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叶落知秋
九月刚过去，便要入秋了，盖文拉紧了身上的外衣，阴冷的风拂过他的脸。这是他第三次来看布鲁斯，他一进门，安德鲁便热情地同他打招呼，他脸蛋有些红，眼里都是润的光。
盖文把布鲁斯从伊莱恩家带了出来，不，应该说，布鲁斯本来就一直在医院。他没有收拾好心情，于是干脆将小家伙寄养在宠物医院，由安德鲁和几个职员照顾着，他们时常在线上交流它的情况。
“你可算来了！”
安德鲁将布鲁斯抱出来，用有些邀功的语气说道：“你看，小布鲁斯的状况有没有好一点？”
年轻的beta，面容姣好，热情洋溢。盖文淡淡地想。
布鲁斯被照顾得很到位，眼角分泌物被清楚干净，毛发也变得滑亮起来，不用想也知道他花了许多心思。
“谢谢你，老是麻烦你照顾。”
“没有的事。”
盖文接过了小狗，仔细端详了一会，不知道是医院训练的缘故还是环境变化的缘故，小狗表现得比之前安静得多。他细细摸了把略卷曲的被毛，便感觉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与布鲁斯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忽然想起了一些记忆：
是与“小狗”有关的。
朦胧中他看见自己和伊莱恩讲述小贝妮的故事，对方睁着一双蓝眼睛，温柔又专注。故事的最后，讲到小贝妮寿命的终点，伊莱恩拉住他的手，轻轻说，我们会再有小狗的。
难道这就是他捡小狗的原因吗？因为要道别，至少要留下小狗？盖文想，他总在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时得知某些信息————这又有什么意义？或许一切都没有意义。
正出神着，安德鲁的嗓音忽然传来：
“呃…对了，或许…我可以邀请你…”
盖文抬眼，看见他脸胀的红，有些局促的样子。
“呃…我想邀请你一起吃个晚餐，看电影…可以吗？”
盖文有些怔住，但随后他又明白这一切都有迹可循。beta医生从一开始就对他分外热情，即使只在线上交流，也能看出他正在忍耐某些东西，或许那东西就是欲望。
可为什么是现在来？
这问题的对象却并不是安德鲁，准确来说对象是某种类似“命运”的东西。他想问的不是安德鲁为什么此刻表白，而是为什么此刻出现了对他怀有“某种爱慕之情的安德鲁”呢。
天父，这也是你的安排？
“呃…没关系！你要拒绝也没有关系！或、或许你已经有恋人了吗？还是你不想现在…呃…都没有关系！”
安德鲁语无伦次起来：“我、我也只是一时…或许你不喜欢beta？或者…呃…男性？”
beta男性？除了那个标记，伊莱恩和beta男性好像没什么区别。
“安德鲁，”他淡淡说道：“我没有不喜欢beta。”
接着便露出得体的笑容：“你把小狗照顾的这么好，按理说，应该是我请你吃晚餐才对。”
“时间地点你来定吧，我会准时到的。”
闻言，安德鲁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他还是有些羞臊，却又确实欣喜，最后只小小地发出一声：“好的。”
安德鲁选了家热闹的烤肉餐厅，客人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周围笑声不断，充满烟火气，很符合他的气质。
盖文被氛围感染，也忍不住喝了些啤酒。然而酒过三巡，他脑子总是出现伊莱恩的脸，最后只得借口身体不适先回了家。安德鲁有些失落，但也露出完全理解他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就接受了。
他倒也没说谎，他经常感到头疼，或许是头部受伤的后遗症，更要命的是，伴随着头痛，他偶尔会想起一些记忆。
盖文费力就了杯冰水，一饮而尽后便又栽在床上，等那阵不适过去，才闭上眼，平静地回想他好不容易寻回的记忆。
那天给伊莱恩留了一个标记后，盖文感到头疼欲裂，心脏也瑟缩着疼。他老老实实跟着爱莲到了准备好的公寓，什么也没做，倒头在床上睡了一整天。
也许是标记时omega信息素溢出的缘故，他竟然又梦到了自己的记忆片段。
之前那个医生终于在梦里有了名字，原来那家伙叫莫尔，盖文见他捏着检测单说道：
“第三阶段更关键，如果你实在没办法，可以留一个标记。”
他捏了捏鼻梁，补充道：“标记比日常的信息素交流要持久得多，先生腺体的情况似乎也可以承受。”
接着，他像忽然想到什么，又局促地补充道：“呃，我是说临时标记…咬腺体的…如果你们要…也是可以的。”
盖文了然，他当然知道莫尔指的是什么。
他转过头看伊莱恩，那家伙没什么反应，呆呆的，他便断定那家伙必是不知道的。
科考计划如期而至，他在临走前终于下定决心留一个标记。
开始前，盖文替伊莱恩揉了好一会后颈，那家伙乖顺的不行，趴在他怀里软的像一滩水。
“伊莱恩真的很喜欢被揉这里。”
“嗯…我想，是喜欢的。”
他终于得出了肯定答案，悄悄搂住盖文的腰，舒服得冒泡，一副将睡未睡的样子。
omega在他面前总表现出很乖顺，无论如何过分的要求也不会使他生气。他像一汪水，总是很平静，就连分别的痛苦也似乎没有在水面留下多大的波纹。
盖文没有过多言语，俯下身凑近omega白皙细腻的后颈肉，这里一如既往的没有气味。事实上，他自己也没有做过标记omega这种事，或许他才是更紧张的那个。
他盯着那处，便看见细小的绒毛立了起来，在橘黄色的灯光下看得一清二楚。盖文安慰道：“别担心。”
接着便用犬齿刺破皮肤，在快触到腺体时，盖文缓缓注进许多信息素。伊莱恩在他怀里细细颤抖，强烈的刺激让他有些神智不清，发出嗯哝的声音。
放开那家伙时，他看见omega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身体也热的发烫，盖文被他惊得紧张起来，忙要起身去拿退烧药。
“盖文…”
伊莱恩兀自拉住他的衣角，顿了片刻，才抬起头，用一双狗狗眼撒娇，“盖文…”
他来不及多想，趁那家伙还迷糊着，便挣开了那家伙的手，“我马上回来！”
他翻箱倒柜好一阵，等回来时，那家伙团成一团缩进了被褥里。盖文心里揪了一下，被alpha标记后的omega相当需要陪伴，否则会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以及被抛弃感，这他是清楚的，在被褥里团成婴儿的姿势或许就是他对抗不安的方式。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伊莱恩第一次露出与普通omega没什么区别的样子。
盖文隔着被褥抱住了他，又释放了许多安抚信息素，嘴里安慰道：“我回来了，伊莱恩，我哪也不去。”
被褥深处传出小声的啜泣，他心里又是一震，他从未见过伊莱恩哭成这样——没想到标记的影响力竟如此大。
即使如此细小的哭泣声，也让盖文肝肠寸断，他只好又加大力度抚摸那一团，“对不起，伊莱恩，我哪也不去，你先出来吧？”
“你去哪里了…”
被褥里传出他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哭泣时的沙哑。
“我只是去拿个药和毛巾。”
“不要离开我…”
“不离开。”
盖文拍着他的背，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许久，omega终于鼓起勇气，从被褥里钻出来。盖文伸手一揽，他便顺势钻进alpha怀里，语出惊人：
“能不能…永久标记？”
现在伊莱恩的身体条件是无法做到的。
他心里有些苦涩，但又不敢再“拒绝”omega，只好换种说辞：“等伊莱恩发情才可以。”
omega靠在他胸口，又冒出许多泪，“什么时候才…”他嗓音闷闷的，“我想成为你的。”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苦闷。”omega不顾他的阻挠，伸手抓自己后颈那处。闻言，盖文忙把他拉起来：“笨家伙，你以前从不会想这些。”
他将omega的手抓紧，牢牢扣在自己怀里，“我没有这么想。伊莱恩只是因为标记，变得太敏感了而已。”
omega定了一阵，接着又啜泣起来，似乎是听进去了，但又因为别的什么哭了起来。
“听我说，伊莱恩，”
盖文将他按在怀里，凑近后颈处的伤口说道：
“我的一部分已经被你拿走了。”
接着又贴近他的脸，补充道：“准确来说，是一部分爱与情感，存放在你那里。”
“每当你想我的时候，想想我也一样想你，我爱你，或许这样就会好受些。我爱你、我爱你，就当它一直在陪你，好吗？”
伊莱恩停止了哭泣，他似乎真的听了进去，缓了好一会，他才终于开口：
“那我的一部分，也存在你那里了。”
……
一阵刺耳的闹钟响声将他唤醒，盖文才意识到他昨天直接睡了过去，他抹了把脸，手上是冰凉的水。他似乎在不久前因为梦境留下许多泪，但醒来后却不觉得有那么痛苦。
原来是随着那一部分自我丢失了。
他的爱与情感，不仅是欢喜，还有悲伤，都随着记忆一起丢失了。而伊莱恩寄放在他身上的爱与情感，也跟着一起消弭，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