然地长长吁了口气，听见了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一直在厨房忙活着的三嫂赵引娣一闪身迎了出去，唐小茹也快走了几步，出门到了屋檐下。
这是阳历1978年2月1号，阴历腊月二十四，小年夜。门外回来的是唐家的老三唐玉湖，他在去年新建的罗丰凉席厂上班，是唐家唯一一名工人。
这年头，做工人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像唐玉湖一个月就有24块钱的工资，比起在生产队一年忙到头，一个人也顶多分上二三十块钱的辛苦，做工人可要幸福太多了。
唐小茹见赵引娣正拿着一块看不出颜色的烂毛巾，给唐玉湖擦身上的雪水，便笑着唤了一声：“三哥！”
眼前的青年浓眉大眼，身姿笔挺，看上去帅气而温和，唐小茹实在无法想象，小说里面他入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小妹，你怎么也出来了？外边冷，赶紧进去！”唐玉湖揉了揉唐小茹的脑袋。
“出来接你嘛！”唐小茹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吃饭了，还不进来，在外面磨蹭什么呢？”
里面孙小荷拉长的声音传出来，兄妹俩相视一笑，三人一起准备往回走。
正在这时，隔壁林家的门口传来声音：“桂香，你这孩子也是，别忙着走啊，在婶子家里吃了也是一样的！”
唐小茹循声望去，那边唐桂香正握着林家婶子李满意的手，一个劲推辞：“不了不了，这怎么好意思呢？建国哥才回来，我一个外人可不能打扰你们一家人团圆！再说我奶奶和贵林还在家里等着呢，我这就走了，这外边冷，婶子赶紧进去吧！”
李满意忙道：“你看看这，你一年到头帮婶子做事，婶子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要不带碗菜回去吃，也省得自己再忙活了！”
唐桂香却怎么也不肯要，匆匆忙忙从林家出来，一抬头正看到唐小茹似笑非笑的目光。
她心里一跳，莫名不敢直视唐小茹的目光，顶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匆匆忙忙走远了。
唐小茹想起小说里面，蒋红英的好闺蜜唐桂香，可干过不少“帮助”她的好事呢。
小说后半段，这对好闺蜜一拍两散，分道扬镳，但现在么，她们还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呢。
“死丫头，外面乌漆嘛黑的，看什么呢？”孙小荷几步出了门，拉了正在沉思的唐小茹就走，嘴巴里还在嘀咕，“不就没考上嘛，没考上的多了去了，至于这么生气吗？”
“妈，我没有……”
唐小茹被扯得一个趔趄，无奈地解释，奈何孙小荷压根不听，只顾说自己的：“你没有？我还不知道你，打小气性就大，这回没考上大学，偏那大队书记家的李成功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还是燕京大学，你心里能舒服？蒋红英也是，这一阵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时不时就要跑过来搬弄是非，这不，给气晕了吧？”
“妈，你说什么？”唐小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成功那个死家暴男，考上了燕京大学？”
李成功，小说里面女主蒋红英给原身介绍的丈夫，因为原身没生孩子，没事儿就打得她遍体鳞伤，最后将她家暴致死的男人。
他竟然这么早就已经考上了大学，还是全国最好的燕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