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世子
宣阳城里的老百姓只要一提起镇北王府的小世子，无不摇头感叹其人以后必定会是个欺男霸女的二世祖、鱼肉乡里的纨绔子弟。这时候世子卫擎风不过是个年仅七岁的小孩子。
七岁的孩子搁在寻常人家，该是在学堂里跟着老先生摇头晃脑背诵圣人名典，或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开始为了养家做些活计了。
只是这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王世子又怎会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能比得了的？且不说镇北王爷卫臻是先帝在时最为出色的八皇子，年纪轻轻就常年领兵在外，有攘外安内的赫赫功绩，若不是因为先帝重病时他仍在北地，赶回京都时恰逢先帝殡天，皇三子卫清已控制京城局面，虽卫臻领五万精兵归京，他却对兄长俯首称臣，如若不然只怕今日的卫擎风就是那东宫之主了。
关于当年卫臻为何手握兵权却将皇位拱手相让的流言甚多，外人津津乐道，当事人却充耳不闻安之若素。而新皇登基后，定国号靖安，颁布的第二道圣旨就是册封卫臻为镇北王，封地为漠北，却特许留京，任兵部大司马，掌军国大事，是朝中唯一的实权王爷。人们都道这份圣旨充分体现了圣上对镇北王的宠信。靖安元年，二十二岁的镇北王迎娶了号称卫国第一美人的相国府嫡出大小姐，十里红妆为京城一道盛景。只是有传闻道这相国府大小姐本该嫁的，却是当年的三皇子，现如今的天子。于是，一段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传奇佳话在京城里经年不衰，茶楼里曾风行改编的话本。
靖安二年，镇北王府上就添了新丁，取名卫擎风。镇北王对王妃情根深种，自此从未抬过侧妃纳过妾，只愿与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王爷夫妇如此恩爱，王妃却没有再孕，所以这卫擎风就成了镇北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在其三岁时，靖安帝下旨确定了卫擎风的王世子身份。小奶娃卫擎风在京城的身份说不得比他那些贵为皇子的堂兄们更尊崇。
卫擎风六岁时，镇北王将他送到至太史院学习。太史院是卫国赫赫有名的学堂，算得上是卫国的国学府，自卫家祖宗建国伊始就开始办学，至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为朝廷源源不断的输送人才。
太史院有三个学堂，分别为启蒙堂、科试堂及殿中堂，三堂再根据入学者的学习进度分班。启蒙堂收的学子都是十二岁往下的；科试堂则是没有年龄要求，过了乡试且在京城有关系或者有银钱的外地学子、京官的后裔等均可入学；而殿中堂则是过了会试前一百名，无论是不是京城里的、也不论家世钱财，均可免费入学殿中堂，为殿试和为官做准备。
现如今，太史院的启蒙堂的大多是些如卫擎风一般的贵门公子。卫擎风小时就比别家孩子长得快，个头一直比同龄孩子高出小半头，再加上显赫的家世，他一入学院，俨然就成了里头的小霸王。平时使个绊子斗个殴，学院里的先生也是不敢随意呵斥的。偶尔有老先生的长须被拔下来好几根也只敢瞪瞪眼教导几句，戒尺那是从不会打到卫擎风身上。好在六岁的孩子闹归闹，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儿来，先生们便也都忍了。他们看着卫擎风鬼画符一样的字，心想，反正就算这王世子以后大字不识几个，那也是镇北王的唯一继承人。只得叹一句，便把训诫的心思放在了一边。
可是先生们的心放得太早了。这才一年，七岁的卫擎风就厌恶了学院枯燥的生活，每日折腾得厉害，学堂里的先生没一个能镇得住他的，卫擎风除了有些怕他那个皇伯伯跟他父王母妃之外，已经算是无法无天。
这天，他又带着大将军府和尚书大人家的两个小公子翘了李夫子的课去后山逮蛐蛐了。回来以后也不知怎的，三人就溜进了太史院的后院厨房里。待三人把厨房弄得一塌糊涂正准备回去睡一觉的时候，一时间浓烟滚滚。原是这三人不知是谁在厨房捣乱时不小心把油钵碰倒在灶台上，那灶里的火还未灭，旁边又堆着干柴木，一会儿功夫就烧起来。正是仲秋天干物燥之时，火势猛然就大了，火舌更是朝前面的学院舔去。其他两个小公子被吓住，忙跳脚高喊“走水了！”
唯独卫擎风笑开了怀，他看火势高涨的兴头倒像是在看年节时的焰火。
等到火终于被扑灭的时候，有着几百年历史、在整个卫国地位斐然的学院后院和学生住处的两个大院子几乎快烧完了，幸好当时正是上午的课时，学子们都在前院上课，因此没有人员伤亡。但是一群将来的国家栋梁之才为了救火搞得狼狈不堪。
这太史院毕竟是卫国第一学府，朝廷上大半的官员都是在这院里上过学的，因此这消息传到宫里后，连靖安帝都震怒不已，下令彻查火因。
卫擎风竟也干干脆脆地承认了，大有大丈夫敢做敢当的派头。镇北王怒不可遏，扬起竹条要打卫擎风，却被王妃死命拦住，气的向来爱妻的镇北王指着王妃连说好几句“慈母多败儿！”
幸好这次的事件未伤及人命只烧毁了房屋，否则这院里的一众未来的国家栋梁出了事，那可是关系到国本。王府及时安抚了各位学子及夫子们，又另外辟了处院子先安置好他们，并承下修缮学院的一切费用。
原先靖安帝是想让卫世子去跪几天御书房的，被太后拦下了才作罢，却召了卫臻进宫，训斥其教养不利，同时下了口谕让卫擎风禁足三个月，让卫臻在家好好管教。
既然已有了惩罚，太史院的夫子学生们也是偃旗息鼓，不再宣泄怒气，只是卫世子在天下读书人心里被盖戳认证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小霸王人设，百姓原来对镇北王的敬仰之心也暂歇了，镇北王的威信再不如前，百姓们只纷纷觉得武夫不懂教子。
太史院是断断不敢再收这无法无天的世子了，正好纵火事件给了个由头，各位均已年过半百的老夫子们联名抵制卫擎风再入启蒙堂，太史院院长亲自上王府退学。镇北王爷也是无法，只能请了那早已告老辞官如今赋闲在家的前御史大夫林老给卫擎风这小祖宗做西席。
可是这小混世魔王却又不乐意了，林老入府授课的第一日，他就各种捣蛋，打碎了砚台，撕了宣纸，还揪脱了一把林老的白胡子。气得脾性温和的林老连说明日再不来了。卫王爷好言好语劝解安抚了半天，才着人送了林老回府邸去。林老走前说是再教三日，若是屡教不改，他也是不敢再教的。
卫王爷看着卫擎风那副撅着脑袋的样子就来气，他拎起鞭子就想开揍，只是这手还没下去，王妃就来了。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王妃从他飞快手里夺下卫擎风护在怀里，动作竟快得完全不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卫擎风一见他娘，底气便足了。面上装出委屈畏惧的模样，抱着他娘的腰开始撒娇，“母妃，父王他要打我！”
王妃的秀眉皱了皱，慈爱地抚着自家宝贝儿子的头道，“别怕别怕，母妃在这，他不敢打你的。”说着，还不忘狠瞪了一眼怒目站在一旁的夫君，“他还是个孩子，你一个习武的，下手没个轻重，万一打坏了怎么办？打坏了你赔？”
王爷无奈地看着自家王妃，道：“你也见着了他如今是怎么个德行，都说养不教父之过，他若是再这个样子下去，皇家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光了。”
“他还是个孩子，长大了该懂事就该懂了，我自个儿生的孩子能不知道吗？风儿本性不坏，只是不爱学习罢了。况且，他如今这样，上面那位不是更安心吗？”王妃振振有词地说道。
卫臻心想，理是这个理，但是真的养成了欺男霸女的样子可怎么办？慈母败儿。老祖宗传下来的话自然是不错的。若是有个严父，那也就多少还有点救。可惜的是卫臻“惧内”，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就怕自家娘子皱眉头。
“嗯嗯，就是就是。”卫擎风自己帮腔道，被卫符瞪了一眼以后便撇了撇嘴，放开他娘乖乖站到一边去了。
“说是孩子，你看逸廷和逸辰他们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多懂事，哎。”卫符恨铁不成钢地重重叹了口气道。
王妃挽了他的手安抚道，“毕竟位置不同，他们身系卫国将来，早熟稳重些本是应当的，至于风儿，我只望他此生平安喜乐便足了。”
卫臻欲言又止地看了爱妻一眼，最后还是妥协了。他朝卫擎风招了招手，“过来。”
卫擎风这会儿也老实了，他看了王妃一眼，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乖乖地在他爹面前站定。
“说吧，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消停？”卫臻严肃地问道。
“别人都有人陪着念书，凭什么我要一个人学？”卫擎风道。
提起这茬，卫臻气得直想拍桌子，却被王妃拦住，只得吼道：“还不是你干的好事！烧了书院现在又想回学堂念书，看哪个学堂敢收你！你好意思回去，我都不好意思送你去！”
卫擎风又委屈地看向卫王妃道，“我又没说我要回学堂念书。”
王妃瞬间就懂了儿子的意思——这是没人陪着玩觉得无聊想找人做伴了。她安抚地拍了拍卫符手背对卫臻说道，“风儿不就是想找人陪他一起念书么？那就多找几家公子来府上陪着他读书便是了。林老的学识在整个卫国也是有数的，放消息出去说我们镇北王府要选陪读，肯定会有很多人家想要把孩子送来的。再说了，在自己府上我们也好管教些这小子。”温温柔柔的王妃，条理清晰地说服了镇北王。
镇北王只得摆摆手，放弃教训卫擎风，叹气道，“你安排此事吧。”
这事被王妃一锤定音，王爷都没有反驳的余地。于是乎，王府第二日就放出话去，大张旗鼓地要给王世子卫擎风筛选陪读。
消息一出，京都家中有适龄男童的官员家中自然都进行了一番考量。想送孩子去的人家心里想着，虽王世子纨绔调皮了些，但毕竟是在王府学习，有父王母妃盯着想必会乖一些，再说西席先生可是大名鼎鼎的林老，且通过孩子，加强与王府之间的关系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孩子以后的出路也能更广阔一些。不想送孩子去的，想的却是这是镇北王府，曾与靖安帝有一争天下之力的镇北王，虽这些年来，靖安帝对镇北王府诸多信重，却从未松口让他这位文韬武略的弟弟回北方封地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帝王疑心之下就垮下去了。
不管这些人心中怎么想的，为王世子筛选陪读的日子还是来了。
这日辰时过半，王府门前已被各府马车围住，按照官职大小排起了队。不知是给这位实权王爷面子，还是有其他想法，除了那些被送去宫里当皇子伴读的，大半品级高的官员家都送来了自家的孩子。
各家也都在送孩子来之前好好教导过了，一定要在王世子面前好好表现，争取留下。这位王世子地位比之寻常皇子的地位还高，未来也是要承位的皇室王爷，若是能攀上这镇北王世子，与其打下自小的交情，那自然也是好事一桩。各家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