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云河，活了！
从章华四十三年夏到章华四十四年初，中原的局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随着张信之对南吴货币战争的成功、蔡国与海安郡王的勾连和星空可汗对北方三国的侵袭，六国攻郑的态势被完全打破。
在章华四十三年的冬季，部署在郑国北方的主力军马都进入了休整期，并随时准备看准机会在北方三国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自北卑人开始南下，各国使臣纷纷暗中齐聚西吕，游说西吕朝野上下，希望西吕出兵攻郑，以钳制郑国的主力。
出于唇亡齿寒的担心，西吕国主决定破釜沉舟的与大郑展开一战。
才投奔大郑不久的、半独立兴致的邹天养在看到南吴的惨状之后，也害怕大郑真的再次得到发展，进而实际性吞掉自己。故而当西吕的使者刚到兰柯，邹天养就接受了西吕国的册封，成为了西吕国正式的兰柯郡王，世袭兰柯郡。西吕国主还让邹天养次子尚了自己的女儿。
章华四十四年元月，西吕国的军队在大年初五就夺回了被大郑巴南郡王占据的县治。西吕水军与郑军西江水军在西江上大战，连胜三阵。同时，西吕国主亲率十三万大军在西江南岸扎营，威胁对岸的西江城。
邹天养将上阴郡百姓青壮男丁全部拉入军中，得军共五万，号称十万，前来偷袭武陵郡。
因山中小道过不得如许兵马，邹天养竟焚烧了半个上阴郡，驱赶数万上阴百姓通过山中小道去混乱武陵，又遣三千精锐在后，意图吸引驻守武陵的策山军来山口围堵流民，然后一举袭破。策山军主将看破了邹天养的布置，全军只守住了岩门县的隘口。
从正月初八开始，大批的邹军通过小道抵达岩门隘口之外。
得报的本道观察使贺乾舟，急忙调遣手中仅剩的五千完山军西进增援。
奏报飞快进入长安后，宫里当即发生变故。
申屠贵妃第一次入宫主事，将来自西吕的许嫔圈入了冷宫。
到了这时，朝野上下才知道章华帝自腊月起就缠绵病榻，已经不能视事，朝中事务皆由三位辅臣主持。而西吕的进犯，就是得到了许嫔的密报，知道了大郑皇帝病危的消息。
之所以一直没有召回太子，就是因为老皇帝的顽固，他在病榻中仍然认为北方的战机百年难遇，故而不准向太子透露自己的情况，以免弱了太子的战心。
中原风起云涌之际，张哲还在西北巩固自己的战果。
自初一起，一直到元宵节，西北异常的天气再次出现，一水的大太阳天。张哲通过两次夜袭，彻底巩固了他在云上郡的权威。
也同时宣告云上郡完全进入了军管时期。
从两部抢回来的牛羊粮食，除了少部分发给有战功的人员之外，其余的全部被张哲登记入库。所有百姓想要获取食物，都必须服从太守府的调遣。
从十六到四十九岁之间的男性，都要接受军事训练，每五日一操；十八至三十六岁的健康男性全部编为士兵。从军的男性伙食由郡中供给，参加巡逻和操练，每人每日额外发肉米一斤半。
一斤半肉米已经足够普通人户的家人吃个大半饱。
而家里实在没有人参军或者老幼太多的，太守府会每日颁布一定的公役让百姓领取去作，然后支付一定的米肉。
云上郡太守府，张哲送走了前来谈判的第二波塔哈部使者。
当这几个胡人恭恭敬敬的行礼离开之后，一旁的陈炯笑着问张哲。
“太尊真的决定与塔哈部平分班浆河南的草场？从此相安无事！”
在大年初三的时候，塔哈部的第一波使者就抵达了云上郡。代表塔哈部的默第科汗向张哲表达了交好的意愿。
处于部落之间最朴素的利害关系分析，倾部落全部也只有九百余骑的塔哈部，面对云上郡扩至一千七百的骑兵和几千斧头帮，胜率不大。
默第科汗认为，就算与云上郡拼个你死我活，只会便宜了班浆河北方的部族，所以他向张哲提议，将穆勒特部草场靠近塔哈部的一部分让给塔哈部，双方从此和平相处。
张哲在经过慎重思考后，却大笔一挥，将一半的穆勒特部草原分给了塔哈部，其中还包括最为肥美的三个小海子（小湖）。
默第科汗对于张哲的康慨感到了震惊，马上让自己的使者带着礼物来与张哲缔约，生怕张哲会后悔。张哲自然不会后悔，大大方方的缔约之后，还回赠了默第科汗一尊他所信奉的莽原神琉璃神像。
“如此，我云上郡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徐几道也是一脸笑容，“分给塔哈部一半出草场，看起来是我们吃亏，但也杜绝了默第科汗勾连班浆河北部落的可能。”
“呵呵，现在要是哪个部落想过河来捞一杆子，最急的怕还是这个默第科汗，毕竟河南边最好草场都是他的！”谢伦冷笑了一声。
“开春之前郡里的训练，不要停下来！”张哲吩咐耿良几个，“队列训练无所谓，现在主要是把骑术都抓起来。包括那些咱们没有分配到战马的，抽调部分战马，让他们轮流练习。”
接着他又看向了徐几道。
“那些牛和车不要闲下来，从俘虏里抽出百来个男丁去挖煤，扎兰部的那个煤场每日都不要停。煤运回来就堆在后城。”
“诺~！”
遣散众人后，张哲带着二十个亲兵与陈炯、并几个小吏一起骑马出了城，一直往十多里外的旧河道而来。
旧河道边，陈炯惋惜的指着周边。
“太尊，听闻百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极好的草原，可随着一次剧烈的地龙翻身，竟然斩断了这条云河，让咱们这一带彻底的荒芜了下来。咱们城中的水井也干涸了一大半，如今就只有十四口可用。”
地震过后，地面的河流消失，无非是两个原因。
一是地震导致地下出现了大型的裂缝，河水下陷从地面河变成了地下河。二是河流的源头出现了堵塞，导致河流改道。
张哲骑在马上，看向了周边的旷野，数里之内不见半点绿色。
他心想：若是形成地下河，不至于导致地表寸草不生，大概率是从源头就改道了。
“这云河的上游通往何处？”张哲用马鞭指了指河道的远方。
陈炯很熟悉这里的地形，当即就回答。
“这条河道向西去三十里，然后转向南部高山，是从山上汇聚下来的。”
张哲率先打马而出。
“那咱们就去山上看一看！”
“山上？”陈炯无奈摇头跟上。
便是找到截断的地方，面对深山巨石，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往西南去了五十多里，荒原消失，地势变得陡峭了起来。张哲留下几人看管马匹，其余人随着他继续爬山而上，在乱石荒草中一路攀登。
秦关外古道上，一列长长的驴车正缓缓向西而行。车队的后面还有两千余名蓬头垢面的流民一路跟着。这正是张五六负责运送粮食和种子的车队，四百多辆驴车，几乎一日都没有休息过。
张五六比张哲预料中还要着急，一路许下了大价钱，让几百个车夫连年都顾不上过了。趁着西北没雪，张五六马不停蹄的出了秦关。
而他身后的这些“流民”，则是张五六给哄来的。
燕北道、河东道大战，导致无数的百姓流亡。其中就有数万百姓就逃到了西北来，而张五六一时不慎刚好与大批流民碰上了头。
他运的可全是粮食和种子，全是可以饱腹的东西，这都是流民们最迫切需要的。
那时流民们已经战战兢兢的堵住了车队的去路，爆发冲突只在一念之间。
好在张五六当时脑子一转，立即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让人在路边摆了一个摊子，现场用粮食招收去西北的人，重点是要有手艺的和有勇力的。
十车粮食发了下去，车队就多了三百手艺人和三百多条汉子。
张五六又把空出来的驴车，装上了部分被招募人员的老人和孩子。靠着这些人的帮助，才成功脱离了流民群。
实际上，很多流民一路跟着他们到了秦关才被拦下。
此时给车队引路的是六条巨大的狗，正是大黑领衔的两条藏獒、两条高加速和两条黑背。
被熵加持后，它们产生了部分进化，它们现在的嗅觉比在现代的同类还要更加发达。
大黑追寻着空气中的气味，行走的很快。
这条古道上，有张哲安排人沿途扔下的狗狗们自己的干粪便。
几天之后，狗狗们顺利的把车队带到了沙海边缘的地缝之内，这里有泉水和青草。
而张哲那边，也在山中找寻攀登了好几天，最后才在海拔六百米的一处山腹内，找到了断流的症结所在。
巨大的山腹中，汇聚了从高山上流下的千百条溪流，巨大的轰鸣声震荡着山腹。
山腹内高处的石梁上被点起了七八个火堆，通过火光张哲等人看到，有一块巨大岩石从山腹岩壁上脱落，卡在了东北方的位置，加上同时掉落的许多小型石头和泥土，将山腹内东北方的高度提升了七八米。
汇聚的水流被这块巨石和泥土拦住，在慢慢聚集和抬升的过程中，升高了五六米的位置，最后漫过了西南方四米高的石梁，从西南方向的另一处缺口流向了另一个方向。
“非人力而能为也！”
陈炯看到那块数千斤的大石，感到了分外的绝望。
但张哲却没有一点死心的迹象，而是若有所思看向了巨石与岩壁上方的交接处。
有一处从岩壁上伸出的两米多长，三四米厚度的棱角，正好卡住了要向外倒下的巨大岩石。
“走，咱们先回去！”
张哲笑了笑，转身带头走了。
几天之后，张哲又带了几百人，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再次来到了巨大的山腹里。
在张哲的指点下，猎户出身的士兵在山壁上钉下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铁签，然后拴上一种蓝色的奇异绳索，慢慢的绕过了巨大的山腹内湖，一直延伸到了巨石的上方。
胆量最大的几个人，腰里拴着绳子站在了巨石的上方，在坚硬的突出部上凿钉了一个又一个的铁质挂钩。然后一个又一个的小木桶，被张哲的亲兵们小心翼翼的用绳子送到了大石头的上方。
巨石上的人，将这些小木桶按照张哲的吩咐，一个挨着一个的挂在了凸出部上，然后把小木桶上的捻子线互相连了起来。
勇士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巨石，沿着攀山绳回到了山腹的出口外。最后一个人，则拿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根防风蜡烛。
最后一个离开的勇士，在所有人紧张的眼神中，奋力的从岩壁上慢慢的爬了回来。此刻蜡烛已经烧到了三分之一，卡在蜡烛身上的导火线即将被点燃。
张哲放下了自己望远镜，狠狠拍了拍最后一个勇士的肩膀。
“你叫什么名字！？我记得你，你是第一个要去杀胡人的人！”
“大人，俺叫雷虎！”
“雷虎，干掉穆勒特汗的那个？果然是条好汉子！三七，今天装药的人都赏五两金子，雷虎则是十两。”
连雷虎在内的几个汉子大喜，急忙拜谢。
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占据了所有人的感官，整个山峰似乎都在摇晃。
“山崩了？！”
有些亲兵急忙准备拉着张哲就逃，好在被张哲给叫住了。
一群人在张哲的带领下，半信半疑的、小心翼翼的再次来到了山腹中。
之前在山腹高处燃起的火堆，已经被震灭了五六处，还剩下几个火堆散发的光芒照亮了巨石的情况。卡住巨石的岩石凸出部，被炸掉了半米多，现在还在不断的向下掉着碎石。
众人纷纷悚然而惊，只有张哲感到有些失望，看样子还要再来几次。
“大人快看！”随着雷虎的一声呼喊，所有人都发现岩壁凸出部掉落碎石的速度正在急剧的加快。一开始还是一秒掉下几小块，很快就变成了哗啦啦的下起了碎石雨。
被炸掉半米厚度的凸出部，很快就碎裂脱落达到了一米多。
下方被卡住的巨石也开始发出了巨大的卡卡声。
巨石本身的重量、泥土的重量和整个巨大山腹内湖的压力全部压在了那个不足半米的凸出部上。
勐烈摩擦的火花闪过，凸出部最后一点被巨石生生卡断，巨石终于向外倒去。
当巨石倒下五六个呼吸后，张哲他们才听到了巨石发出的勐烈的落地声，巨大的水流勐的向山腹空间内更低的东北口涌去。
“大人~！”雷虎等人纷纷含泪向张哲跪倒，二话不说就是一顿勐磕。
山腹内的水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降低，最终降到了西南石梁的下方这才稳定了下来。
一队在旧河道边训练的士卒，忽然听到了远方传来了滔天的轰鸣声声。
只见一条白线从天边沿着河道飞速的蔓延而来。
浑浊的河水从目瞪口呆的士卒们身边经过，冲刷着河道中的一切。
云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