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阳台的窗帘没拉, 外面路灯有细微的光线泄进来,影影绰绰地勾勒出客厅一应家具的轮廓。
沈冰檀走至餐桌前把蜡烛摆上, 用手里的打火机先点燃一根。
秦怀初在不远的位置望着她。
烛光慢慢将卧室照亮,洒在她精致柔和的脸颊上,散下来的长发温柔绵顺。
餐桌上放着个花瓶,里面是新鲜的向日葵,宛如一朵朵金色的太阳,朝气蓬勃。
旁边摆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周围用向日葵的花瓣点缀着, 每一样菜品都是他喜欢的。
沈冰檀倾身将那些蜡烛拼成个心的形状。
随着蜡烛一根根点燃,客厅彻底明亮了起来,周遭笼着淡淡的温馨。
秦怀初倚在沙发靠背上,就那么盯着她忙碌的身影,久久没出声。
沈冰檀摆好蜡烛,看着自己的杰作还算满意。
她朝秦怀初那边望过去:“我弄好了,你不过来坐吗?”
秦怀初收起眼底的一抹复杂, 轻应了声。
进厨房洗过手, 拉开椅子在对面的位置坐下。
看着眼前的场景,他隐隐猜测到什么, 薄唇翕动着欲言又止。
默了少顷, 他半调侃地看过去:“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怎么搞得这么隆重?”
沈冰檀想了想说:“告诉你也好, 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她小心翼翼地将蜡烛稍微挪动点位置,指指拼出来的心形,“今天晚上,我打算跟你表个白。”
她说得一脸平静,秦怀初神色稍顿, 薄唇微动,深邃的眼眸凝着她。
沈冰檀指指花瓶里的向日葵:“这个是我特地为你选的,向日葵又叫太阳花,随太阳转动,向阳而生。我觉得这个跟你很像,花店里别的花都比不上。你喜欢吗?”
秦怀初看着那束花,指腹扫过细嫩的花瓣,嘴里呢喃着她刚刚的话:“表白?”
“哎呀!”沈冰檀惊呼一声,跑着去厨房,“我差点把酒给忘了。”
秦怀初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里似有难以言喻的深沉。
沈冰檀从冰箱里拿了瓶红酒,又取两支高脚杯出来。
酒红色的液体滑过玻璃杯壁,漾起细微的波纹,烛光下摇曳生姿。
她把一杯递给秦怀初,见他一直望着自己不说话,以为是紧张,她安慰道:“你别紧张,就只是告个白而已,我说话你听着就好。”
沈冰檀跟他碰了碰杯,仰头把那杯酒喝尽。
大概是酒壮人胆,之前预备好的那些话,如今说出来也不是那么困难:“秦怀初,咱们俩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了,小学,初中,高中也都在一个学校,时常见到。”
“我还记得在幼儿园的时候,学校里每次举办需要父母参与的亲子活动,我都是孤单一人。班里的坏孩子欺负我,嘲笑我,你每次都会护在前面。我平时虽然不说话,但其实都记在心里。”
“小学和初中咱俩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但我是知道你的,身边总是一群人围着。我有时候时常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众星捧月,光芒万丈,好像所有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为你而存在的。”
她神色黯淡继而,脸上带了些自嘲,“而世界上又怎么会有我这样的人,父亲不知道在哪,母亲有还不如没有。我不敢交朋友,怕大家觉得我另类、孤僻,怕他们说我是私生女,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
“我只能拼命的跳舞,舞台是灯光照耀的地方,仿佛只要我跳得好一点,在舞台上待的久一点,生命里的黑暗也会少一点。”
沈冰檀仰头喝了口酒,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你高中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就说要追我,我当时还挺难以相信。就觉得,这么热烈阳光的少年怎么会喜欢我呢?”
“我那个时候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欢喜和激动,心里又有点不安,我不知道自己能带给你什么,害怕承受不起那样的喜欢,所以总想为你做些什么,思来想去才提出要给你补课。”
“高中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我很开心,原本以为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可是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沈冰檀眼
眶泛起微红,“你之前问我跟你分手,我后不后悔。”
她勾起一抹苦涩又苍白的笑,“如果不后悔,我干嘛来长莞实习呢?”
“我当初说的分手,即便后悔了也没有勇气再挽回你,所以我不敢去应聘远商集团,就只是想着跟你待在一个城市,离你近点。没想到我进了君毅资本,老板还是你。”
“兜兜转转的,是不是说明我们很有缘?”她捏着酒杯的力道收紧,指甲盖上微微泛白,“如果我现在跟你告白,你还愿意跟我和好吗?”
秦怀初眼角早已染上红晕,他起身,将她手里的酒杯接过来,放在桌上。
他想着这几天沈冰檀对他的态度,再联想今天晚上的告白。
如今她把自己心底最不愿被人知道的痛都说给他听。
她的苦他都明白。
秦怀初其实很不愿意她回忆起这些。
“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秦怀初站在她跟前,指腹扫去她脸颊上不知何时残留的泪水,声音温柔又无奈,“前两天在a大,姜以则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沈冰檀被问得稍微整顿片刻,没有接腔。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的态度怎么说变就变了去,大概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他停下来,看向沈冰檀,“我去a大之前,姜以则找过你是不是?”
其实这个猜测秦怀初早就有了,他一直未点破是想看看沈冰檀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
只是现在他又有点心疼了。
秦怀初大拇指腹扫过她脸颊上细嫩光滑的肌肤,看向她的目光格外认真:“不管姜以则跟你说过什么,那都是以前的事,早就过去了,明白吗?”
沈冰檀眼眶里凝结出一片水雾,心好似被什么揪扯着疼:“可是你的腿……”
她含着哭腔,“姜以则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的腿是因为我受伤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当初还跟你说了分手。”
她越想越伤心,分外懊恼,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一滴泪珠淌在秦怀初的指尖,触感温热湿潮。
他指腹捻了一下,帮她把眼泪擦干:“你说我的腿呀?”
他无奈地笑笑,“我现在不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一点事都没有?”
他小心翼翼安抚着她的情绪:“现在只是遇上下雨天有点疼,目前有一直在定期做复健,医生说会完全好的。”
“真的吗?”沈冰檀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哽咽,抽搭着用水汪汪的眼眸看着他那条腿,神情中是掩不住的心疼。
“当然是真的,之前手术失败过一次,我也以为再也站不起来了。”
秦怀初回忆着以前,眸色深了些,“我爸妈一直不愿意放弃,带着我全世界的找名医,几年下来,竟然奇迹般的好转起来。之前还拄着拐杖,去年开始慢慢自己走,到如今已经完全跟常人无异。”
见她还不信,秦怀初失笑:“以后咱们俩日日都在一处,我的腿到底有没有好,哪能骗得住你?我现在费力骗你这个干什么?”
沈冰檀还盯着他的腿,仔细想想是这个道理。
都说开了,他没必要再骗她。
秦怀初想起什么,又跟沈冰檀道:“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
他开门出去,沈冰檀还独自一人怔怔地在原地站着。
秦怀初的腿受了伤,两人又分了手,他还坚持去了她给他报的c大把书读完。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学校里天天拄着拐杖,以为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他得多绝望?
这些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收不住。
这四年的生活,沈冰檀想问又不敢问,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
外面虚掩的门被秦怀初推开,他迈着步子朝她走近。
沈冰檀看到他手里握着荷花奖的奖杯,是当年大火丢了的那个。
秦怀初递过来给她:“这个奖杯虽然被我拿回来了,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也就没法还给你,总怕你知道了心里愧疚,自责。”
他叹了口气,“如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物归原主。”
沈冰檀指尖轻颤,缓缓将那
个奖杯接过来。
握在手里的时候似有千斤之重。
这个奖杯,当初险些夺走了秦怀初的一条腿。
“不过是个物件而已,即便再重要也没有人命重要。当时火势那么大,你为什么还要折回去拿这个?姜以则说你的腿本来就打篮球扭伤了。”
那晚他受着伤救她下楼已经很艰难了,居然还跑上去拿奖杯。
这个东西哪有那么重要?
秦怀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捏着杯脚摇晃几下,他仰头饮尽。
默了一会儿,他缓缓道:“重要的不是奖杯,是你。”
沈冰檀愕然地看着他。
“高三的那个寒假,你妈和姥姥说不允许你再跳舞,从那以后我就没见你真的开心过了。”
秦怀初朝她看过来,“我当年不同意你的决定,现在也还是一样。”
“不管姥姥有什么苦衷,她当年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打碎了你的梦想,也毁掉了你脸上的笑容。”
“你坚持了那么多年,不该因为一个不得而知的理由,阻断自己人生中最想走的那条路。”
秦怀初轻轻喟叹一声:“逝者已矣,当年的事过了也就过了,如今我只想你遵从自己的内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执起沈冰檀的手,两人一起将那奖杯握在掌心,神色无比坚定地道:“乔乔,无论何时都有我在你身边。”
“我希望能再看到那个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沈冰檀,那个笑容藏在眼睛里,对人生充满希望,让我无时无刻不为之动容的你。”
沈冰檀垂眸看着那奖杯,指尖收力,越握越紧。
秦怀初指腹在她鼻尖上轻轻刮蹭了一下,语调带了些散漫:“你的梦想,我当年险些残废也想好好守护着,你自己如果放弃的就太对不起我了。”
“跨年晚会是你复出的好时机,不是试一试,而是一定要行,知道吗?”
沈冰檀吸了吸鼻子,乖顺地点头。
她舔了下有点干涩的唇,小声问:“那我们现在是和好了吗?”
秦怀初指腹勾起
她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地帮她夹在耳后,无声地笑了下:“乔乔,在我这里,我们从来就没分手过。只要你愿意走向我,我便一直还站在那里。”
沈冰檀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把那奖杯放在餐桌上,她又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那我现在,可以抱抱你吗?”
秦怀初宠溺地望着她,缓慢把手臂张开:“你自己过来。”
沈冰檀走上前,主动环上他紧致的腰身。
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紧紧抱住。
他的怀抱如想象中一样温暖,带给她莫大的安全感。
沈冰檀闭了闭眼,感受着独属于他的温度。
秦怀初抚上她的背,主动把人拥紧了些,贴着她耳畔轻轻道:“以后谁也不许再说分手。”
沈冰檀鼻子酸酸的,在他怀中轻嗯了声,努力将眼泪逼回眼眶。
微风顺着窗纱间的缝隙裹挟而来,餐桌上的烛光左右跳跃着,明灭不定。
墙上映着两人贴合的身影。
沈冰檀渐渐回了神,想起做的菜还没吃。
已经这么晚了,秦怀初肯定会饿。
她从秦怀初怀中抽身,看一眼桌上的菜,有点懊恼:“我应该吃过晚饭再跟你说这些的,现在菜好像凉了,我拿去热一下。”
“我帮你。”
秦怀初同她一起把菜拿去厨房加热。
等两人重新落座,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秦怀初夹菜给她:“刚刚空腹喝了酒容易伤胃,赶紧吃点东西。”
周围笼着的淡淡烛光,仿佛将所有的事物都裹了层梦幻的纱。
沈冰檀隔着烛光望向面前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暖意。
她以前从来不敢去想,自己和秦怀初之间还能像现在这样。
原来那一步迈出去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难。
“你也吃。”她夹起秦怀初最喜欢的麻辣小龙虾,放在他碗里。
恰好他抬眸,两人相视一笑。
这顿饭吃得无比轻松,饭后沈冰檀要洗碗,被秦怀初强行拉去沙发上坐下:“我来就好。”
他去厨房忙碌,沈冰檀跪在沙发上双手搭着靠背,出神地望着里面挺拔的身影。
耳畔是哗哗的水流声,很有一种生活的气息。
沈冰檀趿着拖鞋走过去,扶着厨房的玻璃门想了想,跟他商量:“要不然我们买个洗碗机吧,这样以后洗碗会方便很多。”
秦怀初洗碗的动作微动。
回a大之前她还惦记着让他快点找做饭阿姨,赶他的意思那般明显。
如今又说这话。
秦怀初笑了下,侧脸朝这边看:“你刚说‘我们’,我能把这理解为是你的挽留吗?”
沈冰檀被问得神情一愣,支吾了一下,慢吞吞道:“反正我自己也是要做饭的,多个人还热闹一点,也省得你自己折腾了。”
说到这儿,沈冰檀又问,“做饭的阿姨你找到了吗?”
秦怀初甩了甩手上的水,拿起旁边的毛巾擦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根本没找。”
“?”
秦怀初将毛巾挂起,牵着她的手回客厅:“我想吃饭在哪不能吃,之前那么说就是想厚着脸皮跟你待的时间久一点。”
他说得直白,沈冰檀怔懵片刻,低哦了一声,随手拎起水壶倒了杯水捧在掌心。
放在沙发一角的手机震动一下,她放下杯子拿起。
一个微信好友添加提醒,备注是陆继臣。
应该是初柠老师把她的微信,告诉了陆继臣。
“是陆老师,他加我微信了!”沈冰檀眸色微亮,有点小激动地点了接受。
秦怀初散漫地倚进靠背里,余光朝这边睨一眼,语气酸酸的:“你加我微信的时候,有这么高兴吗?”
沈冰檀看向他,眨了眨眼:“你在吃醋吗?”
秦怀初轻嗤一声,有点好笑:“一个老男人的醋有什么好吃的?你眼光又不差,只喜欢我。”
沈冰檀有点无语,也没顾上接他的话,主动给陆继臣打了个招呼:【陆老师好!】
她答应跨年晚会给陆继臣做伴舞,但没想到会是他本人联系自己。
原本想着会是经纪人或者助理什么的。
看来他对自
己应该还挺重视。
沈冰檀这么想着,反而越发紧张了,一直盯着两人的聊天界面。
陆继臣:【你好】
陆继臣:【我最近人在国外,先让助理把跨年晚会的曲子发你邮箱,你提前准备一下,等我回国咱们再具体商量。】
沈冰檀忙回复:【好的】
又把自己的邮箱发过去。
她回头跟秦怀初说:“陆老师说把曲子先给我,让我提前想想编舞的事。”
秦怀初思考着说:“你还要准备论文,还要上班,是得提前准备。”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忙不过来,工作的事可以不用着急。”
“没关系的,只一个跨年晚会我能应付,工资能挣点是点。”
她叹息一声,“希望能尽快把姥姥的房子买回来。”
提起这个,秦怀初朝她看过去,似有话说。
还没开口,他余光瞥见沈冰檀的手机屏幕。
她从陆继臣的聊天界面退出去,如今恰好是列表页。
秦怀初晚上刚跟沈冰檀在微信上说过话。
陆继臣的下面恰巧就是他。
秦怀初盯着上面的备注,眼眸渐渐眯了起来,带着些玩味地念出来:“亲亲——”
他故意顿了顿,看向沈冰檀,“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