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 1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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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穆先皇后大行的时候，桑舒婉才九岁，也是从那时候起, 她就知道了, 先皇后姑母选了她做儿媳妇, 她会是未来的太子妃。
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 桑舒婉懂了些男女之事, 恰那时十四五岁的太子挺拔俊朗，气质如苍松翠柏, 容颜如昆仑冷玉, 她一瞬便沦陷了。
她知道京城贵女们都魂牵梦萦想嫁给太子殿下，那些小娘子们明面上捧着她, 赞美她, 心里却酸得不行，背地里各种羡慕嫉妒恨。
她只要一想到，这么美好的太子殿下, 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任何人无法夺走，便觉得心情舒爽极了。
桑舒婉一直觉得太子殿下也是喜欢她的，因为他对她与别人不同，殿下身边的四喜公公，每年在她生辰, 都会送来一件小礼物，除了她，满京城的贵女们，谁也没有这份待遇。
直到今天, 太子殿下来了桑韶华的及笄礼，这件事让桑韶华多长脸，就让桑舒婉多没脸。
冰清咬了下嘴唇，看向怒气冲冲的桑舒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她隐约觉得太子殿下这次来，不是为了家里的七姑娘桑韶华，倒有可能是为了明王府郡主兰珮莹。
前段时间兰珮莹进宫面圣，遇见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后来弹了一夜《凤求凰》的事，在京城的名门小娘子圈子里，已经传遍了。
不管是不愿意相信也好，自我安慰也好，小娘子们都坚持认为是个巧合。
冰清今天亲眼见过兰珮莹一面后，她觉得，太子殿下一定是有些动心了，这般绝世容颜，哪个男子能不动心，若她是男子，她又有匹配的身份地位的话，她不仅动心，可能还会动手。
但是这话冰清可不敢跟桑舒婉说，她深知姑娘的脾气，今天姑娘在水榭里已经被兰珮莹气了一场，再提兰珮莹的美貌，姑娘肯定生气，说不定还要责骂自己。
冰清只能顺着桑舒婉的意思道：“奴婢哪能知道太子这般贵人的心思，只是七姑娘如今也大了，及笄礼后就可以议亲了，论起来，她也是太子的表妹呢。姑娘也知道，二房那一大家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桑舒婉气急败坏地骂道：“她算哪门子表妹，我明天就去跟我阿娘说，把阿华快点嫁出去。省得她像个狗皮膏药似的，每次我进宫都粘着我，太可恶了，打量我不知道她那点龌龊的心思呢。一个二房破落户儿的闺女，怎么有脸说自己是国公府嫡女。”
“姑娘别气了，”冰清轻柔地替桑舒婉梳理着散开的头发，“奴婢还有件事想跟姑娘说说，那个兰珮莹姑娘不得不防，跟姑娘相好的几家小娘子，姑娘也要拉拢一下才好。”
桑舒婉下巴一挑，奇道：“我凭什么要拉拢她们，我是国公府嫡女，未来的太子妃，我准许她们巴结我，都是我给她们脸面了。”
冰清慌忙放下梳子，扇了自己一嘴巴：“奴婢说错话了，奴婢的意思是，今天明郡主出手大方，送了胭脂水粉给小娘子们，可您是未来的太子妃，哪能由着她收买人心。”
桑舒婉立刻道：“我当然不能，可让我像她那样做，岂不是让人说我鹦鹉学舌。”
“咱们不做她那样的俗人，一笼统包圆了送礼，当谁没见过钱呢。”
“那你的意思呢？”
冰清一下下地帮桑舒婉梳理着头发：“奴婢的意思，不如让小公爷帮个忙，选两样胭脂水粉用小盒子装起来，送出去的时候就说这是小公爷亲自挑选的。姑娘也知道，咱家小公爷那般芝兰玉树的人物，不知道多少小娘子芳心暗许，收到小公爷亲自选的胭脂，不知道该欢喜成什么样子呢。”
“这样好，就让这样办，快去请大哥来，我要同他说。”
冰清赶紧劝：“太晚了，小公爷该睡了，明儿一早奴婢就去请他。”
从丰国公府回来的一路上，兰珮莹虽然昏昏沉沉的，一直坚持着没睡，直到她知道自己回到了明王府，回到自己的闺房里，被人伺候着更衣入帐，躺在熟悉的大床上，她强撑着的精神才放松下来，一瞬陷入沉睡。
四周很黑，兰珮莹觉得自己刚刚睡着，外头又有了光，应该是做梦了。
安逸突然冲了进来：“着火了，娘娘快走。”
兰珮莹睁开眼睛，茫然地想，什么娘娘，哪个娘娘来家里了？
安逸一把将她从床上拉出来，套上鞋，胡乱抓起旁边架子上一件袄子搭在她身上：“火烧过来了，快走。”
兰珮莹蹙眉看着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裳，这是什么时候做的袄子，这袄子怎么能绣凤凰图案，这传出去可是大不敬，还有安逸，她穿的衣服怎么像是宫女穿的。
“娘娘，别站着发呆了，我扶你走，咱们得赶紧出去。”安逸飞起一脚踹开大门，回身便来扶她。
兰珮莹被安逸连拖带拽走到门口，瞬间惊呆了，眼前真的是一片火海。
坤宁宫前后两殿，前面是正殿，后面是寝宫，现在前殿已经烧得摇摇欲坠，火势顺着风扑开，前殿窗户上糊着的窗纸早已化为灰烬，一排殿房烧得仿佛透明了，大殿里面随处可见的精美厚重的帷幕地毯，成了绝佳的引火材料，整座美轮美奂的土木宫殿在火光中显出了一种诡异的恢弘。
安逸也震惊极了，她很疑惑：“不对劲，明明刚刚才起火，为何片刻之间这火变得这么大？”
兰珮莹纤细的身影矗立在火光中，一双瞳孔中印着对面熊熊燃烧的坤宁宫前殿，这一刻的景象，像一把钥匙，把两扇沉重的尘封的大门轰然打开，韶光飞逝，往事奔腾而至。
许多许多的事情，迅速在兰珮莹的脑海中铺开，她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就像一粒种子丢在地上，发芽，抽条，长出叶子，叶子长大，开出花朵来，结出果实，成熟，落地腐烂。
从她蹒跚学步，到大婚那一天，也是这样漫天遍地的大红色，她嫁给谢萧舟，成了皇后。
兰珮莹的心剧烈地绞痛着，浑身战栗不停，裙角被飞起的火星灼出破洞，犹豫她千疮百孔的心，她极度悲愤想哭，可是眼睛被火炙伤了，根本流不出泪。
大婚之夜他说过的那些话，他当时冷冷的语气，怨恨的眼神，她全都记起来了。
原来她曾做过他的妻子，与他夫妻十载，到最后，他竟然用这种方式让活活将她烧死。
外头进来个精明利落的妈妈，一进来就跪下来给兰珮莹磕头，叫了一声“小主人”眼眶便红了。
见兰珮莹疑惑，白太太解释道：“这是郑妈妈，家里的老人了，我把她留在你这里，给你讲讲这京城的风土人情。”
郑妈妈跪着流着泪道：“奴婢打小是在大姑娘身边伺候的，大姑娘成亲后跟着姑爷一起去南疆，奴婢太没用，路上水土不服病倒了，大姑娘心疼奴婢，命人把奴婢送回了潘家，这些年来，奴婢日夜思念大姑娘。”
兰珮莹顿时懂了，原来这位是她阿娘在娘家的贴身大丫鬟，连忙叫人起来：“郑妈妈不必多礼，你是在我阿娘身边伺候过的人，就如同我的长辈一样，快坐下说话吧。”
郑妈妈乍见小主人，一直抹着眼泪，不肯起来也不肯坐，安逸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将她拎起来，又按在旁边春凳上，自己也一屁股拍在凳子上坐了。
白太太看了一眼安逸：“过几日我再给你身边添几个伶俐的丫头伺候，京城不比外头，你往后难免要去世家大族走动，规矩多，需要事事小心着些。”
安逸听出了白太太的嫌弃，她也不在意，笑嘻嘻道：“舅太太说我不够伶俐，那就是嫌弃我蠢咯。”
白氏笑容僵了一瞬，这丫头不仅走路做事直愣愣的，冲过来冲过去，说话也是丝毫不会拐弯儿。
兰佩莹那双漂亮的眼睛狠狠瞪了安逸一眼，笑着唾她：“舅母说你蠢难道说错了，整天莽得跟个石头碾子一样，别在这儿呱噪了，去厨房叫人送几杯香饮子来。”
安逸被撵出去了，兰佩莹先对郑妈妈笑了笑：“京城里的权贵关系错综复杂，我正需要厘清，如今郑妈妈来了，可太好了。”
又对白太太表示感谢：“我身边都是南边带来的人，不熟悉京城里的风物，待人接物多有不便，多亏大舅母想的周到。”
见安逸走远了，兰珮莹才给白太太解释道：“她叫安逸，是颇云族土司的独女。两年前祖母最后一次带军巡查南疆各部族的时候，遇上泥石流，安逸在山顶上见到了，骑马先来给祖母示警，再狂奔回寨子去通知族人，结果晚了一步，寨子被埋了，她爹娘族人一个都没跑出来，几万族人就剩下她自己。我祖母把她带回来，跟我做个姐妹，她不是汉人，脾气虽直了些，心眼是极好的，也极聪明，又对祖母有恩，家里人一直叫她表姑娘。”
白太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说没见过这么天真烂漫不知俗世的小娘子，你可得提点着她，在南边就算了，这京城可不比旁的地方，切记要温顺一点，说话不要直来直去。我是怕她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舅父护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