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御猫案）
京城内，巷子幽深，只见雪□□墙，白石堆砌，自成纹理，重嶂叠翠，薜萝幽深，一片富贵景象，这里一带住的都是达官显贵、朱紫之家。展家内，二小姐展玉儿靠在窗台外，看着外面雨水淅淅沥沥，这几日气象不好，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不一会儿，外面黑云沉沉压来，电闪雷鸣，仿佛在预告什么。
展玉儿的丫鬟琥珀拿着一件大衣裳走了过来，一面给展玉儿披上一面笑道：“小姐靠在这里作什么，仔细吹了风受凉。”
展玉儿正出神呢，听见琥珀问，“就是靠在这里发呆罢了，对了，你去厨房看看今天是什么菜式。”
琥珀忙答应着去了，这几日府中老夫人身子不快，老爷夫人面上也是淡淡的，府上一片低气压，说笑声也比往常少了许多。
展玉儿回房解了手镯戒指，往厨房走去，到了厨房叫住正在忙碌的众人，“你们下去吧，今日我亲自下厨。”
都说千金小姐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府上的下人都知道二小姐做得一手好汤水，便退了下去，只留贴身侍女珍珠和琥珀在一旁侍奉。
珍珠替展玉儿系上围裙，展玉儿去拿大勺，口中道：“爹爹娘亲这几日不知怎么了，或许是为祖母的身体烦忧吧，昨日大动肝火，我听见动静，好像砸了好几个玛瑙碗，我今天做些爹爹娘亲喜欢的菜式，他们一开心，心情也会好些。”
珍珠是个温柔姑娘，便真心感叹道：“小姐真是有孝心。”
展玉儿一面灵活地在锅中翻炒，一面说道：“哥哥们都不在家，只有我一个晚辈，我应该多多宽慰父母的心，替他们解忧，别叫祖母跟着忧心。”
晨光和煦，杨韫从房中走了出来，在太阳下伸了个懒腰，阳光照在身上，暖暖和和得真舒服，前几天天气不好，狂风暴雨的，只能拘在房里，好不容易天气见晴才好出来走走，她偶然回头一看，见春莺和夏蝉正拿着花样子出来，知道是要给薛可艾用的，这时候女孩在家一般没什么娱乐，只能做做绣活女工打发时间，十四五岁，正是爱玩爱笑的年纪，那个愿意天天规规矩矩在府中做这些活计，杨韫心中起了怜惜，自己现在伪装男子之身可以大大方方地出门走动结识朋友，但是薛可艾却只能待在家中，依她的性子想来也十分难熬。
这么想着，她便招呼夏蝉道：“夏蝉姐姐，叫你们姑娘出来。”
夏蝉得了令去了，薛可艾从室内探出头来道：“什么事呀？”
杨韫笑道：“今天日头好，我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薛可艾听见可以出门，心中欢喜，忙问道：“当真吗？”
杨韫莞尔一笑，“还唬你不成，快去收拾收拾我们准备出门。”
这时候，高门大户家的夫人出门都是要家中夫君陪伴的，一般做官的闲工夫也少，休沐也很少陪夫人出门。
薛可艾听了这话，一阵风似的跑回房间，她有好一段时间没出门了，此时立刻从衣柜里开始翻衣服，一会儿说这条裙子颜色鲜嫩，一会儿又说还是这条裙子更压得住颜色显得庄重，指挥的丫头们到处翻找，好不容易挑好了衣裙，该带那件首饰又是一阵烦恼。
杨韫也不催她，搬了张椅子在院中坐下，慢悠悠地喝茶看书，一阵兵荒马乱的收拾后终于踏出了房门，杨韫素知当一个女子精心打扮过，是一定要夸上几句的，便走到薛可艾身边转了两转，笑道：“姑娘今天打扮的可真是令人眼前一亮，我一晃眼，还寻思着什么时候天上的小仙女下凡了。”
薛可艾脸上一红，娇嗔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如此油嘴滑舌了。”话虽这么说，但眼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
杨韫吩咐备下车马，薛可艾带上春莺和夏蝉，几人坐了一辆车往内城去了。
马车停在一边，杨韫扶薛可艾下车，几人在街上慢悠悠地荡着，薛可艾从前出门都是和王夫人往各府去交际，什么时候在街上逛过，此时见到沿街叫卖的小贩，沿路摆摊的一应物品，柳枝儿编的小篮子、真竹子根儿挖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样样精致，琳琅满目。
薛可艾正是见什么都新奇，对杨韫道：“这些东西倒精巧。”
杨韫笑道：“你喜欢就买些回去摆着。”杨韫身上带着银子，他到了庆国公府每个月就有发放月例，反正是府上的月例，给薛可艾用也算羊毛出在羊身上。
夏蝉眼尖，看到那边有好多猜字谜的，便说道：“姑娘，姑爷那边有好多人呀，我们过去看看是什么好玩的。”
走到那边薛可艾见挂着好多个灯笼，每个灯笼上都写着一个字谜，许多人都在猜，猜中店家就送一件东西，薛可艾见离自己最近的灯笼上面写着三水压倒山，正暗暗思索着，杨韫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当字。”
薛可艾一想果然不错，忙大声说出来，店家笑眯眯递过来一个憨态可掬的玩偶，薛可艾见了就喜欢，杨韫又一连猜了好几个，得了好些小玩意，快到了晚上，街上人更加多了起来，热闹非凡，春莺和夏蝉对视一眼，相视而笑，往日里出门都是和夫人太太们一起，那比得上今日这一玩。
薛可艾玩着玩着忽然感觉自己腹中空空，五脏庙告急，杨韫自然闻弦音而知雅意，对薛可艾道：“这里新开了一家酒楼，炙羊肉最好，我们一起去尝尝怎么样。”
薛可艾自然是无有不可，几人走进酒楼，小二迎了上来，杨韫温声道：“麻烦帮我们找个包间。”
小二超楼上高喊一声：“二楼雅间请。”
进了包间，杨韫点了不少特色菜，端上来后薛可艾只觉比起家中的菜色别有一番滋味，不由得食指大动，酒足饭饱之后，薛可艾满足地摸摸肚子，又想到自己现在样子不雅观，赶紧警惕的看杨韫一眼，见后者没有什么嘲笑的表情只笑眯眯替自己夹菜才放下心来。
趁着杨韫下去结账，春莺见眉飞色舞的姑娘，劝道：“姑娘，今日姑爷可花了不少银子，单说这酒楼里的一桌菜也得几钱银子。”
薛可艾“啊”了一声，她从来没有把银钱放在心上，也不懂春莺什么意思。
春莺接着道：“姑爷家中想来也没有什么补贴，只怕还要姑爷给钱回去，如今姑爷身上没有营生，指着府上的月例过活，姑娘该体贴姑爷些的，今日出门花费不少，姑爷出去总有个交际什么的，若是拿不出银钱，岂不是叫人笑话。”
薛可艾这才听懂春莺话中意思，低着头心中一动。
再说这边杨韫下楼结账，掌柜收了银子，近日生意好，一时找不到碎银子找零，掌柜带着歉意陪笑道：“哎哟，客官真是抱歉呀，这银子小店一时找不开，客官能不能等一等，等小人去取银子回来。”杨韫不甚在意，点头让掌柜的去了。
这时旁边一桌三个人的交谈声正好传了过来，只听年纪稍长的人问道：“魏兄，许兄，你们可听见近日的新文。”
桌子一个留着细长胡须的人叹道：“这样惨绝人寰的案子，谁会没有听说。”
最后那个人忙问道：“我这几日刚好不在京城，又发生了什么事？”
年纪稍长的人倒了杯酒，递了过去，随后道：“魏兄，你不知道，就是那展家，听说啊，一家的主人遭人灭了口。”
杨韫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惊，默默想到“展家，京城有几个展家，难不成是展小姐家中，那她……”
正欲听下去，那魏兄和她一样着急，忙问道：“展家，是我知道的那个展家吗？”
细长胡须的人接口道：“京城那还有别的展家，要说那展家祖先祖籍开封，深受圣上器重，钦赐“御猫”封号，几代传下来也算是祖上福荫了，这一代的展家家主也官至吏部侍郎，唉，可惜了。”
开封展家，真的是展姑娘她们家，想起那位展姑娘相助之情，杨韫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魏兄惊异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怎么会有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年纪稍长的人悠悠道：“魏兄既没有听说这件案子，那么想来凶手是谁魏兄肯定也没有听说吧。”
魏兄听见凶手已经被抓住了十分震惊，“什么，这样的大案凶手居然已经被抓住了吗？”一般像这样的灭门大案，牵涉颇广，案情极其复杂，就算能破解，也是积年累月。
细长胡须的男人说道：“说起来才是真正令人意想不到，耸人听闻。”
那魏兄急道：“你们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到底是谁？”
年纪较长的男子感慨道：“谁能想到凶手会是展家的二小姐呢。”
另一人也叹道：“是呀，谁能想到展家二小姐会杀死自己的亲生父母和祖母。”
杨韫如遭到电击，凶手是展姑娘？怎么可能，那日她才见到展玉儿，一个父亲几声咳嗽都会放在心上的女儿，又怎会毒杀全家人。
那魏兄显然也是十分惊疑，讶然道：“可那展家小姐我是听说过的，听人说起她帮家里管账，为人着实爽利，待人接物也大方得体，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案子，莫不是官府见抓不到犯人胡乱应付……”
年纪稍长者立刻打断他道：“魏兄，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细长胡须者也发出疑问，“这世上哪有人会杀死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案子背后莫非有什么隐情？”
年纪稍长者缓缓说道：“我那小舅子是在大理寺当差的，这件案子影响极大，三司会审，所以他也知道略知一二。这件案子京城中人人关心，你们可曾听说展小姐订了一门亲事。”
二人答道：“听说过，是与金陵白家的三公子。”
这人点头道：“展白两家是世交，交情甚好，从前展老爷外放到金陵，两个年轻人从小在一处长大，有青梅竹马之情，白家是皇商，家资颇丰，这原本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只不过……”
“不过什么？”两人追问道，杨韫的心也悬在空中。
那人接着道：“你们可知那展小姐已经十八岁了。”
其中一人说道：“我是听说过，按道理女子十四五岁就订了亲事，最多也只到十六七岁，怎么这展小姐有婚约在身却迟迟不成亲。”
那人冷笑道：“问题就在这里，三年前两家准备结亲，就在这节骨眼上展家的老爷子逝世了，展小姐只得按照规矩守孝三年。”
杨韫心中想到：“难怪我见展姑娘比起可艾还大几岁的模样，却是云英未嫁的打扮。”
一人恍然大悟道：“是了，今年展老爷起复吏部侍郎。那与展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人接着道：“展小姐孝期过了，两家开始商量婚事，只是这时候偏偏白家老爷子又不好了，据说已是药石无医，若是白家老爷子也逝世了，岂不是婚事要再往后推三年，展小姐和白公子两人同岁，三年后都是二十一岁，男子倒无妨，展小姐岂不成老姑娘了，展家就有些不愿意，想要把亲事退掉。”
那魏兄大惊失色道：“难不成就是为了父母退掉她的亲事她就下此毒手。”
年纪稍长者摇摇头道：“原来那展家小姐与白家公子感情甚笃，你想想，若是这些长辈都没了，就没人能插手她的婚事。”
细长胡须者想了一想，道“这完全说不通啊，现在人都已经到牢里去了，她连人都杀了，婚事更加告吹了。”
那人叹道：“原本谁都不知道的，却不曾想展家大公子告发大义灭亲，告发了妹妹。”
这时夏蝉找了下来，原来薛可艾见她迟迟未归派人过来寻，夏蝉道：“姑爷怎么还不上去，可是有什么事？”
掌柜早就把银子找开了，杨韫只不过停在原地听他们说展玉儿的事，见夏蝉问忙道：“没什么事，我就来的。”
上楼还能听见那几人感叹，“若是真为了这件事，那也只能算一个糊涂人了。”
另一人道：“一位姑娘家的，终究是没什么盘算的。”
回去路上，杨韫回想着刚才几人的话，竭力维持着正常表情，薛可艾却是一副兴致极高的模样，坐在车上掀起帘子看着来往行人，看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帘子，回头对杨韫道：“你以后再带我出去好不好。”
杨韫见她目光盈盈，软语相求，早就软了心肠，连忙应道：“待我日后什么时候有空再带你出来逛。”薛可艾听了立刻眉眼弯弯，回以一个大大的笑脸。
回到了家中，杨韫送薛可艾回她房间，到了门口，薛可艾瞧了一眼四周没人，便悄悄对杨韫说道：“今天花了多少银子，你告诉我，我让春莺拿给你。”
杨韫一怔，随后笑道：“没多少钱的，这个小东我还坐得起。”
薛可艾直愣愣道：“可是春莺说你身上没多少钱的。”
“这傻丫头。”杨韫心中苦笑，便道：“我还有府上的月例呢，反正我平时花费也不多，总有盈余，我倒乐意给你花银子。”
薛可艾听了这话，心中甜丝丝的，瞧杨韫一眼就往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