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兰珮莹傲然直视葛黛娣，轻轻一笑：“这位小娘子此言差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郡主的父王素来有玉面将军美誉，母妃更是名动天下的美人，有这样的爹娘，本郡主便是想不美，也做不到。本郡主这张勾人的脸是天生的，不管你看着多不顺眼，本郡主除了继续貌美下去，实在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你怎能因为自己不甚美，便不许别人美。”
这些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八成要被人耻笑自不量力了，可是兰佩莹说完，竟然无一人出声反驳。
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跟桑舒婉交好的七八个小娘子顿时面露不忿，又往桑舒婉身边靠了靠，一副要划清界限的模样。
蒋如兰挠挠头看看她们，认认真真道：“明郡主就是人美心善啊，明郡主说的都是事实啊。”
其余的小娘子们本来安安静静地看着兰佩莹，闻言下意识地乖乖点头，觉得蒋如兰说的很对。
葛黛娣被兰珮莹毫不客气地奚落了一番，又被蒋如兰补了这一刀，脸色涨得又紫又红，差一点就要破口大骂了，还好理智让她在最后一瞬间想起了这是什么场合，对方也不是她家里那个好拿捏的女人。
葛黛娣极力想挽回面子，可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好胡搅蛮缠起来：“明郡主这话也真是奇怪，也没人问你啊，你偏要顺杆子接出这许多话。”
她话音未落，角落里突然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葛大姑娘，你实在有些幼稚，丑也好，俊也好，都是爹娘给的，你与明郡主争论，莫非就能变得比她美了。”
兰佩莹顺着声音看过去，有一位始终侧身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外赏风景的女子转过脸来。
她的容貌虽然不是一等一的好，气质却非常出尘，宛如一朵寂静夜月中绽放的空谷幽兰，让人过目不忘。
她的年龄也偏大一些，说话的口吻亦十分有分量，她一开口，小娘子们便都怯怯地，脸上存着敬畏。
这一番话几乎是盖章定论，就差没直接说葛黛娣丑了。
葛黛娣气得跺跺脚，抹着眼泪，冲了出去了。
闹得这般不愉快，屋里的小娘子们像一群小鹌鹑般挨在一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桑舒婉见葛黛娣跑了，终于意识到自己主人家的身份，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吧，看时辰差不多也该开始观礼了，我们去瞧阿华吧。”
小娘子们顿时又兴奋起来，争先恐后出门去了。
蒋如兰陪着兰珮莹走在最后面，小声对她说道：“葛黛娣那人就是那样，整天跟在桑家姐妹俩身边冲锋陷阵，嘴上也没个把门的，除了桑家三娘子她谁也瞧不上。郡主别介意，她就是嫉妒你貌美。”
兰珮莹笑起来：“你可真有趣，尽说大实话，难道你就不嫉妒我吗？”
她展颜一笑，蒋如兰再次惊叹了，暗想，天呐，这是凡人的脸吗。
“我嫉妒郡主就能比郡主美了吗？显然不能。那我不是白嫉妒了，还让自己丢丑，我才不干那傻事呢。”
蒋如兰不明白那几个小娘子在嫉妒什么，像明王府小郡主这等姿色的美人，就算真是狐狸精变来的，她想去勾引的男子，必然是大周朝顶尖的那几个。
而这里大多数小娘子将来议亲的对象，都只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公子而已，根本入不了明郡主的眼，所以有什么好嫉妒的呢，她对她们没有任何威胁呀，能跟这么个大美人儿做手帕交不好么？
兰珮莹走出暖阁几步之后，忽然发现方才开口说话的女子没走，仿佛也不打算走，她回头探究地看了那道修竹一般的身影，问道：“那位是谁？”
蒋如兰回头看清人，哦了一声：“她啊，可不是一般人，中极殿大学士、老太师甄辅的孙女儿，大才女甄水仙，出过文集和诗集呢，郡主肯定听说过。”
“原来她就是甄水仙，果然名不虚传。”
兰佩莹点了点头，尽管远在南疆，她也听过甄水仙的名头。
大周朝的闺阁女儿中，甄水仙是个比桑舒婉更名声显赫的人物，桑舒婉只不过是京华第一美人，而甄水仙号称大周第一才女，连嘉顺皇帝都亲口夸过她巾帼不让须眉，若是下场科考，定有状元之才。
兰佩莹思忖着，方才甄水仙帮了自己，要找机会感谢一下才好。
蒋如兰突然一拍脑袋：“啊呀，郡主还不知道我是谁吧，这大半天了我竟然忘了介绍一下自个儿，我叫蒋如兰，郡主可以叫我阿兰，我爹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蒋成业，我家里人口少，有个哥哥在外任，郡主日后若是在府里憋闷，可以让人叫我去陪你说话，我自己在家里也无聊。”
蒋如兰是个话篓子，叽叽喳喳说了一长串，让人根本插不上话。
兰珮莹含笑看她，觉得这个胖嘟嘟的小娘子太讨人喜欢了，一时间也有些羡慕起蒋如兰，王府上下都需要她操心，她真的很久没有过无聊的时光了。
好容易等到蒋如兰停下喘口气的间隙，兰珮莹忙道：“阿兰，你也别叫我郡主了，叫我阿莹便好。我问你，方才那个哭着跑出去的葛大姑娘，你可认识吗？”
兰珮莹此行交到了一个朋友，这很令人开心，但是得罪了谁，也得打听清楚底细，才好应对。
“你说葛黛娣啊，”蒋如兰圆嘟嘟脸蛋皱起来，撇撇嘴道：“她爹爹是工部的葛员外郎，我们俩家住一条巷子里，门挨着门，还共用一道隔墙呢，不过平日里我都不爱跟她玩，她太势利眼了。”
蒋如兰左右看看无人，拉住兰珮莹的袖子，凑过来小声道：“郡主，你都不知道，这个葛家真是不提也罢，葛家有七个孩子，除了葛黛娣，还有葛熙娣、葛招娣、葛盼娣、葛来娣、葛引娣，终于盼来了一个男丁，叫葛宝根，简直了。”
蒋如兰说完那一串女孩儿的名字，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天爷，这家人真是……执着。”兰珮莹听完也是一阵无言。
工部，葛家，她把这两个词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忽然想起明王府账册上有一笔连续二十年的银两支出，仿佛正是跟这个葛家有关：“阿兰，这个葛员外郎大人的全名你知道吗？”
蒋如兰挠挠头：“大约叫葛良俊。”
兰珮莹一听这个名字，意外道：“原来葛黛娣竟然是葛良俊的闺女，这么说我跟她还是亲戚呢，我得叫她爹爹葛良俊一声姑父，我的小姑母便是葛良俊的妻室。”
蒋如兰愣了一下想了起来，仿佛在哪里听过葛良俊的正妻姓兰。
兰珮莹加快脚步，朝前头的人群赶过去，努力搜寻葛黛娣的背影：“她是我小姑母的骨血，倒是我失礼了，一家人见面竟没认出来。”
蒋如兰一把拽住了她，迟疑一下道：“郡主，你别去找她了，她不是你姑母生的，她是葛府皮姨娘生的，只是放在兰大奶奶名下养着的而已。”
兰佩莹一愣：“你方才说，葛家七八个孩子，都是如此吗？”
“嗯，都是妾生子，没有嫡出的。”
蒋如兰没敢告诉兰珮莹，葛家平日里都是姨娘皮氏主持中馈，极少有人见过那位正妻兰大奶奶，起码最近七八年是没人见过她了，如今竟不知是死是活。
葛家内里到底如何，蒋如兰也不大清楚，她怕说错了话，惹事，只好抿着嘴不说。
在大周朝的富贵人家，姨娘生了孩子放在正妻名下养着也寻常，只为了将来议亲说出去好听，但是葛家这事儿奇怪，七八个妾生子女，正室却无所出。
兰佩莹还注意到，蒋如兰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她便不再追问她，暗暗记在了心里，决定回去好好查一查这个葛家。
不远处传来孩童们的欢呼和尖叫。
蒋如兰踮脚看过去，兴奋道：“郡主，你快看那边，有人在杂耍呢。”
今日桑韶华及笄，家里的亲戚自然全来了，带来了不少小孩子，丰国公府想的很周到，为了不让这群熊孩子到处吵闹影响贵客，特意请了个杂耍班子，在湖对岸圈出一片地方，安排丫鬟婆子们专门陪着熊孩子们玩。
蒋如兰搭眼环视，瞧见前头有座小小的木拱桥，拉着兰珮莹就走：“郡主，我们去那儿看，桥上高，看的清楚。这时辰肯定还有一会儿才开始观礼呢，不急。”
此刻天色只是微微擦黑，确实还早。
兰珮莹被孩子们欢乐的笑声感染，欣然跟着她上了木拱桥。
这处是湖水人为分出的一条支流，故意弄成弯弯曲曲的形状，流向了花园里，木拱桥架在小水道上，虽然只有几步长，视野极好。
对面的放起了焰火，杂耍班子里有人在表演喷火，还有人指挥小狗钻火圈，火光倒印在湖面上，一时间天上地下，星星点点都是火光。
兰珮莹觉得脑子突然有些发晕，眼睛也跟着模糊了，她揉揉眼睛，想看清周围，发现自己被火包围了，除了火，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兰珮莹踉跄着晃了一下，用力摇头，想让脑子清醒些，那些恐怖怪异的景象却越来越真实。
火，到处都是火，她甚至能够感受到火烤在脸上的炙热。
但这是绝不可能的，她跟那个杂耍班隔着一个湖。
蒋如兰光顾着开心地鼓掌，丝毫没发现身边兰珮莹的异常。
兰珮莹眼前发黑，一头往水里栽去，说时迟那时快，桥下冲上来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一把拉住她的纤腰，将她拽了回来，惯性之下两人相拥着转了一圈，衣袂飘飘缠在一处。
兰珮莹彻底瘫了下去，软在那人的怀里。
这突然的变故把蒋如兰惊呆了，她先惊叫一声“郡主”，扑了过去，下一刻蒋如兰认出了正单膝跪地托着兰珮莹的人，如此唇红齿白风流倜傥的小郎君，除了他绝不会有第二个人。
蒋如兰嘴唇都激动地哆嗦了，她结巴着：“小公，公公……”
桑景泽皱眉打断了她：“是小公爷，不是小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