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气温骤降,空气里的细小水珠直接凝华成了冰,一碰就能碎掉的那种。
林知意摸了摸手臂,细小的绒毛都像是竖立起来,她不甘示弱的看着他,还在等回答。
但顾西城没搭理她,而是喝了小半碗去火的绿豆汤,味道本该是甘甜,他却喝的没什么味道,索性就推开椅子起身。
“就老这样。”林知意哼了哼。
傅朝是她请过来的,顾西城那样的态度,也让她不舒服,她经历过,更明白有多难受。
吴妈在旁边看着,忙的打圆场,“时间也不早了,是该休息了呢。”
“您让她把话说完。”顾西城顿住脚步,他本来身材高大,矗立时像是一座山峰,还是那种不见阳光,用黑色颜料涂抹的那种。
一高一低,气势就不一样。
林知意为了找补气场,也站起来,发现即便这样还是差了半截,便移开视线不去看他,“你是厌恶我,所以连带着我身边的人也不喜欢。”
顾西城眼底乌黑,“没有。”
“那你为什么针对他,是我选的让你不满意了?”
要还平时,林知意哪里敢这么对顾西城说话,这一次是真的是被气到了。
顾西城抿唇。
“那是你的家教。”
那是你的家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不用说完,林知意就已经补齐了整句话。
这些天她总有一种错觉,仿佛只要她主动示好,吃一两次鳖不算什么,就算不能像陌生人那样,也不用像仇人一样,分外眼红,就像前两次一样,能心平气和的在一个空间。
现在想来,是她太幼稚了。
他们一瞬间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林知意梗着脖颈,没有用眉笔描摹过的眉自然生气,她的神态是属于十八岁的林知意,生气、开心都是不加掩饰,不像几年后,所有喜怒哀乐信手拈来。
这样的她,跟记忆里的纷繁画面重叠。
“真的对不起你,我这么不自量力的非要挤到你眼前,你要是觉得真觉得我碍眼的话我可以搬出去的,协议的事情我不懂,也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宣布协议无效,如果行,你只要跟我说一声,我一定不会缠着你。”
林知意直接踢踢踏踏上楼,将自己关进了卧室。
一扇门,隔开两个世界。
顾西城站在原地,他情绪太少,以至于在现在吴妈都看不出他是生气难过还是根本就是无动于衷。
吴妈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都像是叹息,“林小姐大概是在说气话,她这还是小孩性格,发的快好的也快。”
“您看着她。”
顾西城只说了一句,换了身衣服,从车库挑了辆车,开出了别墅区。
他过去的时候,在场的人酒已经喝了一半,其中一个喝了不少明显有了醉意,粗着嗓子高谈阔论。
“哥。”
几个人立刻打起招呼。
顾西城点头,算是回应。
夏川见到人时还有些意外,不怀好意的笑,“不是说不来了吗?这段时间你忙完就回家,我还以为你从良了呢。”
“在说什么?”顾西城下颚抬了抬,指向说话的人。
“也不是什么事,就是他一高中的妹妹喜欢上了一个大学生,他们一家子都气的够呛,小姑娘还说是真爱,他爸差点直接进医院。”夏川三言两语就总结了。
顾西城拿过一杯服务生倒好的酒,没说话。
夏川还在继续,“其实也可以理解,高中生都喜欢大学生,既不会太成熟,又带着校园里的纯情,成熟与少年感都恰到好处。”
顾西城扫他一眼。
夏川这才故意道:“差点忘了,你家里也又一位高中生。”
“你话很多。”泡在酒精的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声响,顾西城抬头直接一口饮下。
夏川低笑,这个话题也让他记起了很多往事,“说来也很有意思,你第一次遇见林知意的时候,她不正好十八岁吗?有时候命运还真他妈的像是一个圈,兜兜转转的,又转回来了。”
酒精刺激着神经,有致幻的魔力。
顾西城想起几年前的旧事。
那时候的林知意是个刚签了公司的练习生,他也不过是刚回国进入家族企业的不服众的二代。
他加班到深夜,困了,随手拿了一罐啤酒上天台吹风。
然后看到了林知意。
天台的风很大,吹动衣角发出猎猎作响的声音,她坐在天台的女儿墙上,身形单薄的像是的随时能被一阵风卷下去。她穿着白色的衬衣,被风吹起,像是船帆,更像是折断后的羽翼。
一团墨色里,她白的亮眼。
林知意从下往下看,似乎在猜测跳下去死相有多难看。
“就像是西瓜吧,砸地上,汁水四溅,红的白的绿的。”顾西城走过去,回答了她的疑惑。
林知意看向他,又往后看,确定只有他一个人,警惕的皱眉。
“就我一个人。”顾西城答。
也在这时候他才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第一眼就足够惊艳,两颊还带着些婴儿肥,显得更幼态,少了眉宇间里那份冷淡,她转过头。
顾西城在她的身边坐下。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喝各自的酒,只是恰好碰到的陌生人,在寂静的夜里互相陪伴而已。
在之后,顾西城在来天台,有碰到也有没碰到。
七次之后,林知意第一次开口,声音譬如夜莺,“你也是练习生吗?”
顾西城勾唇一笑,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林知意。”她伸出手。
他握住,触感冰凉细腻,“顾西城。”
他们就像是两颗寂寞的流星,在同一时刻划过夜空,本应该是平行的轨道,却因为某个星球的引力吸引,发生了撞击。
……
第二天,傅朝就提出了辞职的事情。
昨晚她打了一串的话道歉,傅朝只是说没关系,语气还是跟往常一样诙谐,明显是没什么事,可为什么又会提出不做了呢?
林知意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问:“要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她身份多有不便,找到合适的家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傅朝反过来道歉,“不好意思啊姐姐,实在是我学校里突然有些事情顾不过来的,你还是找其他人吧。”
“这么忙吗?”
“是的,有一场比赛,每天除了上课都要去实验室呢。”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林知意也不好再挽留。
他们刚挂电话,方圆的电话就跟着打过来,“这个兔崽子气死我了,这才几天就撂挑子不干了,知意你等着,我这就去他们学校抓人,看他是真忙还是假忙。”
“圆圆,你可千万别。”林知意哭笑不得,“就这样吧,让小表弟好好学习。”
主要是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跟顾西城脱不了干系。
傅朝只是一个大学生,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是被强权压制了!
挂了电话,练舞的休息时间过了,编舞老师拍了下手示意她们继续。林知意关了手机放下,整理了下上衣直接走过去。
方子伶看出她脸上明显带着情绪,问:“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没事。”林知意闷闷说了两个字。
“还没事呢,你脸上就差直接写上不开心三个字了。”
她们已经站好了位置,从练舞房的镜面墙里,对方的表情一览无余。
林知意不能直接说是因为顾西城,这样无异于自爆。
她吸了口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是一只狗,一只非常讨厌的大狗。”
脑海里,顾西城的脸,跟狗的脸重叠,意外的和谐。
“你什么时候养狗了。”这话乍一听停没头脑的,至少在方子伶的认知里,林知意不像是养狗的人。
“……养了,”林知意跟上编舞老师的动作,又道:“我不喜欢它,它也不怎么喜欢我。”
“那还养它干什么,送人呀。”
“一时半会还送不掉。”
方子伶不清楚什么叫一时半会送不掉,“那它怎么惹到你了。”
这个比喻她还没想好。
隔了好几分钟才继续,“朋友家有一只很乖的小奶狗来我家玩,活泼好动,我挺喜欢的,可是没想到大狗就跟变了一只狗一样,摁着小狗欺负,小狗叫的可可怜了,它反倒得意起来,将小狗给赶跑了。”
“狗仗人势啊这是,关键它也不讨喜,哪里来的底气?”方子伶吐槽。
说出来后林知意舒服多了,点头,“是啊是啊。”
“这样的狗太猖狂了,你别心软,得好好治一治了。”
林知意稍愣,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治顾西城,但还是后知后觉问出来,“怎么治?”
“你这大狗是认知有问题,你得让它知道你才是主人,你是有权决定的要不要它,它要是继续这么讨人厌,你完全可以让它知道你是还可以有别的狗的,到时候只见新狗笑,哪听旧狗哭,你要是将它转手送人,它到时候就哭去吧。
方子伶对诗句的化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这话是说狗,并不能直接照搬上人。
如果顾西城知道自己不要他了,大概会放烟火庆祝,终于甩掉了一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