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在有着一红一蓝两轮巨大月亮的异世界下，某条街道上的某所公寓里面传出这样的对话。
“都已经几点了？马上去睡觉！”
“不要！作业还没写完！”
“我关灯了！”
“别别别！真的就差一点点了，至少让我写完这道题，不写完它我会一整晚都记挂着睡不好的！”
“最后5分钟！待会儿我再进来的时候要是看到你还没躺在床上，我就给你打安眠药了！”
“呜！”
知道玛利亚老师绝对是认真的，我更加抓紧时间解题，但是因为紧张大脑变得紧绷而僵硬，明明刚刚就有思路了，现在却像断了线似的，怎么都写不出来。
急得一头冷汗，最后总算是在房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堪堪合上题册。
明明要是在地球的话，多少家长恨不得自己孩子这么勤奋的说。
我睁着眼睛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心里发着牢骚。
卧室里不是完全的黑暗，还留着一盏台灯，放在角落处。
窗户也是打开的，从外面吹进来的夜风，告诉我这里不是密闭的空间。
但是这样一来，我就不由得怀疑会不会有人从窗台上跳进来，游戏剧情里就有渣男这么做过。
严重缺乏安全感，才是我失眠的主因。
出现睡眠障碍的时间也不是从地牢里出来之后。
从我来到异世界的第一天起，我就再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不、也不对，在地球的时候，我就已经很难入睡了，基本每晚都是一两点才睡着，不过每天至少也能睡个4、5小时。
我不喜欢白天。白天太繁忙了，总是在工作、学习、交际，不停地奋斗、忙碌。然后各种意外、打击、让人喜怒悲伤的事情总是不期而遇地接踵而来。忙得喘不过气，也忙得不像是自己。
我留恋夜晚。夜晚的时候就是休息的时间，只要我还睁着眼睛，熬了一天才迎来的夜晚就不算过去，第二个白天就还没到来。
因此我不想睡觉，睡着，睁开眼，第二个白天就来了，就不得不面对第二天的工作和忙碌。
难熬漫长的白天，一闭一睁就过去的短暂夜晚，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然后人生就是每一天这样的重复。
我对此感到害怕。
我太累了，还没休息够，我还没来得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所以我留恋夜晚。
只要我睁着眼睛，夜晚的时间就能延长，我是这么想的。
但我也不是喜欢夜晚。
躺在床上，过了睡意的钟点后迟迟无法入睡，大脑就会胡思乱想，会想到一些白天被忙碌压下去的不愿意去想的事情。
我的未来会怎样？
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子了吗？
我活着有意义吗？
各种各样没有正确答案的哲学问题一个又一个冒出来，根本回答不上，只是徒增不安和烦恼。
在地牢里的时候，为了保持意识，我不断强化自己的“胡思乱想”，结果就是我成功坚持到获救，但同时过度强化后的思想开关，就像生了锈一样无法关停下来了。
之前一直用思考复仇和攻略的办法转移思考点，但是好像是最近想太多了，今晚这个办法失灵了。
讨厌的异世界，要是在地球，有手机的话就能用音乐软件听听歌，刷一下视频熬时间了。
每天都是为了生计升级奔走，一点娱乐生活都没有，精神放松不下来也情有可原吧？
要是在地球，你让我看几部超级英雄或者是感人肺腑的电影、追部惊心动魄的小说、再看个沙雕漫画，说不定我就觉得自己的遭遇没什么，幽闭恐惧症也不药而愈了呢。
啊啊好怀念地球的文化~
说起来，木可南的结局我还没等到！可恶，还以为肯定能比作者长命的说！真是不甘心。
要是现在能回到地球的话——不，还是不要了，当我没想过吧。
来到异世界已经有三个月了，我想要回去地球的念头一天比一天淡，最近已经完全不去想了。
不是不想，也不是死心，而是“不敢”去想了。
因为我不知道这边这个异世界和地球之间的时间流速比率。
如果是10:1，这边十天地球一天，那还好。
如果是1:1，甚至是1:7，那就完蛋了。
无故旷工失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来自公司领导和同事的责骂、白眼、非难……然后因为这份不光彩的履历，未来再就业的难度飙升。
家里那间父母终其一生都没还完贷款的房子，要只是断水断电还好，如果被收回去就……这边可没有跟银行和地产商打官司的资本。
说不定现在家里那些东西都已经被处理掉了，值钱的东西拿去变卖，而那些在他人看来没有价值，对于我来说却是有着珍贵回忆的东西，像是和父母回忆的照片，第一次收到的玩具熊，作为学生时代证明的学生卡和毕业照等等，要是被告知这些东西已经全部扔掉，扔到垃圾站处理了。
失去所有存在过的证明，再一次变得一无所有，并且还没有了“女主角”的光环，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我，完全没有能够活下去的勇气。
一定会崩溃的，我确信。
而且如果是被卡车碾压植物人瘫在医院，存款根本不足以支持icu高昂医疗费，也没有亲朋好友垫付，说不定我已经治疗无效，骨灰都被扬了，回去也只是个孤魂野鬼。
想到这里我反而祈求各路大神行行好，可千万别再把我遣返回地球了。
侧过身，左侧在下，听着心跳声，让我感觉好些。
弓起身，拉起被子，将自己连头包在里面，有点闷但是好像能够睡着了。
——————
我在做梦，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清醒梦。
梦里一片漆黑，我站在一块镜子前面。
粉色柔顺的中长发，大大圆圆有着粉水晶般光彩的眼睛，白皙完全没有痘印黑头雀斑的无瑕小脸蛋，精致小巧的鼻子和樱桃小嘴。
是少女梦想中的少女，有着莉莉丝·桃乐斯这个童话般名字的女主角。
也是我。
这么想着的时候，镜面冷光一闪，深色没有光泽的头发，在黄种人里算偏白的肤色，其余就看不到更多的细节，五官都像被人用ps道具模糊了一样。
但我知道那是一张清秀到朴素的脸，走出街也不会引起注意，只有在让我买他们东西的销售口中才会被说成美女的普通人脸。
但具体的细节，像是眼睛的形状、鼻子的轮廓，嘴唇的厚薄之类的就想不起来了。
我已经想不起自己原来的样子了。
好奇怪啊，来到这边才三个月，我竟然就想不起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脸。
曾经在河水看到莉莉丝样子倒影的时候还会觉得不适应，现在已经习惯了。
明明是张要是在地球时是可以自恋得随身携带镜子的脸，可我却尽可能避开能够看到自己样子的玻璃之类的东西。
我害怕我发现自己已经忘记自己原来的样子了。
我害怕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
【明明早就已经不是了】
【因为】
【你已经杀了人了】
镜子里曾经的我咧开嘴，露出一个小丑式猩红的笑容。
镜子旁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果埃湖地宫里因我设计被精英哥布林打死的三个混混，将我打晕带去地牢里的两个贵族护卫，克莱夫和本森，还有无数穿着校服的看不到脸的学生……
就算不是直接动手，只是“借刀”但也改变不了我“杀人”的本质，他们都是因我而死，因我而整个人生都被画上休止符。
这是以前的、地球时的我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我听到了他们怨恨我、诅咒我的声音。
但是我没有错！是你们逼我的！我只是正当防卫，以牙还牙！
我大声叫着，但是亡灵们没有消失。它们是不会消失的吧，终其一生都将跟着我，并且之后数量还会越来越多。
我预见到了这样的未来，但是我无惧，我依然坚定。
我是一个习惯逃避拖延的人，遇事第一反应就是先避开，之后再礼貌地防御和拒绝。
然而，事不过三。
你们要是敢再三进犯，或者不留余地从一开始就对我下死手的话，这事得另计。
你们要是敢挡在我的路上，即使双手染血，我也要除掉你们。如果你们变成亡灵仍不放过我的话，那我就化作厉鬼，将你们撕碎！碾至化为世界的尘埃！
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
原来的我已经在地牢里死了。
我看着镜子里曾经的我，露出在地牢长时间逼近死亡而打磨出的凶性獠牙。
想说我疯了的话，就尽管说去吧。
我是疯了，因为这个世界比我更疯狂，不疯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只会以最痛苦的方式死掉。
镜子里我的笑容消失了，这次是从眼睛的地方流出血色的泪水。
周围的亡灵消失了，空无一物的黑暗变成熟悉的地牢，形相可怖的七大不可思议围着我跳舞。
【我好痛苦啊。】
【我好害怕啊，可怕的东西好可怕，不想去看、不想去接触！恐怖的东西无论怎样都很可怕！】
……
这话我无法反驳。在地球的时候，我就是连鬼片都不太敢看，每次看都要关音效、开弹幕或是跟着一大堆人一起才有看一点点的勇气。
在学院采取行动的时候，头脑正过热，全心都沉浸在复仇的快意中，还能多少压下恐怖的情绪。
但是行动过后，稍稍冷静下来，回忆起来就不行了。
噩梦连连，也是我不想要睡觉的另一大原因。
我走到地牢里唯一的那把椅子，像那时一样，缩起腿，双手环抱着膝盖，对自己说：
习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