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谁
暗夜里,风打着深寒,刺骨绵冷之夜。
凌乱血腥味重的少年身影拉着她快速地没于枯林中,小公主不敢去看他的脸,胸腔里咚咚乱跳止不停,可此刻也是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当为人质,小公主怅惘地想着,若是待在皇宫会死,跟着他也会死,不如就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死法吧,起码死是能自己作主的。
她还犹记得这少年那双晦涩难懂的双眸落到她身上时的异样,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若没有她,他就不会经历那么多的无妄之灾了。
他大抵是虚弱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拉着她飞了好些地就停落下来了,深夜的枯林,寒风刺骨,寂静之地,偶有野兽的声音响彻,两人搀扶前行,这样的深夜无端地也让人心里有惴惴不安之动。
她垂着泪,“檀南溪你别睡,往前走会有路的。”
她小小的身躯很明显感受到搭在她身上的那道力重了,她害怕黑夜,她该庆幸今夜的月光甚明,微弱照亮需抵砺前行的他们,但此刻的她更怕他真的睡过去了。
走了一刻钟不到,小公主便惊喜地发现枯林中有一处荒废的小屋,算是一个意外之喜,她赶紧的扶着檀南溪进入。
扑面而来的尘土味,但好歹有了遮严防寒的小小地方,屋里还有些凌乱的柴木,她架起火堆,手磨破了才使火堆起了星星微火,屋外是呼啸的寒风。
微弱的火势到底驱散些人的不安。
小公主瞧住檀南溪的脸色,火光照明后,她才惊觉此刻的他脸白如鬼,身上的血渍鲜明凌乱地印在他衣服上,他爱穿白衣,可眼下这件白衣早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模样。
她解了身上的大氅扑到他身上,他眼神微动,略有抗拒,可此时也没多少力气,竟叫一个弱女子给按住了。
“我又把你带出宫了。”檀南溪有气无力地说,眼皮耷拉着,又瞧住了她,“你说,这回我算不算得上偷走一个无价之宝。”
她胸腔那股咚咚乱跳的率动又开始了。
“你方才为何要跟我走,天寒地冻的,我走不远的,你也走不远,皇帝会发觉的。”
外头萧萧的风声,如恶鬼嚎啕。
她沉默了一下,“他会发觉,但他喜欢玩猫抓老鼠的把戏,他会摁住不动,先看猎物扑腾…我知道一切,我太了解他了,可是这样又加何,起码出来你还有一线生机,那怕是一点。”
“我不想害死你,檀南溪真的,对不起。”她垂着泪。
檀南溪往着火光发呆,轻抬起双吃力的手,“别哭,你没有害过我。”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行为跟你没有关。”他扯动了嘴角,有几分轻蔑之色,檀南溪心想,这大概就是不自量力的后果吧。
他神色不明,“会走多远,能走多远,且看着吧。”
“舒至,你为何要选择跟我走呢?”他垂眸掩下锋寒,不由地仔细打量她,若说美丽只能说是中上,若说脾性只是寻常女子,可是身上总有些让人看不懂的地方,大抵这样皇帝栽在身上也不冤吧,不过这回,他总算没有走眼,这也许真是一个“无价之宝”,他自嘲地想着。
夜深人静,小公主抬眼,见一个少年,他生得没有商泽浓昳出色,只是那眉眼那五官是经得起推敲的,每每深看便有一种细水长流的感觉,只是此刻他染上了几分单薄虚弱,猛地一瞧,她不用怀疑,下一秒他也许会撑不住,这个人现在像个纸人一样。
那双眼眸似是极认真极认真地垂眸看她,她又忽然想起入夜时宫殿那浓重的血腥味,那个时候她也看到这双眼眸,那般认真、孤寒,递上了他搭来的手,她决定不能辜负他的这双眼。
他也叫她认识到了她不是什么所谓的小贞公主,她是舒至,只是舒至,此刻她从未萌生过退意,又哭又笑道,“那你既可以逃出玄武司暗狱那种地方为什么又来找我呢,你知道了是不是?”
“你真的太傻了,若是不带上我,也许你能走得更远,可是当看到你双眼后,我发现我压根说不出拒绝的话,你受我连累,若是连这份勇气都不能给你,我想我真得是不值得相信。”
——有些事你以为你做起很难,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原来她也是可以不顾一切的。
檀南溪记得第一次见舒至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温软无害,其实他早就注意上她了,漂亮的像个吉祥物一般,让人摆在那里就在摆在那里,像那只雀鸟一样,所以他放开了它,也躲到了她的宫殿。
深夜中的小屋散发着微弱的火光,在枯林中屹立不到,遮去寒风的拷打。
屋中,檀南溪闭上那双半阖的眸,面惨白,肉无色,舒至急红了眼,探了探他微弱的鼻息,一双眼眸的泪珠欲掉欲落的。心里不断肯求:檀南溪你要撑下去,可千万别死啊。
咬牙片刻,舒至抱住了檀南溪,檀南溪轻抬了眼眸,然而此刻他没什么力气,皇帝为了验证微月皇族有什么奇遇,每隔五日便会来放他的血,如今已是负伤累累了,温暖的怀抱让人流连,就像幼时母亲的怀抱一样,让人依偎又信赖。
……
天亮的时候,杨许来报,说是人找到了。
商泽慢慢地抽开在逗着鸟的手,眸光微笑,只是瞧去却是皮笑肉不笑。
阿贞你真的是辜负了朕的心意啊。被一个平平无奇的人比下去,这就是你的选择,很好!他切齿的同时,脸上也多了几分狠戾。
原来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她的信任,在她眼里,他堂堂大豫之主竟连个认识没几天的人都比不上,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无声中又被打一记嘲讽的巴掌,他此刻恨不得拧断了她那细白柔弱的颈,好成全她赴死的想法。
他阴恻恻的笑了,寸寸收敛起刚刚阴暗的想法,念头一换,他面如冠玉的脸上温暖和熙,眉眼压低,又多了几分阴郁的感觉。
玄武司,商泽神色不辨地偏目看着那角落中的一男一女。
血腥味重的地方,壁灯照出惨亮的灯光。
环境阴暗不定,舒至缓缓地抬起了眼眸看向那好整以暇坐着的高大男人。
檀南溪惨白脏乱的脸颊,他亦睁开了双眼。
商泽在这一眼看到了挑衅。
商泽深黑的眸中泛着冷光,刑房中的侍卫将人拉开,有人摁住了舒至,有人将檀南溪挂了起来。
尖锐的鞭声尖锐响起。
少女含泪咬唇的模样,檀南溪勾着笑,眼里带着欣慰和鼓励的神色,仿佛在无声说:对就是这样,别求他。
洪广屏息垂头立着,禁若寒蝉。
商泽脚踩过地上的血水,二人眉来眼去的模样他自看在心里,逆着光,他脸上多了层恐怖和森冷。
他站到少女的跟前,低眸勾起了薄凉的笑,手掌强扼住少女的下巴,音调凉凉的,“欲哭不哭,要哭就大声哭出来啊!”
“求朕,朕就放过他!”
她极力忽视掉下巴的强痛,眼神始终看向檀南溪这边,她闭紧了牙关,不说话。
商泽神色不辨朝檀南溪看去。
阴恻恻的,这边惨叫起伏不断,人也似受不住了。
商泽强提着舒至摁到檀南溪跟着,骇冷的强令道,“睁开眼睛看着他!”
“害怕了吗,不敢看了吗?有胆背叛朕,就有胆承受朕的怒气啊!”
“朕可真是高看了你,哭什么,收住声,看着他,看着他,朕对你那有半分不好?你竟总是想着离开朕?”
惨叫声戛然而止,檀南溪昏过去了。
暗沉的刑房中,最剩下少女的哭泣声和阴冷的气氛。
“弄醒。”商泽冷冷的道。
舒至被提着出刑房的时候还听到再次响起的惨叫,她含着疼痛的尖声炸得商泽耳膜生疼,寒着冷气拎着人出了玄武司的刑房。
不停地咒骂声,舒至用尽一辈子会的最恶毒的话咒骂着商泽,什么畜生什么禽兽之类的话一个一个往外蹦,他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她快喘不过气了,用力地拍打着他,但没有什么用。
那晕厥感一度让她此刻感觉到身处地狱,时间漫长。
他拖着她来到一个她不认识的宫殿,满屋装饰的金碧辉煌、华丽繁华,负着光将她甩了进去,那逆着光的暗影一层层升高,压过她,几乎要将她的气息要吞并。她眸光惊颤、恐惧,在对方的寸步逼近下,连连后退。
这种气息她太熟悉了。
“我是津王未来的王妃,你不能对我这样…”她大声地喊道,语声颤而抖,刚刚那些辱骂的勇敢一下尽数稍散掉,一想到会发生的事,她身子又不争气地害怕和颤抖了。
他的视线带了几层阴沉,骇怖,冷冷地哼了一声,阴深深的笑声拉得有些长。
负手拉上殿门后,昏暗的殿内只剩下满殿堆砌的金黄和华丽,繁华过剩,整座宫殿又会给人一种极致的腐朽过度的华丽。
他欲靠近她,她伸手扇了他,满心满眼里都是痛恨和厌恶。
他的脸被打偏,冷淡的双目明明灭灭的,正脸看她时,有多了几分阴鸷、暗沉。
“你是谁,你要成为谁,这还不就是朕的一句话,朕想让你是谁,想让你成为谁,你就得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