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U53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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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尺高空之上, 闻落行倚靠在床边，曲起的膝盖上撑着简易支架，支架上放着个合起的粉红色手帐本。
私人飞机的布局也是按着舒悦窈的喜好更改过的, 床原本置于正中间, 在她的要求下由专业设计师移向了左侧较靠窗。
背后靠着的抱枕是她的海豹周边，虚盖了半截的被子是天鹅绒的，蓬松之极，有若无物。
为了赶时间，闻落行是刚才在飞机浴室里冲的澡, 他对镜去刮冒出的青茬, 盥洗台旁的香薰散着舒悦窈最喜欢的牛奶味，是食物的香甜味。
这气息太过熟悉，让闻落行有一瞬的恍惚, 举着电动刮胡刀的手颤过，不小心在下巴颏上刮破了一块儿。
血丝混着绵密的泡沫淌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在脚下的地垫上。
红与白交织, 他忽然回过神来，草草捧了水洗干净脸, 抽毛巾捂住淌血的脸颊, 弯腰去把那张地垫捡起来仔细冲洗。
地垫是舒悦窈亲自挑的, 弄脏了她发现会不开心的, 已经不能再做让她不开心的事情了。
浴霸的光线温暖柔软, 闻落行低头，手指用力搓着地垫，本身就是防水防滑的特殊材质，洗起来容易的惊人。
两分钟后闻落行双手捧着如新的地垫，缓慢的想起来, 这本来就是用来踩的东西，被弄脏才是常态。
他又一次自以为是的做了无用功。
紧张得出了些汗，闻落行迈回浴室，冷水兜头而下，人终于从混沌里脱出，清醒起来。
可清醒不一定是好的，此刻他坐在床上，背部倚着床头，不管是抬眸还是垂眼，每寸都是舒悦窈存在的痕迹。
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大开着，但待机过久，已经黑屏。
屏幕上映着闻落行颓然沧桑的身型，他耷拉着脑袋，手掌搭在膝上微垂，安静的像是连呼吸都停止了。
基本上所有人在评价闻落行的时候，都会感慨上句，“年少有为，不可一世。”
含着金钥匙出生，长相出众，学业优异，毕业即接手家中生意，一路顺风顺水。
桀骜不驯可以被理解为“你要是有这种命会没点儿性格？”
行事张狂会被夸上句“勇于探索创新。”
在外人看，闻落行是没受过半分挫折的存在，但只有他自己明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良久后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手帐本，极慢、极小心的翻开了第一页。
入目是扉页上清秀娟丽的黑色小楷：
[无论命运为我洗到什么牌，再给我多少次重选的机会，我依然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留在闻落行身边，我永远感谢这命运。141030]
接着就是下面扎眼的红色，还是小楷，但笔锋凌厉，铁钩银画。
[是赌就会输，以后多注意，我命由我不由天，去他妈的命运。1867]
闻落行用力捏着眉骨，才翻到熟悉的第二页，即摊开放在桌面上的那一页。
依然是上黑、下红，颜色区分出了时间线。
[全世界我最喜欢闻落行了+10000]
[他左脚进门-10001]
舒悦窈是个讲究人，老一辈说不要用红笔写人名，她就干脆连名字都不写，直接代指。
欢迎自我代入，我手帐里每个骂人的句子都是针对你呢。
闻落行仰颈，声音沉哑，对着空气默念了三次，“以后右脚进门。”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页面上很久，才翻开下一页，后面都是他不曾见过的东西、是舒悦窈难言的心境。
是把带着倒刺的利刃，贴骨斜扎进来，可以勾肉见血。
次页开始是纯黑的了，舒悦窈没有再用红笔补充过了，带着时间线。
原本是方便自己回忆用，最终却是用于告知闻落行，控诉种种。
14112
[记得我讲的话，发的朋友圈，他有关注我+1]
每一条闻落行都能够对应上共同的经历，他的目光的确永远跟随舒悦窈，安静的躺在她各种社交软件里，安静的记下她的喜好、常打卡的地点。
连从未回复过的祝福都有经常拿出来反复观看，被收走的烟粉色打火机现在还躺在他的保险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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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狗东西，话说不通，还拿走了我精挑细选的打火机-001]
[他在我的手机里装了gps定位系统-001]
“……”闻落行突然从靠坐直，简易支架随着大幅动作侧倒，砸到地面。
他双手捧着手帐本，低头死盯着上面的日期。
那是和舒悦窈一起的第四天，他清早装的gps定位，而当天舒悦窈就知道了，但她从来没说过，沉默的接受了自己的对待。
闻落行颤着手往后翻，他来不及细看中间的种种，直接跳到了自己出国去北美后的时间线。
果不其然，明晃晃的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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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落行竟然在家里装了八个监控摄像头-001]
这条下附了心情：
[若若和徐二都在为他开脱着补，一个说自己家别墅安装了30个监控，一个讲自己律所每个房间都安了监控，常规操作，但我知道不是的。
我想了很久，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装gps和监控，我明明那么爱他，我不会离开、不会出轨、不会做半点儿对不起他的事情。我有很努力的在表达我的爱意，可是他像是个多少爱意都填不满的存在。
不过也罢，反正我爱他，倒还能接受。]
闻落行曾以为世事尽在掌握，殊不知皆是因为舒悦窈爱他，所以愿意忍耐接受。
她表现的一无所知，自己就真的觉得她不知道，能够开心快乐。
实际上那是装给自己看的快乐，他以为的快乐幸福是建立在舒悦窈的宽容和忍耐上的，他说的爱真的是种折磨。
这一刻的闻落行犹如陷入流沙之中，他在不断地下沉，挣扎只会下沉的更快，而静止亦无法阻止被吞没。
四周黄沙纷飞，剐蹭着脸颊，刚才意外刮破的地方似乎又开始流血了，他已经无暇顾及，粗糙的沙砾填满他的鼻腔。
呼吸是件痛苦的事情，每一口氧气的吸入都带着喉咙里翻上来的血腥味。
出院之前医生在跟他叙述病情的时候有一项，咽炎导致黏膜破裂出血，会导致吞咽剧烈呼吸带血丝。
不过闻落行不在意了，他是始作俑者，痛苦至此，那么窈窈有多痛？
他无法幻想出自己人在北美，而舒悦窈突然发现家中遍布监控后的反应。
思绪微动就心痛如绞，闻落行不敢想，他在吐出来之前把手帐合起平放在枕边。
接着翻身下床，踉跄着半跪在床边。
右手手掌接着唇边，吐出口带着血丝的唾液，粗略包扎过的左手在洗澡时随意的拆掉了纱布，现在跟着开始痛。
十指真的有连心吗？那为什么还及不上心痛的万分之一。
为了保险期间是有医生同飞的，可闻落行不想旁人看到自己这副尊容。
有此下场，活该而已。
他半跪着缓了会儿，扶着柜子站起来，去卫生间洗漱完毕，仔细地擦干净每一根手指，吞掉三颗止痛药后才又坐回原处，重新翻开了手帐本。
闻落行这次没有跳页，他从14年11月开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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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许我去参加谢老的巡展，但我以前答应了谢老，和他在一起的话，会带他去见谢老的，算了算了，来日方长。]
没有扣分，大概是因为来日方长。
……
闻落行揣着忐忑的心情看下去。
[谢老操劳过度，于2014年11月11日逝世，享年70周岁。
没有来日方长，只有日暮途穷，是我的错，没能坚持去见他最后一面。
这是我一生之憾。]
后面几页只有日期在变化，但内容都是一样的。
皆是那句：[这是我一生之憾。]
谁都不知道舒悦窈求过那样一幅字，不知道她和谢老的约定，她无法叙之于口，连付诸笔端都显得艰难。
只能在谢老离开后的七天内，每日重复这句。
做过的错事后悔了就能改吗？未必吧。
闻落行一页一页的看下去，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当时窈窈的表情，每天睡前都很粘人，要被抱好，像八爪鱼一样抓住自己才肯闭好眼睛。
当时他觉得愧疚，尽力去哄，窈窈其实没表现出什么，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平静得可怕。
特地请过假在家里陪她，她也只是很亲昵的要亲和抱，但眼睛里的光少了许多。
这句话终止于11月18日，或许是头七过去了，又或许是因为这天是舒悦窈20周岁生日，她从一场绝望里走入了另一场绝望。
分不清究竟是那一场更让人崩溃了。
[今天是我二十周岁生日，闻落行非要大操大办，可他没有出场，没有回复我消息。
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我像是个跳梁小丑，华服任人观瞻，陪笑这种事是我平生第一次做，也是最后一次做，非常厌恶，我要撑不下去了。
错的是我吗？是我吗？是我吗？
特地要了一份今夜到场人的图册，圈下每位让我觉得难受的人，稍后算清。
如果从闻落行这儿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离开，算了、算了、都算了。
爱人可以，装穷也可以，但搭自己的尊严进去不行。]
闻落行在顾意那场聚集了帝都大半富家子弟的生日宴会上大张旗鼓的宣布过舒悦窈是自己女朋友、是心头好。
将集团寸金寸土的楼盘以“悦窈”命名，他以为足够表明自己态度。
是够表明了，因为闻落行显得很认真，所以哪怕许多乐子人都觉得他不过是在走心的养只落魄金丝雀而已，却也没有一个敢搬上台面，当着正主的面叨叨上半个字的。
唯一“孤勇”的那位卫钦还没出院，他需要面临多方商业针对和一份刑事起诉，舒悦窈方针对恶意诽谤起诉刑事。
津城卫家今晨发布公告，宣布于卫钦断绝亲属关系，但显然我国法律不会支持血亲断绝关系，发了等于没发，单纯是个表态行为，舒悦窈和她的朋友们，以及闻落行都不会放过卫钦。
至于卫钦本人，今早才刚刚拿到医生给开的精神鉴定书，希望通过精神疾病鉴定，来免除自己被起诉的事情。
旁得疯言疯语是真传不到闻落行这边儿，所有人在他存在的场合都对舒悦窈非常尊敬。
他没听过、舒悦窈没有抱怨过，就真没在意。
闻落行看到手帐上这句，猜到舒悦窈跟自己这几年可能经历过些什么的时候。
私人飞机刚好在穿过晨昏线，床按舒悦窈的要求靠近窗户，后面是一片昏暗的也色，而前面是刺眼的白光。
云层厚密如布幕，天际昏暗和光明的交汇处由橘红色晕染开来。
飞机由夜幕驶入白昼，云朵拥簇成团，浮在高空，天地浩大，豁然开朗。
而他的心里正下着场瓢泼大雨，疾风卷雨水冲刷着他被刺的千疮百孔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在和阿烬甜蜜逛街，勿cue，自己哭。
——饲养列表，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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