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
不过阮无痕此时是无暇顾忌孩童的心里是喜是忧的,其实招呼都没打就替师父他老人家收下了一个徒弟,此时心中也有几分忐忑。
不过转念一想,收都收了,现在想退货估计也是来不及了。
思索之间,已然到了白霜宫,阮无痕刚刚被压下去的那几分心虚在看到若寒君后又悄悄的冒出了头。
他轻咳一声,破天荒的行了个正经儿八百的晚辈礼:“师尊。”
若寒君睨过来一眼,在看到他后面惴惴不安的小矮个儿后,冷笑了一声:“又给我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这话是有依据的,早些年阮无痕刚被他领进逍遥宗的时候,是地地道道的没世面,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好,遇着个新奇东西,就琢磨着往白霜宫抱。
后来东西看多了开始腻味了,就往回抱活物,后山养着的锦鲤仙鹤,还有那个凡人小童,都是他出门游历捡回来的。这捡破烂儿的毛病也算是落在他身上生根了。
不过这捡徒弟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阮无痕心虚的不肯接话,若寒君便也就绕过了他,看到了他身后那个脏兮兮的孩子。
姬琅似乎也从阮无痕的狗怂态度中看出谁是管事的了,也不闪躲,站在原地让他看。
若寒君看到他的黑黢黢的脸,似乎被他的不修边幅震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收敛起神色,态度温和道:“叫什么名字?”
“姬琅。”
“姓姬?”若寒君问道,“随父亲姓?”
姬琅犹豫一瞬,实话道:“收养我的那家人告诉我的。”
“孤儿么,”若寒君意味不明的说一句,“也好。”
阮无痕和姬琅听得云里雾里,却见若寒君大发慈悲的挥了挥手:“给他找个住的地方,洗洗脸——瞧他刚从煤堆儿爬出来的模样,我看了心烦。”
阮无痕知道这是过了这关了,忙领着这小煤球下去了。
白霜宫独居一隅,偌大的地方鲜有人气,空出来不少房子,阮无痕挑挑拣拣,最后将人安顿在了自己的卧房旁边。
他掐了个手诀,将后院寒池里捞上来的水烘热了,觉得温度差不多了,就将姬琅剥光了往水里一扔,自觉万事大吉了。
姬琅被热水一淹,咳嗽了几声,心里对这个糙汉子大师兄有了点数。不过水冒上来的热气瞬间将他的心思蒸没了,只想一心溺死在这热水里不出去了。
好在他大师兄不是个脾气好的,没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就等的不太耐烦,那可怜的屏风空长了一面修竹翠柳,拦不住他。
阮无痕刚要问一句“怎么还没好”,就看着仍然泡在温水里的小姬琅,愣了一愣,心说这小黑孩子把脸洗净了,倒也还人模狗样的看得过去。
转念一想,主角毕竟是主角,必然不会长的太差。
不过……这张清俊的脸好似在哪见过,是他想错了么?
姬琅不知他师兄打的什么心思,被大咧咧的灌了一身的冷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声道:“师兄,我没衣服。”
阮无痕这才回过神,心说了一句麻烦,就回身给他找衣服去了。
恰好碰到了上来传信的小童,阮无痕当下便收敛了一身不好相与的不耐烦,重新端起了逍遥宗第一弟子的派头与温润。
那小童是宗主座下的,平常不来这白霜宫这清冷无人之地,这来了一回赶忙将自己压箱底的厚棉衣掏了出来,牢牢地裹在了身上,像一个圆润而笨重的球。
这球道:“大师兄,宗主要我来,是想问问,那孩子是不是真的让若寒君看上了,若是的话,还请带那孩子来剑阁一趟。”
白霜宫收的徒弟不比其他,十年出一个,金贵的很,需得由宗主亲自号牌,进去剑阁选剑,而像阿房宫主晓言君那种下一次山掠回来十几个弟子的,就犯不着宗主他老人家操心,一股脑扔到灵台去行拜师礼。
阮无痕当年来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架势,也是从剑阁出来后,当上了逍遥宗的大师兄。
不过在原书的剧情里,这个剑阁主角进的并不容易。
当时他作为宗主的开山弟子,被勒令直接进入剑阁修行,结果宗主竟然把他扔进了剑阁闯塔,让他生生脱了层皮,才满身是血的爬了出来。
……不过眼下他既然已经是白霜宫的徒弟,那这剑阁的脱骨之痛,便可通通免去了。
阮无痕在说人话的时候向来妥帖周全:“行,我记下了,麻烦代我向宗主问好。这天儿生冷的,小兄弟可要进殿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走?”
小童忙不迭的推脱告辞,行礼下山去了,只觉得这白霜宫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亲眼在冰天雪地里看到这球滚远了,阮无痕又站在这天寒地冻里思量起来,被一片落下来的雪花惊醒,才想起来还没给那温水里煮着的小东西找衣服,耽误了这么一会儿,怕是要冻的着凉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姬琅坐在木桶里,感受着这慢慢凉到与外面冰雪同一个温度的水温,心里一片凄凉。
万幸他那大师兄还算是良心没丧光,赶在姬琅身下那盆水变成冰之前赶回来给他扔了一套厚衣服和小火珠。
阮无痕言简意赅道:“那珠子祛寒的。”
等姬琅打着哆嗦把衣服穿好,又拿着那珠子抱在手心里,这才算是汲取到一丝暖意。
阮无痕冷眼旁观了半响,问道:“多大了?”
姬琅犹豫一下:“十一。”
阮无痕嗤笑一声,全然不见了对着外人的栩栩有礼:“别跟我来这套。”
姬琅知道瞒不过去,这才道:“……十四了。”
修仙者初踏这一道,讲究根骨与年纪,年纪越小,根骨越好,起步也就越高,这孩子估计不知从哪听来的年纪小更好入宗,才谎报军情。
不过就这么肉眼凡胎的看过去,这身高长相顶多十二不过,也不知在山下过的是什么食不果腹的苦日子。
书中对这一段描写不多,阮无痕也没有打听人家童年遭遇的乐趣,只胡乱的给他烘干了身上的水,将人带去了剑阁。
若寒君两耳不闻窗外事,对这一切是全然交给阮无痕去办,自己是懒得插手的。阮无痕自知将这小子带回来是自作主张,就也没去烦他。
剑阁说是阁,不如说是楼,九层高的楼直插云霄,透出一股磅礴的气势来。
阮无痕站在剑阁前,恭恭敬敬的对那守门人行了一礼:“烦请大哥告诉宗主一声,白霜宫阮无痕携师弟姬琅求见。”
那守门人是认识他的,便没有耽搁,进去半响就出来道:“你留下,你师弟进去。”
阮无痕回头看了姬琅一眼,这小孩儿已经自觉的把厚外套脱了下去,露出一副单薄的令人心悸的骨相。
阮少爷前世没少过钱财,今生打小就娇生惯养,两世加起来没受过名为穷人的鸟罪,甚至于身边围着伺候的人也是个个珠圆玉润,没有这般……不成样子的。
他不满的皱了皱眉,觉得姬琅瘦的有些碍眼,忽的低下身去,伸手蹭去了他鼻尖上粘上的一点粉尘,轻声道:“别怕,进去吧。”
若是到了时辰还没出来,他自会进去要人。
姬琅自打出生以来没享受过这种亲近人的温情,实打实的呆了一会儿,这才从那道温柔得溺人的声线中挣脱出来,揉了揉刚被碰过的鼻子,瓮声瓮气的道:“是。”
眼瞅着姬琅进了那高耸入云的剑阁,阮无痕并不想与门口不苟言笑的守门大哥面面相觑,只好百无聊赖的抽了剑,四下转了转。
眼下最热闹的也就是开山大会,阮无痕就追着热闹的鲜活气儿过去了。
姬琅让他带走,直接省了这许多比试,算是优待,也算是阮无痕的一点小心思,书中姬琅是夺了魁首的,但因为灵根太差,各宫可惜是可惜,仍是没人要他。
如今各异的孩子们聚了堆儿,凑在一起一脸或坚毅或茫然的拿着木头剑上下比划着,在他看来就跟闹着玩似的,全当看个乐儿。
忽然,阮无痕眯了眯眼,发现在这一众水灵灵的小孩儿里头,竟然窜出了一丝黑色的魔气。
他定睛望过去,只见一个白衣服小孩儿正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还仰着头笑眯眯的和他挥了挥手,那魔气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便又消失不见了,好像就只是为了将他吸引过去罢了。
阮无痕一个头变成两个大,瞬间知道了那白衣小孩是什么人。
这小孩一身白衣极为出尘,与那种洗发了泡白的衣服不一样,是那种真真正正的干净洁白,与身旁一众灰头土脸的小豆丁们形成了极为明显的对比。
阮无痕敛去了身形,轻手轻脚的飘到了他身边,动作不十分温柔的将他扯走了。
等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时候,阮无痕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男孩:“你来做什么?”
这男孩十分骚包的从腰间抽出一把竹扇子,不慌不忙的摇了摇:“无痕兄,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