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叁
周唯见程山是个软硬不吃的,她一时之间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外公在一旁笑弯了腰,程山专注地练习削竹子。
做传统风筝讲究“四艺”:扎、糊、绘、放
而扎是首要的,其中选竹子与削竹子是学做传统风筝很重要的一步,很多专业做风筝的人光是学习削竹子就要学上几年。这个东西有讲究,要练的。
需要沿着竹子的自然纹理将其劈开,在劈的过程中若有偏差,需得依靠手臂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将劈的路径纠正回来。根据不同风筝的需求,削出不同厚度与宽度的竹条,而后才能开始扎竹子。
周唯越看程山旁若无人的样子就越生气,最后气急败坏地冲着程山眼前的小竹篓踢了一脚。那是程山用来装竹叶的,明明程山做风筝用不着竹叶,他却收集了很多竹叶,堆了小半篓。
周唯这一脚差点把竹篓踢翻,幸亏程山眼疾手快,稳住了倾倒的竹篓。他蹙眉看向周唯,“走路小心点。”
语气很是不快。
周唯却也并不杵程山这幅样子,她一甩裙摆,“知道了。”
周唯走开后,徐爷爷对着程山呵呵笑着,“你别生气,我这外孙女跋扈惯了,天天张牙舞爪的,小精怪一样。”
他这个外孙女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从来没听她说过自己有哪个玩得比较好的朋友。但是看到程山这幅有些生气的样子,徐爷爷内心竟格外高兴。
以前程山在自己这里除了整天埋头练习削竹子、画画、话是很少说的。有种少年迟暮之伤。徐爷爷是真心将程山当做自己家的后辈一样对待的,不希望程山太过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麻木地度过年少最精彩的光阴。
特别是希望程山在未来,能够成为周唯的朋友。这样周唯也不会太孤单。
程山声音变得缓和,“我知道轻重,不会跟她个女孩子真的生气的。”
徐爷爷却说:“我也不是因为她是我孙女就偏心。她要是做得有不对的地方,你该教训她就教训她。她跟你一年生的,但比你小几个月,你也算是个哥哥。爷爷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帮我照看照看她。”
“好。”程山应承下来了,但是看在徐爷爷的面子上的。
“她自己家那个哥哥,唉~人家的孩子,我也管不着。但是那个孩子对唯唯,还是没真把她当自家妹妹。”徐爷爷一番话说得含糊,但程山听了个大概,许是周唯有个哥哥,不是亲哥哥。
对她挺不好的样子。
程山手里削着竹子,若有所思。
具体的程山没有问,徐爷爷也没多说。年纪大了,徐爷爷能做到的也不是帮着周唯去跟人理论,非得讨个公道。人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可能还是会亏待他的宝贝外孙女。
他能做的大概就是尽可能地活得久一点,将周唯留在自己身边久一点,照顾她更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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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程山每天带着药来照顾小兔子。兔子不似猫狗那般亲人,即便这些天程山和周唯都在照顾它,它也笨笨的,不懂得亲近他们。
兔子向来胆子小,特别它是一只反复受伤的兔子,如今更是听到一点响动便吓破了胆一般。只敢待在窝里,吃窝边的草。每次周唯稍稍一靠近,它就吓得待在原地,身体紧绷着,一动也不敢动像是一尊兔子雕像,毛发下的身体在簌簌发抖。
因为夏天太热,周唯和外公将兔子的小木窝转移到了蔷薇花架下,那里有大片的蔷薇丛遮蔽阳光,很是阴凉。这天中午,周唯带着水过来给小兔子的水壶里加水,顺便检查它的伤势。
恰好此刻,程山也过来帮小兔子换药了。
程山也果然如他所言,对小兔子尽心尽责,养了几天小兔子的伤口渐渐开始愈合了。周唯穿着一件黄白横条纹的吊带,一条宽松舒适的卡其色工装短裤,长发绑了个清爽的高丸子头。周唯的额头饱满,发际线不高,露出额头很好看。她很瘦,弯下身给小兔子换水时,锁骨清晰可见。
程山偏过头,咳嗽一声。提醒周唯有人来了。
周唯瞥见程山朝自己走过来,头也不抬地问:“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我家吃过饭了,没给你留啊。”
“哦,没事。我吃过了来的。”他回答。
周唯内心冷哼,真是冷淡。但是她表面仍旧保持最后一点邻里之间应有的和气,“那行,你抱着它,我给它上药。”
周唯经过这么几天也发现了,程山虽然嘴硬性格也冷,但是像个纯情小处男一样,只要她穿衣服露得稍微多一些,程山就尽量不看她。
这幅样子和周唯之前见过的人不一样,周唯的初中很乱。里面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去混日子的,不仅不会因为看见漂亮的女孩子而羞涩,反而会上前去像流氓一样地搭讪。这让周唯很反感。
之前周唯班上有个女孩子就是因为担心在回家的路上被这些男生欺负,特意叫上了周唯一起回家。因为周唯在学校一直都是不好惹的样子。
而周唯见和那个女孩子顺路,便好心地没有拒绝。但平时周唯是有管家来接的,周唯因为那个女孩子,特意不让管家伯伯来接自己回家。
但是后来初三快要毕业时,周唯偶然听见这个女生和其他人在背后说周唯是个脾气很差,冷面冷心的人,没人敢要她。
人前白月光,人后造谣精。周唯向来讨厌这样的人。
潇洒如周唯。当天晚上周唯骑了自行车,一放学就风风火火骑着自行车走了。自然没有等那个女孩子。之后周唯又恢复到了曾经独来独往的生活。
所以第一次见到程山这样的男生,周唯心里的小恶魔就出来了,她很好奇程山会是什么反应。她趁着程山抱小兔子的时候,故意凑到程山旁边,跟他一起捞兔子。想逗一逗他。
周唯纤细而白皙的手臂靠近程山结实的手臂,程山感受到周唯肌肤的贴近。刺眼的阳光照射在肌肤上,肌肤的温度急速上升,但是周唯的手臂因为一直在阴凉下,所以是凉凉的,贴近之后程山有一瞬的愣怔,不得不说,那冰凉的触感很舒服。
但是这接触让程山眉头紧蹙。
程山本来就要抓到兔子了,却因为周唯的凑近,让兔子灵敏地躲回了窝里。他看了眼周唯的脸,周唯却一脸无辜摊手,“我想帮你的。”
说完她发现程山一直盯着她看,眼神意味不明。但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绷直的线。
周唯被盯得不好意思了,清了清嗓子,“看我干嘛?抓兔子啊。”
程山没说话,收回目光,手伸进兔子窝里,轻松地捞出了颤颤抖抖的小兔子。并将小兔子的头套取了下来。
周唯没想到程山是这个反应,她突然觉得刚刚试图逗他的自己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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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小兔子抖得太过厉害,周唯看见程山轻柔地抚着小兔子的毛,从脑袋沿着长长的耳朵,一直到背上。完全没有和周唯对话时的冷淡,甚至阳光照射在他黑色的发丝上时,周唯觉得他周身都罕见地散发出一种温润感。
比周唯见过的所有男生,都耀眼。
盯着他愣了一会儿神的周唯,忽然听见程山疑惑的声音,“你愣着干嘛呢?”
“哦,来了。”
周唯手指纤细,指甲不长不短,没有涂指甲油,露在外面的指甲像一弯玲珑的月亮。她小心翼翼地拆下包裹在小兔子伤口处的纱布。
然后从程山带来的药箱里拿出双氧水,把脱脂棉球上沾满药液,在兔子伤口周围轻轻擦拭。之前是用针管吸双氧水,在伤口处冲洗,但现在伤口逐渐愈合,只需用棉球擦拭即可。
起初周唯不懂这些,想要抱着兔子,让程山来冲洗伤口并擦药。但是经过程山提醒之后才知道,抱着兔子不太安全,冲洗伤口时很疼,兔子可能会挣扎或者咬人。
所以一直都是由程山来抱着兔子。
处理好伤口,用透气的纱布给兔子包扎好之后,周唯将小兔子的头套拿过来,这是为了防止兔子舔舐伤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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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扎完兔子之后,程山直接回家了。晚上徐爷爷因为白天出去钓鱼,钓到了好大一条鲶鱼,于是让周唯去把程山、陆杰杰和张阿姨都叫过来吃完饭。
周唯答应下,喷了些驱蚊水,叼着根冰棍儿就走了。
傍晚的乡间小路上,弥漫着清新的青草和溪水的气味,夕阳垂到小路尽头,余辉沿着小路铺到周唯脚下。
冰棍为周唯驱散了残存的暑热,但身上仍有一层黏腻的薄汗。周唯会化妆,但是在外公这里,除了拍照一般不化妆,洗脸只在晚上用一次洗面奶。乡下日月长,她一般睡得早,皮肤很好。摆脱了那些化妆品、护肤品,周唯没有多余的焦虑,反而很舒服自在。
见到程山时,他换了一件无袖背心。在客厅看书,一旁的陆杰杰在写作业。
张阿姨本就是乡下人,只是后来因为生计,才到城里给人家做保姆。最擅长的就是做家务,做饭。而且张阿姨手脚勤快,性格好,在客户家里总能做很久。这才被程山父亲雇来照顾程山的日常起居餐饮。
在院子门口,周唯见到从旁边菜园子里走出来的张阿姨。她声音爽朗地叫张阿姨。
“阿姨,帮我开个门。”
“好嘞,来了。”张阿姨因为刚从菜地里摘菜出来,手上沾了些土,她洗干净了手才去开门。因为照顾程山半年,张阿姨摸清了程山的优缺点。程山很爱干净,所以张阿姨向来在卫生方面都十分注意。
“阿姨,你这是打算做饭了吗?”周唯问。
张阿姨端起菜篮子,笑得爽朗,“对啊,晚上在我们这吃吧。阿姨晚上做红烧排骨。”
“不用啦阿姨,我外公还让我过来叫你到我家吃饭呢。”周唯说。
两人说着进了客厅,正在看书的程山看过来,发现周唯过来了,却也没有打招呼。周唯面上笑眯眯地冲程山打了招呼,却在心里暗暗叹气:真是,想不到有生之年能遇上比她还难相处的臭石头。
程山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周唯了。而陆杰杰呢,向来跟程山一个鼻孔出气,程山没有冲周唯打招呼,陆杰杰也没有。
但是周唯就不会放过他了,自从周唯知道陆杰杰比自己小两岁,又是个小怂包之后,她总爱以一个大姐姐的姿态来对陆杰杰。
周唯毫不客气地走到陆杰杰对面坐下,戳了戳他的脸,“见到我为什么不叫姐姐?嗯?”
陆杰杰看了看程山,程山给他一个冷漠的眼神。他老老实实叫了周唯一声姐姐。
周唯这才满意地笑起来,并且再一次“友善提醒”陆杰杰,“下次见到我要叫姐姐,知道吗?”
陆杰杰很不服气地点头,又继续奋笔疾书。周唯见兄弟俩都这么无趣,只好自言自语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个脾气?整天写作业,不会写吐吗?”
程山面无表情地反驳:“只有又笨又懒的人,才会觉得写作业能写吐。”
周唯仔细看了一眼,他手上捧着的是陈忠实的《白鹿原》。
周唯心里嘀咕:真是文化人,瞧不起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