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沉溺深海
叶思染犹豫了。
他不喜欢男人，他明明应该说“恶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叶思染盯着桑引添这双透亮的眼睛，所有想说的话被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回了嗓子眼。
不上不下，憋的人难受。
如果换了别人，一定是恶心的……可眼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桑引添。是叶思染打心眼里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叶思染眼神慌乱地往四处乱瞟，最后又被桑引添猛地抓住胳膊，往后轻轻拉了一下。“你——”
叶思染今天穿的外套比较宽松，被人这么一拉，衣领瞬间就往下滑了一大截，露出了白皙但又宽厚的肩头，和若隐若现的锁骨。要是换做以前，叶思染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现在他知道了桑引添是喜欢男人的，叶思染还是下意识用右手使劲捏了捏敞开的领口。
这一幕，就像是彻底跟桑引添划开了界限。他在潜意识里把桑引添往更远的地方推了一把，还对他说，“别碰我。”
桑引添突然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这个笑里藏满了太多无奈和不知所措，犹豫了几秒之后，桑引添才轻声说了句“抱歉。”
可他本身没做错什么，不该贸然道歉。
“……”叶思染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对他的态度和言语，像是对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倒计时已经换了好几遭，叶思染的双腿像是灌满了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叶思染终于张了张嘴，声音哑的厉害，“我突然有点不太舒服，先回家了……”
说完，叶思染头也不回冲进了人行道，就连中途不小心撞到了人，叶思染也只是低着头嘴里说了好几遍对不起，最后彻彻底底消失在了马路尽头。
桑引添的右手紧紧的攥成了拳。看着叶思染仓皇而去的背影，桑引添头一次发觉，自己以前的生活确实糟透了。真的太烂了。
画室今天也提前关了门，桑引添回家的路上，车速直接飚上了100码，独特的音浪声似乎引来了路人的不满，甚至有几辆跟在后面不远处的车故意打开了远光灯，晃的他眼睛疼。
但桑引添却像没看到一样，大开着车窗，任由初春的夜风灌进自己的袖口里。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热的。
好冷，也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温暖。
不知道开了多久，桑引添才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小区门口。警卫室的两个小伙子见有人来，立马起身冲着归来的跑车行了个礼。直到他看清桑引添的脸，那小伙子的表情僵了一下。
“桑、桑先生，是您……您回来了。”
明明前几天还总是一副伶牙俐齿的模样，吵着让桑引添替自己的妹妹画画，今天居然紧张到结巴了？
桑引添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等到车牌验证通过，桑引添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停在了地下车库的专属区域里，桑引添也没急着回家。他勾着右腿，整个人靠在车窗，随后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摸了盒烟出来。
他太久没抽烟了，以至于第一口就被呛到咳个不停，眼睛也跟着红了，就像是刚哭过一场一样。
车库的感应灯亮了又灭，灭了再亮。白色烟雾逐渐腾升，被风吹进了桑引添的发丝里。
叮——
就在这里，桑引添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想都没想就解了指纹锁，点开了叶思染的对话框。可里面依旧空荡荡的，连个表情包都没有。
原来不是叶思染……
桑引添这才返回到了最初页面，看到了来自katy的最新短信。
[katy：桑老师，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关于微博热搜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现在需要老师再单独发个微博，内容的话，就直接复制我底下发的这句吧。]
[katy：很抱歉对大家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困扰，但我们真的只是很要好的朋友。]
“真的”这两个字用的过于奇妙，让所有人能下意识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疼。就连桑引添自己看了，都觉得自己好像确实受了莫大的委屈。
“……”娱乐圈真是一个能轻易混淆是非的地方。
不过桑引添反而希望这莫须有的罪名能从自己身上根除，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站在叶思染的面前，澄清整个事实，但他做不到。
因为他本就带着一定的目的接近叶思染的，以至于对他隐瞒的太多太多，多到无法弥补。在这场不求结果的交易里，好像不知不觉，多了筹码进去。
可是为什么，他以前明明不在乎这些东西。人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既然遇不到喜欢的人，他为何不行欢作乐放纵自己快活。可……他现在真的快乐吗。
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了一大堆，桑引添终于将抽了一半的烟踩在了脚下，长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手机屏幕又亮了，照亮了车窗。桑引添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回复着katy的消息。
[katy：桑老师？已经睡了吗？]
[桑：还没，刚看到消息，等下就发。还有，谢谢你。]
但桑引添也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他点开了自己的微博，看着右下角的小红点愣了半天。
桑引添以前从来都不会主动去看微博的私信和超话，但很多时候桑引添又会为了画室被迫营业，偶尔回复几个可爱的表情。
但这次，私信内容里却多了无数谩骂和质疑。污言秽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甚至还有替照片里那个看起来年级比他更小一些的男生来打抱不平的。
桑引添舔了下唇角，轻笑了两声。明明是那个男生自己贴上来的，怎么传到这网络上，就变成他占据了全部的主动权。桑引添觉得有些好笑，但他的笑又僵在了一个粉丝发来的私信上。
[8:05爱吃鱼的小青龙：桑桑今天也是超级爱你的一天，希望你能画出更多好看的画！我们永远爱你。]
[22:31爱吃鱼的小青龙：我去，桑引添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果断脱粉，真够膈应人的，恶心。]
“……”桑引添有些无奈，将这人的消息从屏幕上彻底删除。人确实是善变的，就跟他自己一样。
按照katy的要求，桑引添还是决定先办正事。他从短信里复制了这段话，最后犹豫了几秒，按了几下删除键。
[桑引添：很抱歉对大家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困扰，但我们只是很要好的朋友。]
桑引添最终还是把“真的”那几个字从整行句子里去掉了。
这条微博发出去的瞬间，就被一个微博名为“summer-白宇夏”的男生转发到了自己的微博里，并留了段提前写好的措辞。
桑引添果断点进了这男生的微博页面。
男生的微博头像正是自己的自拍照，这张脸对于桑引添来说，可真是太熟悉了。在那个夏季酒会上，白宇夏也喝了点酒，带着醉意问：“桑引添，你有没有男朋友？”
桑引添没回答，只是耸了耸肩先一步上了天台。然而这一幕，却被有心之人拍了下来，做成了文章。桑引添那时的名气并不大，他猜，拍照的人一定是冲着这个小明星去的。只不过顺带把他这个炮灰也拉下水罢了。
[summer-白宇夏：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在这里，我要对桑老师还有一直支持我们的粉丝朋友们先说句抱歉。很抱歉因为一些不实报道对大家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事关个人名誉，还是决定澄清一下。当时的酒会其实是我一个朋友主办的艺术晚宴，应邀的人除了我们公司的师兄师姐，还请到了不少艺术家，桑老师就是其中一位。我一直很喜欢他的画作，所以在楼梯上跟他多讨论了一些关于绘画创作灵感的由来。夏季酒会于凌晨2点结束，我们互相道别之后跟队友一起回了公司，不存在“私生活混乱”和“一夜情”等诽谤内容。最后，还是想说一句，私生不是粉，下次如果再碰到类似的事，公司会立即采取法律程序。]
“……”桑引添忍不住搓了搓脸，整个人瘫到了地毯上。
桑引添和白宇夏的这两条微博刚发出去2分钟，就被各大平台营销号疯狂转发评论。而“桑引添人设崩塌”这一话题里，走向也迅速变得可控。
桑引添忍不住咂舌，不愧是katy。他眯了眯眼，重新点开了评论区，果然，红心和玫瑰花的表情包已经彻底占据了整个屏幕。
[不想睡觉想睡你：我就知道我们桑桑一定不会干出一夜情那种事情的！]
[桑桑爱吃桑葚：我中午看到这个热搜的时候就不相信这是真的！现在看到澄清，居然有一点点想哭，桑桑真的是清白的。]
[对不起桑引添：对不起，是我吃瓜没吃全面，楼下的几条评论我已经删除了，再次给桑引添道歉。]
道歉就大可不必了，桑引添只是不想再碰一回这样的事情。而且早知道他现在会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桑引添打死都不会去参加那些乱七八糟，既无聊透顶又浪费时间的艺术晚宴了好吗。
桑引添有些无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躺在了沙发上，落地灯的白光打在他的身上，依旧没能给诺大的客厅带来一丝丝生机。
微博热搜的事情确实被压了下来，但桑引添还是高兴不起来。他的胸口很闷，整个人像是沉进了大海里。
叶思染大概也看到了桑引添和白宇夏刚刚发布的微博，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手机按了几下。
桑引添太困了，迷迷糊糊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这个时间，小涵和katy应该不会再发消息过来了。那还有谁……
桑引添突然睁开了双眼，快速解锁了手机。
果然，是叶思染的微信消息。
[漂亮麻烦：我刚刚看到你发的澄清微博了，所以你跟那个男生……真的只是朋友？]
桑引添苦笑了一声，按了按手机屏幕。
他闭眼甘愿沉溺在这片深海里，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感受到了一束强光。像是召唤，他听到了呐喊声。桑引添跟着这束光，很努力地往上游，直到看见了一艘华丽无比的巨大游轮。
有人朝他伸出了手。
桑引添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了几下。
[厄瓜多尔黑玫瑰：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