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知道刘家的人会去闹事，沈幼茵在赶往恩济医院之前，便花钱雇了几个身手好的保镖。
可她没想到自己乘着四只轮子的轿车去医院，竟还不如刘家人去得快。
这会儿的刘审秋还没被宣告死亡，却也危在旦夕。
沈幼茵才刚走到急诊室门口，就听到刘家人在那扯着嗓子号丧，哭得震天响，吵得人耳朵疼。
一旁有护士在劝告，可刘家人哪顾得上这些，音量不降反升。
护士也是拿他们没办法，打算去找保安来控制场面，转身却险些撞到沈幼茵。
“对不起。”
护士连忙向沈幼茵道歉，正准备离开，沈幼茵却伸长手臂拦住了她。
“请问急救室里是哪位医生在抢救？”
沈幼茵的嗓音原本就好听，再加上她那礼貌轻柔的语调，护士对她的第一印象极好，似是仔细想了想才回道：“有一位被打成重伤的刘姓男患者在里面，是外科的孟医生在给患者进行手术。”
说着，护士看了一眼沈幼茵身后的几个保镖，不由地又有些发憷。
怎么来医院还带这么多打手啊。
护士试探着问道：“你也是那位病患的家属吗？”
沈幼茵并未回答，只是示意雇来的保镖上前去，把刘家人一个个控制住，以免待会孟玲玉出来，这些人上去伤着她。
护士这才知道沈幼茵与那些闹事的人不是一伙儿的。
……
白曦婉找来孟玲玉后，内心又突然纠结起来。
见对方有条不紊地开始给刘审秋剃头发，白曦婉没忍住内心的担忧，犹疑着说道。
“开颅是大手术，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要谨慎一些，患者要是在手术前死了，那是因为他自己的伤势过重，可上了咱们的手术台再出事，医生和医院就都得担责任了，万一遇到不讲理的家属……”
孟玲玉头也不抬地打断了白曦婉的碎碎念，淡声吩咐道：“小蓓，拿盘子过来接毛发。”
胡蓓蓓是医院分给孟玲玉的配台护士，白曦婉也有一个，只不过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刘审秋做手术，所以没叫在身边。
白曦婉见孟玲玉一意孤行，眉梢忍不住蹙起。
要是手术台上真出了人命，手术是孟玲玉做的，她不过是作为助手，算起来也不是最大责任人。
这么一想，白曦婉也算是松了口气。
她原本是想出去的，可这样难得一见的开颅手术，她私心还是想留下来观看学习。
给刘审秋剃发时，孟玲玉手腕不停动作，刀口锋利无比，那些毛发一撮撮地落在盘子里。
剃发后便要进行锥孔穿刺。
耳边是冷冰冰的医疗器械在头骨上钻孔的刺耳声音，再加上血迹飞溅的视觉冲击，白曦婉手臂上瞬间凸起了一排鸡皮疙瘩。
清除血肿后，孟玲玉又开始钻孔，直到将刘审秋的头骨打得更开一些。
她那戴着医用手套的手往前伸了伸，似乎想在刘审秋的脑袋里找什么东西。
见到这一幕，白曦婉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涌，却又不能从口罩里吐出来，硬生生吞了下去。
白曦婉恶心干呕的声音影响到了孟玲玉，她眉梢轻蹙，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寒意。
如今这样紧要的关头，她暂时没心思管白曦婉。
原以为抢救过程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刘审秋颅内大出血，在白曦婉看来，他已经是半个死人了，恐怕难以撑过半小时。
可没想到孟玲玉竟硬生生将一个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给拉了回来。
抽吸血肿，取出刘审秋脑袋里的肿瘤，缝合善后。
待做完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十三个小时。
白曦婉没帮上什么忙，只是站在一旁看了十几个小时的她脸色也有些发白，腿脚都是软的。
孟玲玉做了十几小时的手术，眼睛里不可避免地爬上了些红血丝。
除了眼睛红一点之外，她看着跟平常几乎没什么两样，肩线挺直，脚步稳健。
反观几乎什么忙也没帮上的白曦婉，神情恍惚，唇色发白，就连走路的时候那双腿都在打颤。
孟玲玉看也不看白曦婉，面色冷冽，穿着带血的白大褂就从无菌手术室里走了出去。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医院早就关了门，廊道里的等候椅上却还坐着几个人。
她抬眸扫了一眼那些人，视线却在其中一个年轻女人的身上滞留了好一会儿。
是沈幼茵。
她怎么会在这？
这样的念头从孟玲玉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她便收敛心神开了口，嗓音有些沙哑低沉。
“你们谁是刘审秋的家属？”
刘审秋的夫人钱小桃一听到丈夫的名字，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要怎么哭，她哇的一声哀嚎，指着孟玲玉破口大骂起来。
“庸医，是你这个庸医治死了我丈夫，他被人送进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不过就是被打了几拳头，怎么可能就死了？”
“这样年轻的女医生能有什么本事，你们医院根本就是在草菅人命，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秋哥啊，你怎么就抛下我和孩子走了？爹娘还尚在，上有老下有小，我一个女人要如何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啊？”
哭诉了一通后，钱小桃往衣袖上抹了一把鼻涕，作势就要上前去跟孟玲玉厮打。
沈幼茵原本有些瞌睡，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不断地点啊点，这会儿被钱小桃的叫声给彻底闹清醒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睁开眼，见身边几个保镖也瞌睡连天，毫不客气地抬脚踹了最近的一个，冷冷斥道：“谁让你们打瞌睡的，还不赶紧过去帮忙！”
几个保镖立马回过神来，见钱小桃开始闹腾，快步过去一人抓着钱小桃一根胳膊，将人牢牢控制住，让她不能再往孟玲玉身前走半步。
沈幼茵这才看向孟玲玉，见她身上的白大褂还沾着血迹，面色清冷，肩线端得笔直，虽然精神看上去还好，但到底是在里边全神贯注地做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
她这个坐在廊道里干等的闲人都累得慌，孟玲玉想必更累。
孟玲玉却没去看沈幼茵，只是冷眼看向吵闹不休的钱小桃，淡声道：“刘审秋的手术很成功，但暂时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在医院住院观察，今天收费处已经下班了，请你回去准备，天亮以后尽快把刘审秋病患的诊疗费和住院费交齐。”
闻言，骂骂咧咧的钱小桃忽然愣住了，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孟玲玉。
“你说什么……手术成功了？”
“刘审秋头部受到外力撞击，颅内出血，给他吸出颅内血肿的时候发现一处脑膜肿瘤，就一并处理掉了，取出的肿瘤需要做个活检，结果下午五点之前能出来，肿瘤性状完整，没有粘连扩散，初步鉴定是良性。”
这会儿不止钱小桃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沈幼茵也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孟玲玉。
书中的白曦婉在医学方面并没有表现出过人的天赋，人设更偏向大众化的普通人，不完美，也没有逆天的金手指。
作为首诊医生的她因能力不足而无法救治刘审秋，最后导致刘审秋死亡，这也正说明了‘普通人’会经常遇到让自己觉得无能为力的事。
当白曦婉作为主角出现在书里时，作者在她身上下的笔墨会无意识遮掩她的错处，所以作为极具天赋的孟医生也无法让刘审秋起死回生。
沈幼茵想，孟玲玉现在之所以能救下刘审秋，是因为小说终究是小说，现在虽然是以小说设定为基础的世界，可这个世界里出现的人都是鲜活的，不存在谁是配角，谁是主角。
所以今后究竟会活成什么样，大家各凭本事。
书中没交代刘审秋为什么会自找死路。
直到这会儿沈幼茵才算是明白过来，刘审秋是以为自己脑子里长了东西，活不成了，想给家中父母妻儿多留些钱傍身，这才打起了医院和车夫两头讹的主意。
他被车夫打死，车夫要负责，打死了自家老板还不够抵债的吗？钱哪有人命贵重？
他留着一口气到医院，而医生治死了他，医院就也得自认倒霉，赔钱给他的家人。
沈幼茵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下一秒却被那略带沙哑的嗓音打断。
“你在这干什么，来挂急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