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赴约
十月黄昏的周五,沉静香写完当天最后一份病历,开始洗手,标准的七步洗手法。
然后沿耳际小心扯掉外科口罩,脱掉白大衣,再一次洗手。
离开办公室,穿过一个走廊,走廊尽头是值班室兼更衣室。
值班室很简约,两张高低单人床,一张方桌,一排衣柜,墙上一面半身镜。
沉静香进去的时候,古小菲正站在半身镜前涂口红。
古小菲身高一米五十八公分,齐耳短发,因为肤白,鼻翼两侧点状雀斑更加显眼。
“来啦!”古小菲常年在助听器室工作,天天面对听障群体,潜移默化中对谁说话都像扩了个音响。
“嗯”,沉静香从包里找出一把木质月牙梳,扯掉发上十元三条那种黑色橡皮筋,认真地梳理。
沉静香二十三年来从不曾染发,原生发质浓密光滑,梳理后瀑布一般垂坠于肩胛之下。
标准的鹅蛋脸,肤润如玉,淡淡入鬓的蛾眉,剪剪双眸如一泓泉水,墨色瞳仁淡静如两颗黑珍珠。
睫毛卷翘浓密,扑闪时像蝴蝶的两对柔翅,垂眸时会在眼下方投下长长的温柔的一片荫。
“静香妹妹,你每一次出现都像月亮遮了我的星光!”古小菲抿了抿红唇,眦了下牙,瞟了一眼镜中的沉静香,夸张幽怨地说:“妒忌是魔鬼,此刻我就是一头魔鬼!”
沉静香侧过头,嘴角微微上扬,双颊隐隐一现梨涡:“允你吃了我!”
古小菲嬉笑做势扑上去,沉静香身高一米六五,穿着三公分平跟小白鞋,比古小菲高出一截。
古小菲五公分的坡跟一扭,整个脸蹭在沉静香左肩头,两人笑着扶正对方。
“天呐不能闹了,要来不及了,否则我的吴医生会休了我!”古小菲看了眼手机,“静香妹妹,别忘了五点半一楼大厅电梯口之约!”
“嗯”沉静香低眸半咬唇,考虑了五秒。
“一定要赴约,不然的话”
“你的吴医生会休了你。”
“全对!大恩大德,下辈子我以身相许!我走啦!
沉静香立在医院十二楼值班更衣室的窗口。窗外正是a市晚高峰的车水马龙。
古小菲是沉静香毕业分配到a市第一人民医院听力中心三个月内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好朋友。
最近古小菲和十楼消化内科的吴磊正热恋中。
据说吴磊的同科室医生周彦俊某次见到沉静香后魂牵梦萦,拜托古小菲曲线求约。
男生约会设定为:白衬衫,黑色长裤,一楼电梯口,五点半。
沉静香对周彦俊完全没有记忆。她对身边的年轻男生几乎都没有特别记忆,除了迟子健。
她看了下左腕的手表,简洁大方的表面,宝蓝的皮质表带,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饰品。
五点二十五分。她出门,上十二楼电梯,按一楼下。
一楼门开,沉静香抬头:一个年轻男人站在电梯口二米外。
白衬衣,只扣上中间一粒扣子,一侧下摆随意塞进腰际,里面是同色系t恤,颈项有一金属挂件,挂坠隐藏在t恤里面。黑色长裤削挺,黑色皮鞋,鞋面湛亮。
男人身型修长,肩膀宽而□□,额头高而方正,一侧留海微微半遮浓眉,下颚角棱角分明,五官突出立体:鼻梁挺直,嘴唇上薄下厚,唇珠圆润,嘴角微微不羁,大眼睛双眼皮,双眼皮宽且清晰,眼尾微微上挑,有卧蚕。
沉静香的认知里,双眼皮的男生应该是温柔体贴的,就像迟子健。
但是对面这个男人与温柔无法关联。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男人仿佛感觉到了注视,缓缓斜睨过来,眼神桀骜专横,当焦点对准沉静香的刹那,闪过不可置信的疑惑,三秒钟后,眼神如烧着的炭火,丝丝往上窜热。
沉静香非常熟悉这种来自异性的灼热目光,并且经常会在这种状态下感觉不安。她移开视线,下意识看向鞋面。
左脚小白鞋的鞋带散了!
系还是不系?
沉静香走出电梯,侧身走到一旁,离开男人三米距离。
如果是平时,沉静香一定选择不系鞋带,先一走了之,但是今天是约会呀,丢下白衬衣黑长裤,古小菲会斩斩念上几天不说,自己也下定决心要有个新的开端呀!
沉静香沉吟站了几秒,侧脸又瞟了一眼男人,发现男人也正看向她,所幸的是他的眼神已恢复平常,唯漆黑的眸仁深处少许涟漪。
我该怎么办,他为什么不开口说话?沉静香暗暗尴尬,毫无处理经验。
再一次把视线移到鞋面,想着:不如先系了鞋带?
纠结时分,男人的黑皮鞋移近,沉静香感受到一米距离被打破的不安全感,踉跄着想后退。
“别动,”男人微微颌首,低缓磁性的声音从唇中吐出,一股陌生又好闻的男性须后水的气味弥漫在沉静香的耳畔,一种说不出的别样感觉包围了她,仿佛一杯热气腾腾浓郁奶香的饮品靠近唇侧,还未入喉,舌腺已然生津温热。
下一秒,男人下蹲,单膝后曲,极其自然地系紧沉静香散开的鞋带。
系上后,动作停滞几秒。沉静香不知所措,目光所及是膝前男人浓密的黑发,心头竟奇异地升腾出一种想要抚触一下的念头!
沉静香被这个念头吓到,不由自主又退了半步。
男人起身,高出沉静香快一个头,沉静香的脸几乎贴上他的肩头。那陌生又好闻的男性须后水的清爽味道再一次笼罩沉静香的鼻息。
沉静香白晰的面庞泛起隐隐桃红,本能地一个侧身,快走逃离。走开几步,突转念一想,停下脚步,犹豫着低低的问:“我去借书,你要不要一起?”
“要”。男人清晰地吐字。
出了大门左转,再穿越一条巷子,是a市一家书店,店名可可西里。
书店规模不算大,但生意不错。全市最有影响力的人民医院和中医院都座落附近。
几乎所有院内实习、进修、规培、住院、主治医生都是常客,互相调侃可可西里风光尽由他们游览。
但是沉静香感觉身边这个不紧不慢跟着的男人,并不熟悉路径。沉静香心头闪过一念疑惑。
因为走的时间不长,又因为两个人之间涌动着暧昧的气流,沉静香没有勇气开口。
书店挑高一层,装修隔成两层,正进门悬挂一长串纸鸽子。
全馆落地窗设计,通透明亮。一层四周是敞开式林立柜书架,中央是长桌。
根据需求,划分成新书与畅销书推荐栏,文学区,人文社科区,艺术时尚区,儿童绘本区,义务教育教学区,临床医学区。
木质盘梯上二楼,二楼相对狭窄,整西南墙面都陈列着内外妇儿,基础解剖,临床口腔,超声影像,预防心理等各类教材用书,以及执业医师资格考试用书,主治医师考试宝典…主要以阅读外借为主。
沉静香径直走上二楼,在兽医分区浏览片刻,抽出一本《宠物家庭医生—猫》。
昨天古小菲在她俩合租的出租房附近捡到一只流浪猫,据说猫在兽医店洗个澡做个常规检查打个疫苗,一下花掉古小菲半个月奖,古小菲那个心疼呀,斩斩念了大半天。
沉静香觉着,猫日方长,未雨绸缪,必须拓宽执业范围。
沉静香打小有个恶习,钻进文字,忘了周遭。
她忘了,此刻还有一个男人,正目不转睛盯着她,分秒不舍得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