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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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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雨薇和池惟并没参加最后那一个半小时的自由交友活动,去了医院后就直接回家了,是要比平常上了晚自习再回家的时间还要早一些的。

    大厅灯火通明,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原来是池先生和池太太还没睡下,正坐在客厅聊天。

    还没走进去,能听见交流声,但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等郑雨薇正要竖着耳朵仔细听的时候,池惟忽然大喊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大厅里的声音瞬间停了,接着响起来池太太的声音:“惟惟!好儿子,快进来!”

    郑雨薇偷偷看了眼池惟,没敢说话,但她觉得,池惟好像是故意的。

    池惟脚下没停,反而还加快了速度往里走,郑雨薇只好跟在他后面小跑起来。

    -

    池先生叫池有德,今年刚到四十岁,因为保养极好,又爱运动健身,除了工作鲜少有需要操心的事,因此看上去极其年轻,像是三十刚出头。

    池有德生了一张很好看的皮相,年轻那会儿也算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引得无数大姑娘小姑娘趋之若鹜,所以池太太看他看得很紧。

    池太太叫钱之琳,之所以能够从池有德的众多莺莺燕燕里脱颖而出,一半靠她家里的财势与池家相匹配,另一半,得归功于他的身材样貌全都踩在了池有德的点上。

    不过就算是这样,年轻那会儿,池有德也经受不住诱惑,在外面有过大大小小的露水姻缘。

    有的钱之琳没发现,有的她发现了,就打那后开始对池有德严加看管。

    不仅如此,她痛恨一切长得漂亮的女人,不管年龄大小,只要长得好看,在她这里,就是死罪一条。

    她讨厌漂亮的女人到了哪种程度?

    当时她怀孕,只要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怀了个女儿,就胸闷气短,恨不得马上流产。

    当然,郑如意也长得很漂亮,但她却能够在池家一呆就是十二年。

    这得靠什么呢?

    靠她心狠,把自己半边脸烫伤了毁了容,让钱之琳看着都觉得恶心,又何谈嫉妒呢?

    更何况,钱之琳就是需要找一些长得这样恶心的女人留在池家,留在她跟池有德的身边,这样,池有德在对比之下,才会发现,就算自己年老色衰,也依旧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其实女人靠美色来拴住一个男人,本来就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但钱之琳自己也没有更好骗的办法,因为她爱上的就是一个喜欢美色的男人。

    -

    郑雨薇跟在池惟身后进了大厅,原本是要等池惟发话她才回自己的房间的,但今天显然不同,一进门去,钱之琳就皱眉道:“赶紧把这身衣服换了去,看着都觉得晦气。”

    这话让郑雨薇有些愣,因为这一身都是池惟给她选的,她完全是按照池惟的要求穿的,况且早上也穿着这一身,怎么她不说晦气?

    但她没空想太多,反正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人,让她离开,她还求之不得呢。

    如果不是怕池惟告状,她早就直接从那条小路回去了。

    “好的太太,我马上去换。”郑雨薇低眉顺眼地说完,赶紧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

    钱之琳拉着池惟的手让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乖儿,快坐。”

    池惟在她面前一直都很听话,笑着坐在了她身旁,关心到:“妈妈今天过得好吗?”

    “好,好。”钱之琳满意地打量着池惟,一双眼里满是柔情母爱,“今天的成人礼开心吗?”

    “挺开心的。”

    “那就好。”钱之琳说,“妈妈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您请说。”

    钱之琳的笑容敛了几分,有些愁眉苦脸,又有些欲言又止,看着很是为难。

    池惟免不了拍拍她的手安慰:“妈妈想说什么说就是了,和您的儿子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是这样。”钱之琳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等高考后,妈妈想把郑雨薇送走。”

    池惟立即抽回了自己的手,满是警觉:“什么?”

    钱之琳见他一副要生气的样子,不免也有些慌乱,连忙解释:“她是一个女孩子,我们家把她养到十八岁已经很不错了,再留下去算怎么回事?”

    “十八岁怎么了?我要她一直留在我身边。”池惟坚定地说。

    钱之琳有些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还想说些什么,池惟便站了起来,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很冷淡:“妈妈不用再说什么,这是我的事情,她是我的,没有谁可以决定她的去留,除了我。”

    说完这些池惟就头也不回地上了楼,只留下气急败坏的钱之琳和淡定悠闲的池有德。

    “你看你的好儿子!”钱之琳狠狠瞪了一眼池有德,把不敢在池惟身上发的火全都发在池有德的身上,“跟你一个德行,就喜欢贱女人!”

    池有德一听这话眉头就皱了起来:“人家还是个小姑娘,你这么说不太合适。”

    “好啊你,还敢说不合适?”钱之琳气得直接上前掐了池有德一把,“怎么,又看上眼了?要跟儿子抢了?”

    “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池有德懒得再跟发疯的钱之琳说些什么,直接起身也上楼去了。

    钱之琳瘫坐在沙发上,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躲在一旁暗处偷看许久的郑如意慢慢走了过来,小声喊:“太太。”

    “你叫魂啊?”钱之琳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一把掐在她胳膊上,“看你生的个贱皮子!”

    郑如意疼得“嘶”了一声,没敢喊,等她发泄完了,才小声又讨好地说:“太太,我也不喜欢她,要不我们把她赶出去吧?”

    “赶出去?”钱之琳的声音一下拉得老尖锐,“那可是你的女儿,这是你一个当妈的人能说得出来的话?”

    虽然钱之琳不至于天天关注一个佣人的生活吗,但是郑如意不喜欢郑雨薇,这她是知道的。

    她这么说郑如意当然不是因为她有良心,而是因为她在试探。

    她倒要看看,郑如意是在给她下套呢还是真心想赶郑雨薇走。

    “她就是个扫把星,我看见她就烦,要不是怕她没人要饿死我会遭报应,早就把她丢到荒郊野外去了,还能把她带在身边?”

    郑如意眼里满是恨意,只要一想到十八年的那件事,她就忍不住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掐得自己出血。

    “如今她马上就十八岁了,法律都不要求十八岁以后父母必须抚养,我还留着她干什么?不如趁早赶出去,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别在我跟前烦人就行。”

    钱之琳听到这话不免细细打量一番郑如意,见她一脸愤懑,指甲都掐着肉,看起来倒真像是恨不得郑雨薇现在马上就滚出去的样子。

    她心里瞬间舒坦了,看,她妈都这么恨她,自己讨厌她又有什么过分呢?

    这样一想,她的内心得到了一丝安慰,仿佛间觉得,自己还是个挺善良的人。

    至少郑雨薇的亲妈都恨不得把她丢到荒郊野外,自己作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么多年还出钱让她一路读了好学校呢。

    这可是一般人家都做不到的,就算把她赶出去,她凭着这些年学的东西,总不至于在外面饿死吧?

    钱之琳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甚至有点功德无量的意思,就故作清高良善地批评郑如意:“别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你可真不是个人。”

    郑如意先是一愣,随即附和到:“对对对,我不是个人。”

    “哼,下去吧,这事我再好好想想。”钱之琳轻蔑地看了一眼郑如意,语气里满是警告,“别让我在别人那里听说这件事,你懂吧?”

    郑如意点头哈腰地应到:“懂懂懂的。”

    -

    房间内,郑雨薇靠着门慢慢地滑下去,瘫坐在地上。

    一阵巨大的绝望铺天盖地瞬间席卷了全身。

    她听到了……

    那些话,她全都听到了。

    池家的建筑质量做得极好,隔音效果很强,再加上池家的客厅大而且空旷,只要一关上门窗,外面的声音不凑近听都是听不见的,所以钱之琳她们在外面才会那么无所顾忌地说话。

    可是今天,郑雨薇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也是怕池惟告状,所以回到房间以后只是合上门,却没关紧,而且又凑在门口听,自然全都听见了。

    一开始,池惟和钱之琳的对话并没有让她有什么震惊的地方,反而有些窃喜,毕竟她想离开这里,不论是被赶走还是什么,只要离开就好。

    让她难过绝望的是,她的妈妈郑如意,竟然说出了那样的话。

    原来,她带着自己,将自己留在身边,是因为饿死自己她会遭报应,而不是因为对自己还有一点点爱。

    为什么,为什么……

    郑雨薇眼睛一热,豌豆似的泪水不停地往下落。

    她不想哭,但是根本忍不住。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郑如意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所以脾气才会那么暴躁,才会对自己那么差劲。

    她心里其实还是爱着自己的,因为她走到哪里就把自己带到哪里。

    她还想着,等自己离开了这里,以后大学毕业,好好工作,多赚些钱,就把郑如意也带走。

    如果郑如意不想走,那么自己就给她多寄一些钱,好让她也衣食无忧。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是不被任何人爱的那一个。

    一点点的爱,她都不能拥有吗?

    郑雨薇瘫坐在地上,低着头,狠狠咬着自己的胳膊,才没有哭出声音来。

    她害怕,害怕自己如果哭出声音来,马上就会被当成扫把星赶出去。

    不可以,她不可以。

    她还要忍着,忍到高考结束。

    郑雨薇低着头,哭得满脸通红,额头上一层豆大的汗珠聚集着落下,跟眼泪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哪些是泪水哪些是汗。

    心里头犹如哽了一块大大的石头,挤着她的心脏,挤着她的五脏六腑,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要冷静,要冷静。

    她在心里这样劝着自己,慢慢松开了咬着胳膊的嘴,捂着自己的胸口,缓慢地仰起头,靠在门板上,微微张着嘴,慢慢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没开灯,房间内是黑暗的,可以掩盖很多东西。

    没有看见她哭,她自己也看不见。

    小鱼儿,一定会游出去,从这片沼泽,游到外面的大海。

    郑雨薇紧紧握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手链上的小鱼儿吊坠,那是一个木头做的小鱼儿,这么些年,她一直戴着。

    握着这个小鱼儿,她的心慢慢变得平静,就这么靠在门板上缓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长长地呼气,再吸气,心里那块挤着自己五脏六腑的石头渐渐消失了,脸上的眼泪也慢慢干涸。

    郑雨薇抹了抹脸,从地上爬起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拿着衣服去洗澡。

    出去,一定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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