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看着逃走的小小身影，我疑惑地侧了一下头，“我，搞砸了吗？”
“搞砸了哦。”旁边站在占卜店门口的珍尼丝摇了摇头，“我们完全被当成了街边骗子呢。”
“嘎嘎，搞砸了，伊芙，搞砸了，骗子。”收回结界，从天空中盘旋降落到我手上的使魔—莱尼，幸灾乐祸地模仿一般的乌鸦和学舌的鹦鹉叫唤到。
“我不是骗子，为什么会搞砸？”被当成骗子的经历就算往上数百年都想不起来。
这么问了之后，珍尼丝就很无奈地看着我，“伊芙你……还真是跟以前没变呢，是说话的方式太过分了哦。”
说话过分，不顾人感受这点友人的尤尼斯魔女也经常这么说我。
“但是我说的是事实，她就是在逃避。”
停留在手指上的乌鸦使魔跳着只有一只的独脚，“嘎嘎，事实、很过分嘎嘎~”
珍尼丝说得更详细：“是搞错了呢，那个女孩子，莉莉丝·桃乐斯不是天性胆小内向、从不敢向外踏出一步的孩子，而是已经踏出去然后受到挫折、吃过苦之后受伤地缩回去那种类型啊。”
唔……是这样吗。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呢？珍尼丝还要找她吗？”
珍尼丝拿出两个拳头大的水晶球，水晶里面深紫色的云团隆重弥漫，“要啊，毕竟这事不解决，我这边可就无法再营业了呢。”
占卜师这个特殊的职业有着特别的限制，那就是占卜者本人必须将自己的“命运事件”先处理好，才能去看他人的命运。
“命运事件”发生的概率很少，基本上每个个体终其一生也就一两件甚至没有，但是一旦发生就绝对无法回避。
莉莉丝·桃乐斯就是与珍尼丝“命运事件”相关的关键人物，所以必须再想办法与之接触才行。
“依耶芙特大人，要怎么办？”
“嗯……顺其自然吧。”我这边倒没有非要接触的理由，会出现在这里也只是一系列的机缘巧合而已。
“说的也是呢，依耶芙特大人会在这里本来就是一些‘偶然’的因素结果，但是呢，有想过吗？多数的偶然在短时间内聚集起来，并且指向同一个对象的时候，不就是‘必然’了吗~”
珍尼丝闭上一只眼睛，朝我笑了个十分有占卜师风情的微笑，“要我说的话，这就是命运哦~”
“……你的意思是我肯定会收莉莉丝·桃乐斯为弟子？”我皱着眉头，这也是我的“命运事件”吗？虽然不是占卜师，但是魔女的制约与限制反而更多更严格，如果是的话就必须好好评估了。
“哎呀，我可没有这么说。但是这也是一个机会不是吗？我认为依耶芙特大人也差不多该成熟点，去了解人情世故了哦~”
这话的立场反了吧，我可是看着你祖母长大的，这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吧。
“嘎嘎，伊芙，小孩子嘎嘎咕——”
我一把捏着莱尼的脖子，“莱尼，你未来一周只能吃草，知道吗？”
“嘎，伊芙，过分！嘎！”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呢？说到底我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呢？
事情要从9天前说起————
“在附近的是加西亚王国的首都拉琪雅吗？”没有目的地，在整个世界范围游历的我看着地图，“刚好也快到圣诞节了，就在那边稍微停留一段时间吧。”
“嘎嘎，圣诞快乐嘎！”肩膀上的使魔为了在过关的时候省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手续，正在伪装成一只智力水平低下的宠物魔兽。
加西亚王国在欧尼尔伯格大陆这边算是比较大的国家，国王治理稳健，整个王都治安和环境气氛都比较好，是个可以悠闲度过节日的地方。
原本是这么想的，不过最近好像有比较大的变动，整个王城感觉都笼罩在一股不安的气氛之中。
关于这点，我从消息灵通的埃西安，一位从事于情报贩卖的鸟兽人那边听闻，据说是一位好奇心很强又管不住自己手的贵族偷了【亡灵引渡者·杰克】的地狱炭火，导致被报复，半百的贵族弟子灵魂被换带去忘川，余下的身体则是被其他灵魂占据。
真是个灾难啊，这种“狸猫换太子”的做法也只有杰克那个卑劣又狡猾的家伙能想出来了。
虽然看得出王族很努力在封锁消息了，但是根本瞒不住。半百个贵族弟子，已经是这个国家未来治理人才的一半了，贵族圈里瞒不住，低等贵族嘴碎又会跟富商阶层或是有些实力、身份的人说两句，这些人再在喝酒的时候跟平民传出去，就大家都知道了。
已经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在餐馆吃过午饭和在咖啡厅吃下午茶的时候都听到不下于4次。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周边的国家收到消息后，都有些蠢蠢欲动或是幸灾乐祸地发来问候。加西亚王族未来一段时间应该都很难受吧，曾经见过上上代的加西亚国王，这个王室家族好像有秃头的遗传，这下国王陛下应该要“绝顶”了吧。
不过笼罩在王城上空的阴云并不只有这个原因。
排队通关时候，从旁边的商人车队那里听说，最近王城附近的魔兽不知为何出现异常变动，原本安分守己待在地盘里的魔兽超出活动范围，之前是非主动攻击型魔兽进入类似狂躁的状态，攻击性大增。
已经出现伤亡的报告，所以最近来这边的商队都必须请更多的护卫，然后王城也派卫兵定期在主干道上巡逻。
然后莱尼在我排队的时候，飞进哨兵所也听到了最近城里出现了儿童连环失踪的案件，已经可以确定是人为的有预谋犯罪，目前还没有找到孩子或是孩子的尸体，但是人数已经去到16人了。
城内居民人心惶惶，王室颁布了夜间戒严的命令，这种在节日当口不同寻常的严肃举措，也让本应喜庆的节日氛围笼罩上一层不安。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除了稍微有点在意魔兽们的异常，其他的跟我这个旅行者关系不大。
刚这么想就看到了“老鼠”在路上窜来窜去。
这种“老鼠”只喜欢吃“大蛋糕”，而我刚巧跟养“老鼠”的组织有点因缘。
【旧日教会】的人来这里不会只是想单纯过个圣诞节吃个蛋糕，之前听到的城中疑云究竟有多少是跟他们有关的呢？
明明只是来度假，最后被卷入什么事件而开展调查也是旅行者的宿命呢。
“莱尼，稍微要在这里待长一点时间了。”
“嘎，收到嘎嘎，有信件，伊芙信件。”
戴在莱尼赤金色独脚上的绿色宝石发出光芒，这是一种传信装置。拿过一张色纸，将魔力按照暗号的排列输送进去，宝石就发出光线，在色纸上投影出文字。
《魔女集会通知》，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吗？时间是来年的春末夏初。
通知我的是友人尤尼斯，一位资历比我年长的德鲁伊族魔女。来信除了集会的通知，还有问候和长者式的叮嘱。
无外乎是每次见面都要唠叨的“收弟子”问题，魔女这个特殊职业对资质的要求十分之高，可以说是所有职种中最高的了，因此人数十分稀少。如何增加魔女数量是每次魔女集会的议题之一。
魔女们大多喜静，有些还住在与世隔绝的秘境里，长年不外出，因此会收弟子的人很少。不过看在大魔女的唠叨和长老团给出的福利份上，也有想着多个人帮手也好，基本有点资历的魔女都会收1、2个弟子。
这里面只有两个例外，一个是狂收，足足有12个弟子的尤尼斯，另一个则是万年绝户的我。每次集会都要被大魔女拎出来做反例，集会结束后还要被单独谈话（思想工作）。
老实说我也很郁闷，但符合我要求的有资质人就是不出现，有什么办法？我都已经全世界到处环游了，这都不出现，我也没办法吧。
每次被大魔女叨叨叨的时候，我就是用这个理由撑过去。导致现在长老团看我的眼光都有一种“没有弟子缘的倒霉孩子”的感觉。
“鳏寡孤独的伊芙嘎嘎，没有弟子~找不到找不到~~”
眯起眼睛看着这只在我头上盘旋，仗着人多就肆无忌惮口出狂言的乌鸦，今晚就吃烤小鸟怎么样。
凡间有“乌鸦嘴”的说法，好像是说来的就不来，说不来就来的意思。
托莱尼这只蠢乌鸦的的福，我还真留意到好像符合资格的人。
莉莉丝·桃乐斯。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投宿的旅馆一楼。这家旅馆也同时具备餐馆酒吧的功能，加上老板娘的手艺不错，夜晚总是有很多人光顾。
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同时留心听一下隔壁桌的逸事闲聊，也是旅人的趣味之一。
那晚隔壁桌坐的是三个长相、体格相差很大，但都有着老练冒险者气质的中年男性。
“今晚喝得很畅快啊，哈罗德。”
气质最为文静的戴眼镜男性对皮肤黝黑，肌肉最为结实的男人这么说。
“哈，酒就是要这么喝才对！巴纳德你也试一次就知道了。”
另外一个体型相对较为瘦削，但也看出机动性和敏捷较高的男性向哈罗德问道：“有什么好事发生啦，有孙子啦？”
“呿、那个小子连老婆都没呢，我哪来的孙子，马乔里你给我送一个啊？”哈罗德给自己灌满一木桶杯啤酒，“只是难得看到个好苗子而已。”
“哦？”
另外两人摆出愿闻其详的姿势。
但是哈罗德先给他们卖个关子，问他们：“你们觉得能够在野外长时间生存下来的人，一般有哪些特质？”
这个问题我想了一下，当然就是《强大》了。
另外两人跟我的答案也差不多，但是哈罗德不满意，继续问：“是哪种‘强大’？”
强大就是强大，只有根据能力分高下，还有分种类的？
哈罗德揭晓答案，“有两种，天眷天赋强大的人和知道自己很弱的人。这两种人中，一般又以后者通常能够平安活到退休。”
我理解哈罗德的意思，强大的人生存能力强，但这种人一般因为其能力和责任需要面临更大的危机，并且出于对自己实力或自信或骄傲，很可能会在冒险的途中做出不显眼但致命性的疏忽。
而后者，知道自己很弱的人，不但会勤恳积累实力，同时面对的风险小，生性也相对谨慎，的确是会容易长命。
“那哈罗德你遇到后面那种人了？”
哈罗德嗤笑：“还需要遇到，软脚虾遍地都是，每期培训班至少有两个。”
“但是从你先前说的，如果是天赋很强的人你也不像是会特别高兴的样子——”相对斯文的巴纳德脑筋一转，“你是说遇到同时有这两项特质的人？”
“bingo！”哈罗德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你们知道来野外生存培训班的都是些f、e级的菜鸟，这些人心比天高，力比纸薄，八成来给我表演花式作死，两成来凑数，认真学的人，我一只手能数过来。”
看来冒险者这边培育新一代也不容易啊。如果我是老师，遇到这种情况，大概会在被气死之前，将弟子变成一条青虫吧。
根据哈罗德描述，他发现的那个好苗子，不但侦察、隐匿天赋优秀，而且性格小心谨慎，事前准备完善，采取行动时当机立断，并且犯过一次的错误不会有第二次。
在这之上，还懂得适当向同期的学员隐藏自己的实力。
“我让他们玩‘捉迷藏’的时候，那孩子当藏匿者，每次都是倒数第二第三被发现，并且原因都是些比较笨拙的失误；到那孩子当‘鬼’去找人的时候，藏得最好的那两个每次都被找到，那些屁股都快翘起来的笨蛋她反而漏一两个。”
哈罗德好笑地摇着头又喝了口啤酒，“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了，如果不是，那看来她的确要好好在这方面加强一下了。”
看人眼力这方面的事情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自然就会提高，我觉得应该不成问题。
“不说我的了，马乔里你那边怎么样，公会那边一直都在抱怨交过来的素材破破烂烂的，下一代有改善的希望吗？”
负责魔兽素材解剖培训的马乔里苦笑，“冒险者这种人世代都是什么样的，你还能不清楚，哈罗德。除了穷人和未来当医生的料子，基本不会有人认真地去干的。打倒魔兽就已经是‘完成’了，后续的处理差不多就行，基本都是这种心态。”
但是事实上《差不多》和《完美》之间的差距可以说是“鸿沟”也不为过，越是大型的魔法仪式对素材的要求就越严格，魔女的魔法就更是了，稍有一点点参差都不行。
想到曾经在拍卖会上看到的因为剥离时不小心而造成残缺的超稀有素材，当时那股想将那个混账吊在城门外晒个七天七夜的怒气又涌上来了。
“不过我这边倒是有件有意思的事情，你们知道我以前是个猎人吧，所以偶尔也会向那些冒险者出售一些我做好的陷阱。然后有个学生，她光买不用。”
“哈？那他买来做什么？囤货转手？”
“不是，我刚刚说岔了。她不是不用，陷阱是她买来给自己用的。她在尝试自己触发、理解原理，然后拆解陷阱，简单点来说就是自学解除陷阱。”
“吼，不错嘛，能想到这个用途，还挺好学的，然后呢？”
“我看她脑筋还算灵活，就问她要不要跟我学制作陷阱——”
“然后被拒绝了，哈哈哈我猜到了。”
“那你猜理由是什么？”
“唔……”
马乔里揭晓答案：“她说‘我将来没打算成为猎人或是机关制造师，只是考虑到可能会有的风险，最好是学会一些解除的技巧。’”
“哈哈哈说的还真够直接的啊喂！”
吃完主食，我一边喝着甜酒，一边听着点点头，不错的性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巴纳德你那边呢？我们都说过了，你也说来看看。”
像是学者一样，身上有着一股药草味的巴纳德应该是教授冒险者采集课程的导师。
“我这边跟你们比‘安静’得不得了，九成学生上课打瞌睡。”
好的，未来糟蹋素材的人又多了一批，担心怒气再上涌，我有点不想听了，刚想离席的时候，巴纳德又说了，
“只有桃乐斯小姐是从一开始就以最认真的态度来对待素材，采集的时候因为担心伤及根系，会愿意比人花费两倍以上的时间，坚持先用吹尘器把泥土吹开，再慢慢用手挪开。”
“而且她每次出外采集的时候，都会特地买一小包需要采集素材的种子，一边播种一边采集。我问她原因，她说——”
〖“这些花草在野外无人照顾的环境下生长是十分不容易的，我们为了生存生活需要它们的力量，因此不能浪费，倒不如说需要谢谢它们的存在。” 〗
〖“然后播种是为了形成一个供需平衡的《生态循环》，这些都是我们常用药的材料，需求量总是在这里，但是植物的生长却要看很多因素，因此可以的话我想尽量推一把，供需平衡双方才能长久共存。” 〗
嗬，竟然能有这份远见，我倒是真的佩服起这名叫‘桃乐斯’的小女孩了，有这种宏观的、从整个世界能量循环来观察的眼光的人，在我的记忆中也只有个位数，而这些人毫无例外都取得了足以留青史册的成就。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眼光却是连我这个自称是学者的人都自愧不如，真是说来惭愧。”巴纳德摇了摇头，又抬高自己的眼镜，“我打算在明年年初的药剂师会议上提出这个‘生态平衡’的议案，已经取得了三位药师的支持了。”
但是其他两人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哈罗德和马乔里脸色古怪的对视一眼，然后跟巴纳德说：“你刚刚说的莉莉丝，是莉莉丝·桃乐斯？”
巴纳德莫名其妙，“是啊，现在冒险者公会里还有第二个桃乐斯小姐吗？”
““……””
“怎么了？”
“其实我刚刚说的人就是桃乐斯那丫头。”
“我也是。”
“唉？！”
三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同时举起倒得满满的酒杯，
“““为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