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月
一声枪响，两声弹壳落地的声音。
盖文长这么大，鱼都没杀过几次。其他家禽的屠宰场面他就更没见过了。不过，在他还小的时候，父母在每年秋天都会带他到中部的一片草原区，他们在那有养羊的朋友，每年都会做烤羊肉招待他们。
他们那可不是什么现代化大都市，人们要杀羊只采取最原始的办法。他们会提前挑选出一只羊，跟着队伍。白天，大人们围着喝酒聊天，孩子会去和那只羊玩耍，抚摸它，或者喂它牧草。
雪白的羊。总是很温顺。
到了傍晚，几个大人便会抓着羊，为首的那个磨好刀，一刀架在羊脖子上，哗啦一声，便可以了却它的性命。
年幼的他并不知道“生”“死”意味着什么，他看杀羊的场景，心里却没什么想法。只是会在晚上吃肉时，忽然想到羊的眼睛，雪白的被毛。
盖文看着眼前的场景，分不清是“伊莱恩在他面前杀人”还是“伊莱恩真的会杀人”更让他震惊。
——还杀的那么干脆利落。
那人应声倒下。
伊莱恩放下枪，他的表情隐在黑暗中，等子弹壳掉在地上发出啪嗒声，他才径直走到墙边，打开了客厅的灯，还按下了墙上的某个按钮，对着那边说：
“卡萨诺，过来清理。”
接着，他便转过头来，借着光，盖文看到他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他向盖文快步走来。
“盖文，你没事吧。”
盖文瞪大眼，定着没有说话。
伊莱恩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他用带有些愧疚的语调说：“抱歉…”
抱歉什么？杀人？还是让他看见他杀人？
盖文正出神着，忽然看见他衣袖在滴血。他呼吸一滞，猛地跳起来，抓着他手问：
“你受伤了！？”
伊莱恩瞧了瞧，“嗯…”
盖文焦急地让他把衣服脱了，他顺从地脱下了上衣，露出了后肩一个伤口——还好并没有中弹。
但盖文还是心痛得无法呼吸，他拢着那处伤口的皮肤，双手控制不住地狂颤，此时此刻什么杀不杀人的都给他抛诸脑后，他眼里只能看见伊莱恩那处雪白的皮肤和刺眼的鲜红。
“你…你…！”
盖文又心痛又气，“你下次不要…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可实际上他知道，这两人都跑进家里来了，不做也不行啊！而伊莱恩本来就受伤了，这又怎么能怪他。
伊莱恩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他只是乖乖地点点头，“嗯。”
接着又用软软的眼神看着盖文，“你别生气。”
盖文又被他弄得语塞，不生气，是不气他在家里杀人？还是不气他把自己弄受伤了？还是两边都有。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他沉默了一会，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
伊莱恩低下头沉吟了一会，说：“我不应该在家里…”
盖文又结结实实被他气到：“我是气你弄伤自己！”
接着伊莱恩又抬头，用有些委屈的眼神看他，嗓音更轻了：“那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这是原不原谅的问题吗？
盖文一个气结，仿佛像是被他击败一样：
“你烦死了…伊莱恩。”
他一下子卸了所有力气，认命地去取医疗用品给他包扎伤口，他沉默着不说话，伊莱恩便也静静地垂着眼，像听话的小狗，任他摆弄。
卡萨诺来的很快，她来时还带了两个彪形大汉和一个医生。
盖文揭开原来包扎的伤口给医生看了，医生仔细查看了一番，又帮伊莱恩上了药，这才让他放心下来。接着医生又查看了他脖颈上被伊莱恩掐出的淤痕，盖文扬起头乖乖让医生给他抹药膏，医生边抹边念叨道：“真狠啊…”
听罢，伊莱恩尴尬得低下头，盖文伸手拍了拍他的手，又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
——原来抱歉还有这一层。
彪形大汉们则是听从卡萨诺的指挥，将两人的尸体抬走，而后又进来一个人，用工具清理地板上的血。
卡萨诺看起来轻车熟路，似乎不是第一次干收拾尸体这种活，看得盖文有点瞠目结舌，他看着伊莱恩：
——这人到底做了多少次这种事情！？
卡萨诺带来一床纯白色的毛毯，拢到伊莱恩身上，对他俩说道：
“先生，今晚这里恐怕不好住人，去本家吧。”
——去本家？
盖文用眼神向伊莱恩提问，伊莱恩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点头。
“走吧。”
接着他们便上了卡萨诺的飞行器，去往“本家”。
盖文第一次知道，原来伊莱恩有姐姐。
“她们是我的义姐。”
见盖文盯着门口的合影出神，伊莱恩主动解释道。
他伸出手指了指红色短发那个人说道，“塞西莉娅姐姐，”，又指了指她旁边棕发的人，“格里芬姐姐。”
“她们是一对吗？”
看着她们亲密的动作，盖文脱口而出。
“嗯。”
“原来如此……”他一边念道，一边跟着伊莱恩往前走。
这栋房子位于另一处城郊，比伊莱恩家大得多，但奇怪的是除了一些佣人管家，这里便没有其他人。伊莱恩说的两个姐姐也不在。
卡萨诺带他们去到一个房间，看起来像客房，布置得温馨得体。
“先生，先在这儿歇息吧。原来的房间不够大。”
伊莱恩对她点点头，卡萨诺便恭敬地出去了。
“盖文？”
伊莱恩先进来，发现盖文并没有跟上，他转过头，便看见盖文定定地站在门口。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这儿只有一张床。”
盖文皱着眉问道。
伊莱恩沉默了一会，“可能有内鬼。”
“内鬼？”盖文又被这词惊到。
“嗯。”
“不过，应该跟我们没有关系，是塞西莉娅姐姐那边的。”
伊莱恩又补充道。
盖文梗住，他顿了一会，又道，“那你是不是今晚不休息了，得先去抓内鬼？”
毕竟只有一张床，那不就是他要离开的意思吗？
“要先和塞西莉娅姐姐联系。”
盖文半信半疑，还是进来了，他走到床上坐着，伊莱恩又对他说：“你先休息吧。”
见盖文不动，他又说：“你放心…这里很安全。”
盖文看他的样子，只好从善如流，沉默地脱了衣服，掀起被子躺了进去。他心里很多想法，乱糟糟的，直到伊莱恩出去，轻轻掩上门，他都没有再对伊莱恩说一句话。
结果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没睡着，一闭上眼就是那人脖子上的血和伊莱恩的伤，第二天早晨他就这么顶着黑眼圈起来了。
刚起来，卡萨诺便让人做好了早餐，对他恭敬地点点头。盖文问她：“伊莱恩呢？”
“先生还没有回来。”
“好吧。”
卡萨诺吩咐人把他的衣服从旧家拿回来了，盖文不禁感叹她的细致入微，昨天匆匆过来，这套衣服都没有换呢，可能上面沾了血也说不定。
东西都吩咐好后，她又对他说：“事情解决前，先生先在本家住着吧。”
盖文对她点点头。
接着他又忽然想到，那原来的家怎么办？是不能回去住了吗？那儿可还有伊莱恩送他的大冰箱和厨具呢。
他把想法如实告诉卡萨诺，卡萨诺对他摇摇头道：“这得看先生和小姐怎么安排。”
盖文心里正惆怅着，他忧心忡忡地又问：“那我今天能去研究室吗？”
卡萨诺对他绽开了一个自信的笑：
“放心吧先生，先生不会让您连这也不能做的。”
是可以去，但盖文万万没想到伊莱恩会让两个彪形大汉跟着自己一路走到实验室。
“盖文…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午休时，费尔凑到他耳边，看了看他脖颈处的伤，又担忧又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要不要帮你联系主任？”
他眼前瞟了瞟窗台对面那两个彪形大汉，对盖文说：“那两人一直盯着你。”
——实际上不止两个。
盖文心里快撑不住了，除了跟着他的，还有几个在暗处呢。
“没什么，你别担心，费尔。”
“真的吗，我可以帮你联系主任！”
说罢便起身要去，盖文忙把他拉住：“没…没事！我见义勇为呢，警官怕我被报复，你…你知道吧？真没事，他们都是好人。”
“好吧，盖文，你要注意身体，你脸色很差。”
盖文心里感谢他的体贴，要是他也在前一天跟两个死人打照面，估计脸色也不好看。
他对费尔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又问起了他omega的事情。
果不其然费尔马上就把话题转向了他的omega，他眼睛亮晶晶的，对盖文说他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是精挑细选买的一套画材。
说到一半，费尔忽然低下头，小声地说：“他好像要发情了…”
——发情？
盖文一下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他和伊莱恩住了这么久，很多事情都已经潜移默化地以伊莱恩为标准衡量了，他甚至对其他omega也产生了认知的偏差，会下意识地以为他们也是没有气味，需要进行信息素交互治疗的人。
发情！omega会发情！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
“那…那你！？”
盖文激动地按他肩膀，他没说完的话便是暗示。费尔脸又羞红了，“我准备趁这个机会向他告白…陪…陪他一起度过发情期。”
“天啊！恭喜你费尔！祝你顺利！”
盖文对他笑道，他是真的为他高兴。费尔也笑了，对他说：“也祝你顺利，盖文。你是不是也恋爱了？”
盖文愣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把话头转向自己，他问道：“我看起来像是吗？”
费尔笑得更灿烂了：
“你别装了盖文，这又不是什么好害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