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郡主, 郡主，你怎么才来？”
沈彦瀚正要跳过去，几个小娘子突然从前头跑来迎兰珮莹, 一路簇拥在一起, 像小喜鹊般欢叫着、挤着闹着。
他默默地退了回去，想了想，又走远了几步，男女授受不亲, 他不方便离这些小娘子们太近。
蒋如兰虽然胖嘟嘟的，动作却很灵活, 冲在最前头：“郡主，我们早都在等着你了。”
她身后是户部李侍郎家的五姑娘李咏芹，围着兰珮莹稀罕的转了一圈：“呀，郡主你这身可真好看, 烟纱层层叠叠的，简直要飘起来一样，这又是什么名堂, 赶快告诉我，我这就叫丫头去你家的云想阁定一身儿这样的去。”
施雪融噘了嘴：“说来你们都不信, 我去年冬天在云想阁定的那条天工百色绚霞裙, 到现在还没拿到货呢。”
兰珮莹笑着拎了一下裙摆：“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我家那个妆发丫鬟今日非要让我穿蝉翼纱的裙子出来，我怕冷, 穿了一条纱裙子觉得凉凉的，便又加了一条，这才看起来层层叠叠的。”
李咏芹惊叹：“旁人这样穿，一层一层又一层, 早就裹的像个独头蒜了，郡主却仙气飘飘。我不管，我回去也要试试这样穿。”
施雪融戳戳她：“五娘子，仙不仙主要是看腰，还得身段苗条。”
蒋如兰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腰身，羡慕道：“这条裙子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我穿上，肯定像倭国传来的那道点心，雪媚娘一样。”
众人都被她逗乐了，一群小娘子笑得挨在一处，像一堆红扑扑的小苹果。
兰珮莹也忍不住笑了：“各位姐姐妹妹，我得先进去给今日的老寿星请个安，回头再来跟你们说话。”
趁着这几个小娘子说笑的功夫，谢萧舟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老寿星今日坐在正对着大门的主座上，兰珮莹刚进院门，她就瞧见了她，对周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小娘子额头饱满，三庭五眼，一看就是有福相的人。”
周夫人打眼一瞧，也觉得兰珮莹举止端方，进退从容有度，顿时觉得面上有光，她笑着道：“可不是么，这王爷家里头养出来的郡主啊，气度果然不一般。我晓得，外头有起子嘴碎的闲人，说什么她命硬，克亲，简直满口胡扯，兰家一家子英雄好汉，都是为国捐躯的忠烈之士。”
周夫人是个聪明人，既然镇北侯府已经要跟明王府做亲家了，她当然要力挺兰家。
听见连为国捐躯、忠烈之士的话都说出来了，谁敢有异议，众人立刻神情肃穆，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口中纷纷表示周夫人说的极对。
桑舒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总算她脑子还有稍微清醒，终究没在这时候唱反调。
兰珮莹就在这样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中进来了，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十分客气，见她进屋，都起身来迎。
“参见郡主。”
“诸位快快免礼，小女受不得的。”兰珮莹并不知道在她进来之前周夫人已经做过铺垫，她心底对她们的恭敬觉得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柔柔地福身给周老夫人行了一礼：“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又歉意地解释道：“小女的祖母今日身体不适，我伺候她用了晚膳才来的，来得晚了，请老夫人千万别怪罪。”
周老夫人活了六十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小娘子，想到她将会是她的外孙媳妇，不由地十分喜欢，她招招手：“我怎么会怪罪呢，你这是孝顺啊，快过来坐吧孩子。”
兰珮莹刚坐下，桑舒婉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不知道明郡主今日给周老夫人准备了什么贺礼呢？”
兰珮莹冷冷地看了桑舒婉一眼，众人进府的时候，礼单都已经交给前院迎客的世子爷了，各家实力不一样，关系的亲疏远近不同，自然送的礼物有差距，像桑舒婉这样直接打听别人送了什么礼物，实在无礼至极。
要说起来，桑舒婉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个小娘子罢了，今日这屋里有侯夫人，有公夫人，郡主品级自然又在这些夫人其上，但众人都明白，桑舒婉的底气来自于她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
一时竟无人出声阻止。
兰珮莹淡淡一笑，没有答她，温声对周老夫人道：“晚辈听说老夫人夏日有个头疼的毛病，故而赠了一块整雕的昆仑雪玉枕。”
周老夫人听了简直合不拢嘴：“昆仑雪玉枕，那是清凉定心的良品啊，平日了一块面板上镶嵌了雪玉的都价值千金，整雕的更是可遇不可求，明郡主真是破费了。”
兰珮莹道：“老夫人不必客气，若能为老夫人解忧，这玉枕便是正得其所。”
众人也是十分惊讶，明王府家底到底有多厚，这般宝贝都能随意送人，纷纷夸赞。
“郡主真是有心了。”“郡主实在是个体贴人儿。”
桑舒婉一见众人这般反应，气不打一处来，她本意是想为难兰珮莹一下，岂料竟然让她露了脸，当即沉下脸，冷哼一声：“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呢，一块路边随意买来的石头罢了，依着明郡主你跟周老夫人这样的关系，怎么也该亲手做一样才有诚意吧。”
兰珮莹转脸看桑舒婉，假装没听懂她的挑衅，十分认真道：“这不是路边随意买来的石头，这是贡品，皇上前些年赏赐下来的，因为我家中没有人用得上，故而禀明了皇上，将此物转赠给了周老夫人。”
桑舒婉脸色立刻难看极了，她没料到居然是这么回事，跟皇上有关的东西，哪有她置喙的资格，可她刚才还不知死活地说了那么多。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高夫人轻咳了一声，接着抿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老婶子，我喝着您家的这个茶叶可真不错，不知道等会子能不能厚着脸皮讨点走。”
孟太太是个心思玲珑的人，素来同桑家交好，她眼见气氛尴尬，立刻给桑舒婉解围道：“阿婉啊，暖暖和别的小娘子们都在园子里玩乐呢，宁远侯府这花园十分有意趣，你要不要去同她们一处玩。”
桑舒婉黑着脸：“我不想去，宫里的御花园和芙蓉园我都成天逛，早都逛腻了，这个园子又小又挤，我没发觉有什么好的，连我家的园子都比不上。”
周老夫人脸色一僵，宁远侯府也是世代簪缨的显贵，她活了一把年纪了，何曾受过这窝囊气：“三娘子说的不错，我府上地方逼仄，自然是比不得皇家的园子金碧辉煌，也不能同国公府的园子相提并论，三娘子屈尊前来，老婆子受宠若惊，可真是委屈三娘子了。”
周夫人脸色铁青，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出嫁女，不便插手，恐怕就要直接发作了。
孟太太本给桑舒婉一个台阶下，缓和一下气氛，结果桑舒婉不仅不肯顺杆下，还把气氛弄得更尴尬，孟太太无语地抽动了一下嘴角，也不肯再开口了。
屋里激流暗涌，兰珮莹觉得实在可笑，外头大好春光，何必陪着一个不知所谓的人在这里虚耗，她起身道：“方才在外头遇见了一个小姐妹，约好了要一起逛逛侯府这园子，我先行一步，诸位夫人自便。”
几乎同时，周夫人借故起身：“哎呀，我想起来了，我也得出去一趟，交待我家那个混小子，少喝些酒才行。”
兰珮莹知道周夫人定然是有话想对她私下说，便故意放慢脚步等着她。
周夫人果然亲亲热热叫住了她，拉着她找了个僻静处说话。
“阿莹，过继的事情阿彦跟我说了，你家里有难处，这些我都能理解，只是让嫡长子过继，这事着实让我有些为难。”
其实周夫人心里对过继的事情并不反问，说到底沈家的爵位只有一个，过继个孙子给兰家袭爵，也是为她沈家的儿孙，多谋求了一条出路。
兰珮莹刚想说话。
周夫人一挥手阻止了她：“阿莹，这家里的事儿，咱们这些女人说了都不算的，最后还是要瞧爷们儿的意思。我已经把这件事，写信快马送回北疆了，若是老侯爷和世子爷都肯了，那我自然是也没有意见，若是他们不肯，你也不要难受，我一定为你争取，让第二个儿子过继也是一样的嘛。”
兰珮莹心里明白这事周氏一个人做不了主，见她说得诚恳，又想着既然已经写信去问了，便等着吧。
于是她没再说什么，轻声道：“多谢夫人肯为我费心。”
周夫人笑眯眯道：“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不要客气。”她顿了一下，头向后稍微偏了偏。
一直缩在周夫人身后的娇蕊走出来，娇娇怯怯地给兰珮莹蹲了个深深的万福：“谢谢郡主肯容留我，我以后一定好好伺候郡主跟公子。”
兰珮莹怔了一下，明白了，大约是之前沈彦瀚说得那件事吧，她同一个丫鬟没有太多的话，只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
她这并不算热情的态度让娇蕊咬了下唇，脑海里一瞬间想起刚才的事。
傍晚早些时候，戚暖暖来给周老夫人贺寿，见娇蕊也在，便将她拉去一边，塞了几张单子在她手里：“娇蕊姐姐，我在玉容坊定了一整套的香粉胭脂香体膏，这是提货单，你喜欢什么颜色的，什么香味的，自己去选便可了。”
娇蕊慌忙拒绝：“多谢四姑娘，只是我不能收，想必四姑娘也听说了，我家公子已经跟明王府在议亲了。”
戚暖暖待她热情似火：“我一见到娇蕊姐姐就觉得很喜欢，想同你处个真心姐妹，咱们姐妹俩的情意，跟你家公子有什么关系呢。再说姐姐如今是姨娘了，若要博得沈将军的欢心，你这一身好皮肉，一定得好好保养才行啊。”
想想同她姐妹相称的戚暖暖，再看看高不可攀的兰珮莹，娇蕊心里生出了一丝愤懑，同样是名门闺秀，这差距为何如此大呢，为何公子放着温柔和善的戚暖暖不选，偏要这个高贵冷漠的兰珮莹。
兰珮莹向周夫人告退离开了。
待她走远，娇蕊对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公子果然好眼光呀，明郡主真是国色天香，夫人你瞧，她一走过去，河对岸的公子哥儿们全都盯着她看直了眼，想必十分羡慕咱家公子呢。”
周夫人看着对岸那些垫着脚朝兰珮莹张望的年轻公子们，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模样确实不错，就是性子张扬不知收敛，这可不大好，少不得过门之后，我得好好教教她。”
娇蕊第二天便抽了空去玉容坊选货品，她早就听说这间红妆铺子的东西极好极贵，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们都在用。
她去柜台亮出来提货单，伙计一看角落处的一个隐秘记号，便知道她是一位姨娘，立刻叫了一个知客婆子来领她去楼上选货。
在京城这种地方做女眷的生意，客人的身份都要事先问清楚的，正头太太们和姨娘不能安排在同一间屋子里，若要撞在一起，正妻们会觉得掉身价。
知客婆子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嘴十分甜，很会套近乎：“老婆子我做这行快二十年了，从没来见过比姨娘还水灵的，不知姨娘是哪位贵人府上的？”
娇蕊被夸得心花怒放：“我是镇北侯沈家的。”
知客婆子一愣，玉容坊是明王府的产业，满京城都知道镇北侯府正在同明王府议亲，下头的这些仆人们对主人的事关心，自然对镇北侯沈家也有所了解。
她纳闷道：“据小的所知，沈家世子爷得有四十了吧，而且世子爷不在京城啊。”
娇蕊羞涩道：“你误会了，我的夫主是镇北侯府世孙，我同夫主上个月才回京城来。”
婆子心里一惊，她若无其事道：“怪不得，瞧着姨娘面生，不然姨娘这么俊俏的小娘子，我定然是见过就忘不了的。”
好不容易把娇蕊伺候走了，知客婆子立刻冲进后堂去找余掌柜，跺着脚道：“那个女子好生奇怪，说自己是姨娘，却又没梳拢妇人头发。最奇的是，她非说自己是沈小将军的姨娘，可是沈小将军不是正跟咱们郡主议亲呢，哪有没成亲先有姨娘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余掌柜手一抖，算了一半的账，全乱了，他哗啦一声把算盘归位：“此事你一个字不要往外说，我去汇报郡主，让郡主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