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深海高歌22
申市, 海湾码头。
和往常相比，今天的码头上可谓是热闹异常。
作为一座目前以捕鱼业为重要创收来源之一的城市，申市人民对于渔船的关注度, 绝对不低。
所以这天早上，数千名民众自发赶来, 欢送‘小蕾号’扬帆出海。
此等热闹的场面, 哪怕是在申市这样的大都市, 也并不常见。
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是码头前方一大群穿着学生装，模样尚且青涩的年轻人。
他们是交大的学生。
有学生在场的地方, 总是少不了青春活力。
这些学生们不仅人来了，手中还举着各种可爱的横幅标语。
“牛人加油！”
“逢出海，必满载而归！”
“发动机一响，黄金万两！”
“小蕾号, 征服星辰大海！”
而在这群学生们的最中心位置。
顾崇青教授带着造船系大一班级，为钟蕾做最后的践行。
今天的钟蕾, 穿着一件崭新的海蓝色工装，头戴白色帽檐, 衬的一张脸蛋越发精致白皙，整个人英挺青春, 瞧着格外意气风发。
当然, 以19岁的年纪，独立设计出新型8105型渔船，她也确实有意气风发的资本。
码头上的数千名群众，以及上千名交大师生，都是来欢送她的。
且看周围学生们眼睛里发自内心的敬佩，就能感受到钟蕾在他们心目中的厉害程度。
“海上风大, 上去以后注意安全。”
在诸多目光注视下。
顾崇青把一壶热水递给钟蕾，笑道：“热水也要带上，晕船的话，喝口热水压一压。科研所那边临时有事情，你老师没办法亲自来送你，但他有句话让我转达给你。他希望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平安出海，平安返航。”
这一年来，随着小蕾号各项数据的曝光，钟蕾成了人们津津乐道夸赞的‘天才设计师’。
但浑身光芒，备受赞美的背后，同样会给人带来无限压力。
经过一年的等待，小蕾号终于
要下水接受检验。
民众的期待已经无限度拔高。
那这艘渔船，真的能如传闻中那般，为捕鱼业带来每季度19万的创收吗？
渔船没有回来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
但若是失败，想来此前钟蕾接受的所有赞美，都会变成奚落。
“好，谢谢顾老师。”
钟蕾接过那壶热水，先是郑重对顾崇青道谢，然后笑着冲周围交大的学生们挥手：“我们走啦，谢谢各位师兄师姐赶来给我们践行，一周后见！”
“学妹加油，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我们等着你满载而归。”
“一路平安！”
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此刻，无数的交大学生们看着那个穿蓝色工装的漂亮女孩子，真挚道别，送上祝福。
在诸多目光的追随下。
钟蕾笑着转身，向码头深处走去。
而钟蕾身后，邹淼、陈朝阳、以及周宪三人神情振奋的跟上。
他们三人，有幸被8105型号拖网渔船设计者钟蕾邀请，一起登上这艘渔船，见证接下来为期一周的海上试航捕捞作业。
新生班的学生当中，于晚霜看着钟蕾等人离去的背影，轻轻咬了咬唇，面色踌躇。
正当她踌躇不定的时候。
已经走远的钟蕾回过头，奇怪的问道：“于晚霜同学，你怎么不跟上来呢？”
这次海上试航，钟蕾一共邀请了四个伙伴。
除了邹淼、陈朝阳以及周宪之外，就是于晚霜。
只是，前面三个人和钟蕾关系很好。
于晚霜性格要强，整个大一学期都在努力学习，除了必要的人际交往之外，几乎没什么朋友。
现在骤然看到钟蕾竟然邀请于晚霜上船，交大的学生们都非常惊讶。
这两人，好像看起来很熟稔的样子？
“马上要开船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看着于晚霜脸上的踌躇，钟蕾反手指向大海，笑眯眯的说道：“难道是它不够漂亮，对你没有吸引力吗？”
顺着钟蕾纤细白皙的手指向海面上看去。
浅
水滩的码头深处，一艘总长在38米的巨大渔船安静在水面上矗立。
湛蓝色的船身，云白色的船帆。
清晨的阳光倾洒下来，让这艘停留在水面上的渔船看起来梦幻极了。
有种……不可思议的美感与震撼。
任何见到‘小蕾号’渔船的人，都会为她倾倒。
于晚霜也不例外。
事实上，自从来到海湾码头以后，于晚霜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小蕾号这里，满目渴望。
听到钟蕾的话，原本嘴里想说的拒绝，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于晚霜到底是一步一步的跟了上去。
8105型渔船上。
船长老裴，以及十多名船员已经准备就位。
渔船入口处。
红星造船厂的厂长，同时也是这次‘小蕾号’生产的负责人，以及安全质检员徐美霞、钟衡安静的站着。
等看到钟蕾走过来的时候。
“钟蕾同志，8105-01型号渔船安全质检通过，未来一周，海面风速天气正常，适合航行。”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女儿，徐美霞强忍住眼睛里的泪光，笑的满脸欣慰自豪：“安全员徐美霞祝你，平安返航。”
这大概是徐美霞职业生涯中最不专业的一次。
说话的时候带着颤音，几度没忍住直接落泪。
做了大半辈子的安全员。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海边，站在女儿亲手设计的渔船之前，为女儿践行。
这种滋味，怎么就这么让人想哭呢。
就连站在老妈身后的钟衡，都眼圈泛红。
一家三口目光交汇，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睛里传递出来的意思，彼此都懂。
“感谢徐美霞同志的叮嘱。”
登上渔船之前，钟蕾对老妈认认真真敬礼：“8105-1，一定会平安返航。”
曾经年幼的小姑娘眉眼已经长开，如今一身海蓝色工装，眉眼间满是坚毅。
徐美霞没忍住，捂住了嘴巴，一双眼睛里满是泪光。
“小妹，哥哥为你骄傲。”
钟衡拍了拍母亲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替钟蕾整理好领口，笑道：“去吧。”
在钟衡母子俩的注视下。
钟蕾带领着四个小伙伴，登上渔船。
码头上的套索被撤掉，随即——
呜呜呜！
清脆且悠长的汽笛声在海面上骤然响起。
在无数道目光的追随下，那艘湛蓝色的渔船缓缓启动，船帆迎风展开，然后朝着大海深处破浪前行。
带着整个造船捕鱼业的期望，扬帆起航。
码头岸边。
熙攘的人群中，舰船武器装备发展战略研究院的总工陈松，看着那远去的渔船叹了口气。
“陈工，怎么突然叹气？”
旁边的同事有些不解。
“一年前，在交大迎新典礼上，这小姑娘曾经和我说，将来她造的渔船出公海，期待我造的战舰来护航。”
陈松的笑容里，罕见的竟然带上了压力：“但让我怎么也想不到，短短一年之后，她的渔船已经出海了，而我的战舰，还丝毫没有进展。”
同事闻言有些侧目。
没想到陈工和这个叫做钟蕾的天才小姑娘，还有这样一个约定。
只不过……渔船出公海，战舰来护航，这想法可真够霸气的。
“走了走了。”
眼看着那艘渔船消失在海平线深处，陈松转身随着人群一起离开：“回去继续干活儿。”
渔船已经出海了。
战舰……迟早也得造出来！
拿命造！
-
蔚蓝色的大海深处是什么样子的？
相信第一次出海的人，都会被这个画面所深深震撼。
8105型渔船甲板之上。
以钟蕾为首，陈朝阳、周宪、邹淼以及于晚霜看着远处湛蓝色的海面，满脸都是痴迷。
烈日当头，海风拂面。
小蕾号平稳的在海面上破浪而行，船身后面划出一道长长的白色水浪。
入目之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有海鸟纷飞，天水相接，放眼皆是蔚蓝。
每一眼都是风景，让人不舍得错过。
船长老裴
在内仓指挥完毕，走上甲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老裴是个中年男人，四十出头的年纪，因为常年在海上漂泊，皮肤被晒得黝黑，整个人都带着精神抖擞的气场。
“是不是很美？”
两手随意搭在甲板的栅栏上，老裴偏过头打量钟蕾等人，笑的格外爽朗，一双眼睛里满是追忆：“二十年前，我第一次出海的时候，和你们岁数一般大，也像是你们这样，盯着大海出神。”
一句话，让陷入震撼状态的几个小年轻纷纷回过神来。
“太美了，我在海边长大，但从来没想过，真正站在大海之上会是这样的感觉。”
陈朝阳的语气中还带着浓浓的惊叹，他好奇的看向老裴问道：“那按照您这么说，这二十年来，您一直都在出海捕鱼？”
“很奇怪吗？在陆地上，大家或者上学，或者工作，在海面上也是一样的。”
老裴笑了笑，看向钟蕾，语气中满是赞叹：“这二十年来，我从最开始跟着老爹坐小渔舟出海，到后来鸟/枪换/炮，换成发动机汽船，到现在，驾驶最新的8105型渔船。每一次换船，对我来说都是在见证历史的跨越。只不过，这还是我头一次和渔船设计师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而且还是……”
“而且还是这么年轻的设计师对不对？”
邹淼接过老裴的话，笑着挽住钟蕾的手，语气中满是骄傲：“船长您放心，这款新渔船，一定会给您带来大丰收！”
“我想一定会的。”
老裴脸上的笑容微缓，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船上风大日头大，待久了可能会被晒伤，甚至晕船。你们注意安全，我再去船舱里检查一番。”
看着老裴离开的背影，邹淼等人神情仍旧振奋。
唯有钟蕾回想起对方刚才的表情，若有所思。
但老裴说的没错。
进海两个小时后，四周围的风景变成一片单调的蓝。
第一次出海的几个人经过最初的兴奋，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口干舌燥，以及眩晕呕吐的情况。
陈朝阳和周宪两个男生
体质好，所以情况不是很严重。
邹淼和于晚霜甚至已经开始不停干呕。
倒是钟蕾没有半点受影响。
让四个小伙伴去船舱里休息，她独自走出船舱，来到了甲板上。
老裴正站在船头眺望远方，脸上没有先前的笑容，神情凝重。
“您看起来有心事。”
钟蕾在他身边站好，问道：“可以讲讲吗？”
“我们已经航行两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发现鱼群，似乎有些不太妙。”
老裴偏过头打量了一眼钟蕾，语气中带着些自嘲：“刚刚其实我还有句话没说，每一次更换新渔船，我都会害怕。”
为什么害怕呢？
当然是因为钱。
就比如这艘8105型号的实验船，被老裴的捕鱼队花费重金买下来。
为了买这艘渔船，他卖掉了之前拥有的三艘旧款型号渔船，还欠了一些外账。
这艘船，对于很多人来说在只是一艘新型渔船。
但却关乎到老裴，以及他的捕鱼队上百号人的生计，以及背后数十个家庭的经济来源。
“我决定买这艘船的时候，手底下的兄弟们反对的占据大多数，但我最后还是决定买了。我老了，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堵上身家，去疯一次。”
老裴叹了口气：“兄弟们都是穷苦出身，靠着海边捕鱼维持生计，不拼一拼，哪来的好日子？”
只是这拼，也是要有代价的。
先不说这这艘船的价格。
渔船每一次出海，单是油钱就要烧掉好几千，还有人力，冰舱等大量的资金投入。
换句话说，从渔船出海的那一刻开始。
在别人眼里是振奋。
但在老裴这里，已经开始烧钱，开始揪心了。
若是捕不到足够的渔获，那么这个上百人的捕鱼队，大概一夜之间就会垮台。
很多家庭会因此雪上加霜。
老裴的声音有些沉闷。
这个中年男人脸上带着愁容，眼角也有了细密的皱纹。
这是穷苦底层民众独有的沧桑。
“抱歉，
说的有点多了。”
人在心里不安的时候，倾诉欲总会重一些。
等意识到自己这番话，给旁边的小姑娘带来了压力，老裴歉意道：“我只是……”
“不用担心。作为这款8105型号渔船的设计者，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
钟蕾冲着老裴粲然一笑：“这艘船，你买的不亏。”
年轻的女孩子脸上的笑容青春又耀眼。
莫名又带着不容忽视的自信。
看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老裴被逗笑了：“哈哈哈，你这话我爱听。”
可大海之上，人说的话不算数。
出海第一天，从早上到晚上，船舱里的探鱼器一直没动静。
老裴脸上已经没了半点笑容。
船舱里的气氛明显陷入压抑状态。
“已经一整天了，一点收获都没有。”
“如果这次失败，咱们下船就要失业了。”
“希望老天保佑啊。”
“出来的时候，我还答应我家那小子，回去给他买大肉包子呢，这次看样子是没戏了。”
船员们刻意避开几个交大的学生，不想给他们制造压力。
但于晚霜在打热水的时候，还是听到了。
这天晚上，五人凑在一起吃饭，谁都没有胃口。
唯有钟蕾心大，笑着说道：“这鱼不错，你们赶紧吃啊。”
其余四人面面相觑。
周宪瞥了一眼钟蕾，迟疑道：“小蕾，渔船上的氛围明显不对劲，是不是这次试航捕鱼要……”
“不是。”
钟蕾放下碗筷，认真道：“海洋就是个巨大的容器，鱼群在其中游走。渔船想要碰到它们，需要运气的成分在。大家不要着急，现在只是没遇到，但凡只要遇见鱼群，那它们就跑不掉。”
“可……如果遇不到呢？”
于晚霜的声音罕见的有些低落：“我刚刚听到了，那些船员们说，这次如果收获不好的话，应该就会直接失业了。”
听到这话，陈朝阳和周宪都神情一紧。
邹淼更是脸色发白。
白天
的大海太美，美到几个年轻人眼睛里只看到风景。
然而船舱外的风景再美，舱内才是现实。
十几个船员挤在小小的鱼舱里，啃着窝头，谈论着如果失业了，该怎么给家里的老婆孩子撑起生计。
五大三粗的汉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哽咽，听着就让人难受。
“唉，你说你们。”
钟蕾被她们这副模样搞得也有些无奈，只得放下碗筷，说道：“那就出去看看吧。”
甲板上，老裴带着一群船员们，沉默的坐着。
瞧见钟蕾等人出来，他勉强扯出个笑容来：“晚上风大，你们注意防寒。”
夜晚的大海，四处一片漆黑。
唯有渔船桅杆上的探照灯，打出一道强光，缓缓破浪前行。
船上的气氛沉闷极了。
钟蕾眯起眼睛，朝着远方的光亮处看去。
黑黢黢的大海上一片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极远的海面上隐约出现大量的斑斑点点，在灯光的辉映下，一点点闪烁。
一片沉默中。
钟蕾开口打破宁静：“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陈朝阳等人蜷缩在舱门甲板处，冻得瑟瑟发抖。
老裴和那群船员们已经有人干脆躺着睡着了。
听到钟蕾的话，老裴下意识站起来。
再然后——
滴！滴！滴！
探鱼器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船舱，船员们一个个从梦中惊醒，睡眼惺忪的脸上带着浓重的欣喜。
“发现鱼群了？”
“总算是发现了，探鱼器再不响我都快崩溃了。”
“赶紧喊人待命。”
“果然是来了！”
老裴露出了出海以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真挚笑容。
“一点钟方向，全力去追，让二号船随时待命。”
钟蕾将吹乱的长发捋顺，笑着看向老裴：“船长，我有预感，这次咱们能收获一波大的！”
这还没开始捕捞呢，她就敢说能收获一波大的。
其实老裴也有些好奇，这姑娘有时候究竟哪里来的
自信？
就跟个小太阳似的。
半点见不到沮丧或者恐慌，她一笑，你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
“哈哈哈好！”
老裴被钟蕾的笑容感染，畅快道：“听到了没兄弟们，开始干活了，搞一波大的！”
“得嘞船长。”
“这必须是个大的！”
“快快，让开船的加快速度！”
“人家这大学生都说了，肯定错不了！”
漆黑的夜晚，渔船上一片振奋。
在老裴的带领下，所有人都开始行动起来。
钟蕾笑着转过身，发现于晚霜、邹淼、陈朝阳以及周宪四人都呆愣愣的看着自己。
她纳闷道：“怎么了？”
“没什么。”
陈朝阳挠挠头：“就是觉得吧，小蕾你这人，有时候还挺让人佩服的。”
岂止是让人佩服。
她的身上仿佛有用不尽的能量，一个笑容，一句话，就能让人备受振奋。
周宪和邹淼点头表示附和。
就连于晚霜，都罕见的点头同意。
嗐。
钟蕾则是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走吧，去看看真正的渔船是怎么作业的。”
在五个年轻人的注视中。
小蕾号渔船改变航线，朝着远方奋力冲刺。
而小蕾号的右侧，一艘辅助作业渔船紧紧跟随。
渔船全力冲刺过后，远方黑暗中的海面上，已经能清晰的看见无数水花在翻滚飞溅。
甚至有成群的鱼儿跃出水面。
“真的有鱼，你们快看啊！”
一向鲜少情绪外露的于晚霜激动的脸都红了，指着远方大声尖叫道：“好多的鱼！”
确实，好多的鱼！
船舱里，老裴声音激动地拿着对讲机发号施令：“二船准备，三分钟后，放网！”
三分钟后。
在众人振奋的注视下，小蕾号，以及二号副船同时放网。
两艘渔船隔着十公里的海面，对准鱼群包抄航行追击。
而这一追，就是四个多小时。
海面上的黑暗退去，天际线开始浮现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