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郑妈妈头疼道：“反正你嘴里, 就说不出一句正经话。”
听见要给安逸说亲，兰珮莹托腮，眼中满是期待：“说起来, 他们都算是我的表哥呢, 亲事若是能成，那安逸就是我的表嫂了，这下真是亲上加亲，我们真是一家人了。”
安逸斜眼：“瞧你笑得那傻样。”
在她记忆里, 自从沈老太君生病，兰珮莹一肩扛起这个家, 已经极少流露出这么天真的笑容了。
不过，能成为兰珮莹的表嫂，做真正的一家人，货真价实的表姑娘, 这件事对安逸的诱惑力无疑是很大的，她兴致勃勃地拽着郑妈妈：“快跟我说说，那几个潘家小郎君都是什么样的, 长得有潘翰林好看吗？”
郑妈妈为难道：“大少爷挑的人儿，那自是差不了, 可表姑娘要求比大少爷好看, 恐怕难, 只怕满京城也找不到两只手的数啊。”
兰珮莹扶额：“哪有你这么问的，你不该问问人品如何么。”
屋里的几个小丫鬟们挤在一起嘻嘻哈哈偷笑, 思阳打趣安逸：“表姑娘，好看也不能当饭吃，还是人品重要。”
安逸拿手拍她们：“去去去，你们懂什么, 怎么不能当饭，男人长得好看，没菜我都能多吃两碗饭。”
兰珮莹笑得趴在桌子上：“我可真拿你没法子，你知不知羞呀。”
屋里笑成一团，外头通报会仙楼的胖鱼掌柜来了。
安逸见他快步进来，瞪大眼睛道：“就算是条驴，拉完了磨也还能歇歇呢，我今日就提前回府一个时辰，你就追到这儿了？”
胖鱼掌柜甩手弯腰给兰珮莹行了礼，笑得脸蛋上两团肉凸起，把眼睛挤成一条缝：“哪能呢表姑娘，我今日来，是为了别的事儿。”
他把胖胖的身子艰难地挤进红木雕花圈椅里，环顾一圈，见屋里都是郡主贴身用惯了的大丫鬟，和知根知底的人，便开口道：“郡主，我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兰珮莹示意紫苏给他上茶：“你都来了，我还能叫你不说么。”
“是这么回事，我家那儿子，承蒙郡主恩典，脱了奴籍读书，在南疆便已经中了秀才了。”胖鱼掌柜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抹抹额头上的汗：“正月十五那日，他出去赏灯，京城这阵子到处都是春闱的举子，他凑热闹跟着考生去西华门摸门钉，去前门走桥，闹到半夜才回来，认识了一个借住在城隍庙，帮人在灯笼上题画卖字的穷举人。”
“他回来跟我说了之后，我便想，让他多同读书人结交结交没坏处，便让他告诉那举人，会仙楼的厨房里每日都有些剩下的茶饭，很多都是客人们没动筷子的，他若是不嫌弃，可以从后门来拿。”
安逸听得入神：“那他来拿了吗？”
胖鱼掌柜点点头：“来了，是一位非常斯文俊逸的年轻举子，虽然穿的寒酸，言谈却不亢不卑，说是承蒙照顾，日后一定归还饭钱，我当时就多看了他几眼，注意到他身上，有个香囊，那图案甚是有趣，像朵百合花，又像只翅膀。”
兰珮莹听到这里心里一动，忽然觉得胖鱼掌柜说的这个香囊，她有种熟悉感，仿佛她在哪里也见过。
胖余掌柜接着道：“这几日，郡主让我暗中照应着赵家人，我怕金来宾舍的管事年轻不懂事，今日就特意去了一趟，正好遇见那位赵姑娘出门，我竟然发现，赵姑娘腰上也挂着个香囊，那图案绣法，与我之前见到的举人身上的那只如出一撤，我心里觉得奇怪，回去凭着记忆将两只都画了出来，拼在一处，倒成了一对翅膀。”
兰珮莹一惊：“你是怀疑……”
“对，我是怀疑赵姑娘跟那个书生有私情。”胖鱼掌柜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展开了给兰珮莹看：“郡主，你看这个图案。”
安逸目瞪口呆：“竟有此事。”
郑妈妈先是惊讶后是气愤：“哎呀，这不能够啊，家里的夫人和老夫人还蒙在鼓里，对这个赵家姑娘满意得不得了呢，谁能想到她竟然是这样水性杨花的人，不行，我得回去告诉夫人去。”
兰珮莹拦住她，黛眉轻蹙：“让我先想想。”
郑妈妈一拍大腿：“这还有什么可想的，定情信物都被找着了啊，怨不得她死拖着不肯嫁呢，原来竟然有这丑事裹在里头。”
兰珮莹轻声道：“她带了嫁妆来京城成婚，想必是做了决定，谁还没有点过去，既然她已经有了主意，何必再纠缠这些往事。”
一生只爱一人，携手到老不分离，那是一种幸运，有的人有这种幸运，有的人没有。
兰珮莹想起了自己的前生，遇上谢萧舟，爱上谢萧舟，在那一段孽缘里她不算是个幸运的人，好在她最后看清楚了，想明白了，她今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如果赵姑娘也是如此，那为什么不能给她一次机会再来呢。
安逸吸吸鼻子：“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只要她跟那个已经书生了断了，也不能说她有错吧。左右婚期还有一两个月，若赵姑娘已经放下了，不同这书生再见面，咱们又何必把人逼入绝境呢，我远远见过她了，长得挺俊的，跟潘翰林也算一段好姻缘。”
兰珮莹冷静道：“水性杨花这样的事，论迹不论心，论心的话，圣人也难免有绮思，”
思阳补充了一句：“奴婢觉得，潘翰林好像很喜欢赵姑娘，奴婢那日跟表姑娘在码头上，见他去接她了，十分殷勤小意，要是这桩婚毁了，指不定潘翰林心里会难受呢。”
世上有女人偏要为难女人的，当然也有身为女人便更懂疼惜女人的。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说到最后，郑妈妈被劝服了，叹气道：“郡主言之有理，且先不提了，看看她要如何做吧。”
三月初一是京城一年一度的城隍庙庙会，已经延续百年，烧香拜佛者众多，小商小贩们云集，热闹非凡。
二月三十那日午间，沈彦瀚叫人送了封信给兰珮莹，请她晚上一同出去逛逛。
安逸见兰珮莹看了信，笑容甜美，便凑过来想看：“说了什么？”
兰珮莹大方地把信给她：“没什么，就说明日庙会，他说他同我都是第一年到京城来，想必都没有去过，不如一同去逛逛，又说明日人多，不如今日先去逛逛。”
思阳眸光一闪，立刻对安逸道：“表姑娘，这个庙会从前一晚就开始热闹了，好多卖东西的，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能买到。”
安逸听说很热闹，本来就蠢蠢欲动，被思阳这么一怂恿，马上就来了兴致，吵着要一起去。
兰珮莹拿手指戳她脑壳：“腿长在你身上，我还能拦着你。”
要出去逛庙会，两个人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但又不能打扮的过于隆重，在人群里会不方便行走，于是便叫了丫鬟进来，认真挑衣裳首饰。
期间思阳出去了一会儿，不过谁也没在意。
到了华灯初上之时，两人坐上马车直奔城隍街而去。
春末的晚风已经并不寒冷，安逸索性吹了车厢里的灯，把车窗推开，这样里头可以看见沿路的街景，外头却看不清车里的情形，隐没在黑暗里，带来了厚厚的安全感。
兰珮莹没说话，睁大眼睛看着外面，难得有机会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个红尘滚滚的世界，她的心头浮出一种奇怪的不真实感。
真的就要这样落入婚姻，同世上万千女子一般，成为一个人的妻子或者母亲了吗，她真的准备好了吗？想起以后的日子，兰珮莹心中一片迷茫。
安逸也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外面。
路上行人很多，有不少都是往城隍庙方向去的，大周的民风说不上开放，但也不没有保守到严苛的地步，已经定了亲事的年轻男女，是可以在街上一同走着的。
在城里，马车的速度不快，安逸见着人群里有不少明显是未婚夫妻的年轻男女，心里一阵酸溜溜：“哎，你说我这是做什么，还费心打扮了半天，给谁看？我还是回去吧。”
兰珮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安逸已经推门钻出去，跳下了马车，把跟在外头随行的便衣侍卫和丫鬟们吓了一跳。
安逸随着马车向前走了几步，拍了拍车窗：“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不耽误你们风花雪月，明日正经庙会的时候我再自己来一趟吧。”
说完像一条灵活的小鱼一般，钻进人群里不见了。
兰珮莹也只好随她去了，到了街口，果然看见路两边搭了许多棚子架子，都是摆摊儿卖货的，灯火通明。
晚上带帷帽会影响视物，兰珮莹戴了面帘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她带着紫苏去找约定的那棵大槐树，远远看见沈彦瀚跟谢萧舟一起，都扮做春闱赶考的武举人的模样，抱着胳膊面对面站着说话。
沈彦瀚明显有些不耐烦，脑袋一直在左右转着，像在找人。
兰珮莹见到谢萧舟也在，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走过去了，她正踟蹰着，谢萧舟的目光已经望过来，看见了她。
谢萧舟下午得了思阳传回暗卫所的消息，说兰珮莹晚间会来这里和沈彦瀚一起游玩。
城隍庙会人太多，鱼龙混杂，年年庙会都有大姑娘小孩子丢了的事情，谢萧舟便在附近布防了许多暗卫，保护她的安全。
他正要回去的时候，遇见了沈彦瀚，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不想走了，没话找话，厚着脸皮拖着沈彦瀚一起聊天，想着哪怕见她一面也好。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兰珮莹出现。
沈彦瀚也发现了兰珮莹，他伸着胳膊高兴地朝她招手：“阿莹，这里，我在这里。”
沈彦瀚兴奋地迎了上去，谢萧舟犹豫着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他没有跟过去，他有什么理由跟过去呢，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并肩朝他走来，他觉得他的眼睛里一定是进了沙子，又酸又涩。
那曾经是他的阿莹，容貌绝美，倾城脱俗，像一朵在暗夜中静静绽放的百合，可她如今，站在别人身边了。
他告诉自己，不能妒忌，不该妒忌，他没有妒忌的资格。
他动了动喉结，无声地咽下一口咸咸的泪水。
待兰珮莹走近，谢萧舟分明看见了她眼中的惊讶。
两人对视不过一息，谢萧舟如触电般移开视线，他忐忑地想，她是不是嫌弃他了，今天他是不是不该来，连安逸都没来凑这个热闹。
兰珮莹走到谢萧舟面前停住，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行礼，因谢萧舟做便装打扮，显然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身份的，但是自己明知道他的身份，却不行礼，又显得托大了，真是令她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