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剑心
第二日，天气凉爽，阳光并未有那般毒辣，在近些日子里算是比较宜人。
慕十三清晨起床，仍是若往日般打坐修行，探究自己身体之内的病因。那股子霸道真气究竟源于何处，自己到底能不能将这六种真气合并为一种，都是问题。
而就在这时，门外来人。
慕十三抬眼去看，微微一愣，而后皱眉。
“你小子果真没死，厉害厉害，老夫当真没有看错你。”李佗眼中闪着光，吧唧着嘴，一脸兴奋：“三十六种剧毒，你都未死，若不是真怕你忽然嗝屁，我还真想给你试试四十九中毒粹，你又会如何。”
“先生怎的来这般早？”慕十三起身迎了上去。
李佗摇了摇头：“并非是老夫要来这么早，而是他非要来这么早。”
“他？”慕十三一愣，顺着李佗的手指向，房门一侧将虚掩推开，一人合胸环抱长剑倚在门旁，看向屋内慕十三，微笑道：“许久不见。”
“是你！”慕十三有些惊讶。
门外的不是旁人，乃是不久之前差点要了慕十三命的天下第一剑，剑冲虚！
今日的剑冲虚显得很是平和，眼中那股子睥睨一切，傲视群雄的傲气少了许多，脸色有些苍白，好似受了伤一样。慕十三注意到了这一点：“你好像不是很好 。”
剑冲虚摆手：“不打紧。”
慕十三道：“有何贵干。”
剑冲虚笑道：“并非我之意，而是李佗先生邀我过来，以一次救命机会交换。生死神医的人情，我这天下第一剑也是很需要的。”
慕十三不明所以，看向李佗。
却见后者一脸怪笑：“叫剑冲虚大侠过来，自是有事有求于他。”说完，李佗一指慕十三丹田：“如今，却是需要剑冲虚大侠的真气一用。”
“真气？”慕十三与剑冲虚都是一愣。
“不错。”李佗笑呵呵地点头。
剑冲虚不明所以，皱眉问道：“如何所用？”
“不麻烦。”李佗笑眯眯地说道：“只要向这位小友的丹田内，输送些许真气即可。”
“要我的真气输送内力到他体内？”剑冲虚还是有些搞不懂。
李佗悠悠摇头：“只需如此，不必多问。”
剑冲虚点了点头，便没有开口。确实，自己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李佗的友谊而来，至于其他，则并非是他所要在乎的。
慕十三不明所以，但望着剑冲虚背后却渗出些许冷意，微微后退还未走出几步，剑冲虚却大踏而来，一手持剑另一手稍稍抬起，微笑：“得罪了。”
“什么？”
在慕十三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剑冲虚几步上前，一张拍出：“得罪了！”
“哼！”一记闷哼，慕十三身体后倾，剑冲虚继续上千，手掌拍在其丹田之上，力道不大，掌风更是若有若无，半分不存。但其掌心发热，内力一点一点向外输出，身上真气顺行，点点朝着慕十三体内倾泄而去！
一瞬，慕十三只感觉到剑冲虚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朝着自己体内涌入。
与别人的真气不同，剑冲虚的真气第一时间给慕十三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冷！
这是一股子寒若刺骨般的冰凉，其手心虽是温热，但真气却冰寒彻骨，像是一把横在寒江当中的凛冽长剑，无论剑气还是剑势，都是这般冷酷无情。那股子可摧残万物般的锐利与锋芒，在慕十三身体当中绽开！
痛！
这是他第二种感觉！
与其说是真气，倒不如说是剑气！
剑冲虚的境界远远高出自己，剑气外泄这种事情更是轻而易举，家常便饭。以真气化剑气，以剑气凝内气，已是他们这种剑客似本能般的行为，如今在慕十三体内纵横的真气，更像是一种别样的剑气，他如何不痛？
“轰”的一声，慕十三惨叫一声，身体向后飞去，摔在了地面之上。
捂着丹田，慕十三整个人恍若痉挛，就像是一只受惊的毛毛虫，蜷缩在地上微微抽搐，身子颤抖，面上一副痛苦。
剑气好似野马，在他体内不断肆虐。
六种真气散作一团，有的躲避，有的则是迎难而上，一时间丹田中都混乱成了一锅粥。
剑冲虚皱眉，面上有些古怪：“一时间有些没有收住力道。”
“无事了，老夫承了你的情，日后剑大侠可找老夫兑换一次活命的机会。”李佗微笑，悠悠说着。
剑冲虚抱拳一礼，轻声道谢，转身便走。
临走时，剑冲虚还微微回头，看了眼还在地上不断滚身的慕十三，微微眯眼，瞳孔之中闪着异样闪光。
“剑眼是吗？若是你能挺过去，恐怕剑身亦是可成”
剑冲虚究竟是一时大意没有收力，还是他故意而为之，便无人所知了。
屋内，李佗迈着四方步微微前来，轻轻吧唧着嘴巴，幽幽说道：“啧啧啧，这剑冲虚是一点都没有留手啊，不知道还以为你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慕十三此刻疼痛难忍，浑身的骨节恍如被人捏碎，哪里还有心神去听李佗在说什么，只感觉像是有无数把刀子在切割自己的皮肤，由内而外，连五脏六腑都没有放过！
生不如死！
李佗微微弯下腰来，靠近地上的慕十三，在其耳边轻声道：“知道为什么我要剑冲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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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你身体里输送内力吗？因为你如今的身体，虽说不是百毒不侵，但是其强度刚度绝对非一般肉体凡胎可比的了。”
“三十六种毒粹，当世之中能服下而不死的人少之又少，屈指可数。肉身外部已是齐全，现在我要锻粹你的内部，包括五脏六腑以及丹田。”李佗眼中闪着光，笑容愈加放肆：“你的丹田之中，有六种内力，截然不同却殊途同归。那霸道的真气彻底保住了你的丹田本源，老夫想看看，别人的内力能不能催动开那股子内力。”
“剑冲虚的只是第一次，之后还会有其他的，老夫要看看你到底可以容纳多少种真气！”
言罢，李佗慢慢起身，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看上去颇为得意。伸手在慕十三的脸上轻轻拍打两下，笑着道：“慢慢熬吧小子，明早我来找你，希望你可以挺过去。”
说完，便扬长而去，没有丝毫停顿，空留一脸痛苦的慕十三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不住地颤抖抽搐，眼中却闪着寒光。
他的意识并未消失！
李佗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好生歹毒！”慕十三心中暴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只能硬生生地去扛住着一波又一波袭来的痛楚。
若刀剑交错般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地席卷而来，慕十三咬牙硬挺，丹田之中却忽的一震，好似有什么东西苏醒一样，卷起一阵龙卷，不断肆虐！
门外，又是宋美娘。
只是门口，就看到地上的像条死狗的慕十三。她心下一惊，三步两步快走上前，想要触碰其身体，还未碰到却若触电般急忙收回，被黑布蒙罩住的脸上飘过两朵红云。
那致命的疯狂与让人忘我的销魂，使得她现在浑身还是有些酸疼，现在想想，仍是浑身一阵发麻。瞧了眼地上的慕十三，未曾想到他的功夫竟是不错，若非不是自己练过，恐怕一般女人都要散了架子。
“我在想什么？”宋美娘暗啐了自己一口，将其拉起，正欲照顾，却发觉慕十三并未若往常一般昏迷不醒，而是双目圆瞪，看着格外怕人。
意识竟是清醒至极！
“你”宋美娘有些诧异，未曾想到这一点。
慕十三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吸声：“莫莫动我。”
如今与往常不同，并非肉体锻造，而是内功消耗，若有纰漏，轻则走火入魔，内功全失，重则七窍流血，当场身亡！
不能动！
绝对不能动！
宋美娘陷入沉默，无言之中放下了手上的慕十三，将其安稳放置于地面，不敢轻易去动弹他。
虽不知他在经历什么，但她还是尊重慕十三的选择。
转身将房门关闭，宋美娘便在门外为其护法起来。
屋内，慕十三躺在地上，感受着体内变化。五官狰狞地扭曲在一起，右手高高抬起，不断敲打着地面，宣泄着自己的痛苦。
剑气分飘渺剑气与实质剑气，以真气凝练宝剑之上，所形成的便是飘渺剑气。
可伤人，但不可保存太久。
实质剑气，则是以内力凝练，可存许久。
高强的剑客，内力便是剑气，剑气也为真气。
剑冲虚这般举世强者，号称天下第一剑的绝世剑客，其内力更是剑气当中的佼佼者。在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在慕十三的身体之中，好似无孔不入的水流，不断钻着他的五脏六腑。
疼痛，带给慕十三的，是无尽的清醒。
正如那一夜一般，中了剑冲虚一剑的慕十三扛不住剑气摧残，便是晕厥过去，幸有乌鸦出手相救，逼出他体内致命剑气才得以苟延残喘。但如今，无人相助，慕十三则更知不能昏迷。
若是当真昏倒，才是命不久矣。
自己的命，自己要牢牢把握在手中！
凝心，结气，如行云流水。虽是躺在地面，但慕十三却仍能操控自己丹田当中若洪流般的真气。
“控制，再控制。”慕十三嘴里默念，想着师父曾与自己说过的话：“内功与剑法，你且都要掌握住。气若如湍流，则剑是湍流之中暗藏的泥沙。有了气，剑才能更加锋利，无气无剑，相衍相生”
“无气无剑，相衍相生”慕十三记起这四个字，心中不断想着，渐渐地竟是入定。身体内外的疼痛，在一瞬间竟好似荡然无存，满脑子只剩下了这八个字。
“而后是什么？而后是什么？”空明之中，慕十三一直在找剩下的一句话，不断思索，不断重复，“无气无剑，相衍相生”八个字都已经重复了成千上万遍，仿佛要念烂一样，忽然电光火石，灵光乍现！
“剑随气走，气随剑行，剑气相辅，剑道自成！”
“剑道诀！这是剑道诀最后两句话！”
剑道，乃是所有剑客都会去追求的东西。
修成剑道，方为剑仙。
而剑道诀，则是每一个剑客在练剑之前都会钻研的一门法诀。说是法诀，倒不如说是入门策，里面所说的都是最基本的东西，如何形成剑势，如何操纵剑气，无不如是。
慕十三也是如此，剑道诀他看过很多次，就翻烂了，他也是觉得这本书很是无趣，不如实操长剑来上几个回合，酣畅淋漓之下定有感悟。
可现在，他却体会到了其中的大智慧。
剑道之基，并非为剑，而是以气！
剑随气走，气随剑行，剑气相辅，剑道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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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邢天所言，操与不操，剑就在这里，有气无气，剑只是剑，但无气，剑却也只是剑。
剑道，从来都不只是只有剑！
纯粹的剑，自己已臻于巅峰。
是时候重视气了！
“师父，我悟了！”暴睁双眼，慕十三眼中流光四溢，整个人登时顿悟，气质瞬地不同，虽是躺在地上，却给人一种光芒四射，凌驾于万人之上之感。
时间过去飞快，屋外的宋美娘一直在等着。
她虽担忧，却并不焦急。
是非如何，只是慕十三一人造化，自己再怎么焦虑却也是徒增烦恼。
从清晨骄阳，到此刻日上三竿，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屋内慕十三还是没有动静。宋美娘心下一凉，一个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他，不会痛死了吧。
贝齿轻咬，心下踌躇，转身望向房门，想要伸手去推却又不敢看见后者横尸，纠结万分。
手便是悬在房门前侧，良久并无动弹。
忽的一声“嘎吱”声响，房门自动打开，宋美娘的手也是停在了半空。
在一刹那间，宋美娘恍如出现了幻觉。
眼前站着的男人似乎变了个人，在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就像是一把插在地上的绝世宝剑，是这般的刺眼醒目，却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过去，再次看过去却收敛起身上所有的戾气，安稳地像是一只猫咪。
“你的手”宋美娘指着慕十三的脸颊。
慕十三闻言看了眼，红色的，是血。
慕十三轻笑一声：“没事，不小心咬破了舌头，一丝血而已。”
说着，便伸手抹了一把，不以为意地将其擦干，欠了欠身子，让出路来。
宋美娘进了房间，端详着四周，眼中闪着异样情绪。
只是不久之前，屋内便是间断地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她不知是从哪里响起，现在才算清楚。地面一个深深凹陷的大洞怕是声音的来源。
“他的手是砸出来的。”宋美娘心里暗道，却并非点破。
慕十三神态如常，似乎刚刚的痛苦完全没有发生，他只是笑着，气质很是普通，但冥冥间宋美娘总是觉得对方有了些什么改变。
慕十三轻笑：“你似乎有话想说啊。”
宋美娘弯眉微蹙，终是开口：“你的伤如何了？内功可是恢复？”
慕十三摇头：“还没，只是挺过了些许痛苦，但丹田内还是空空如也，我并无内力。”
宋美娘道：“那李佗究竟在对你做些什么？你真的没必要因为我而”
话没说完，便被慕十三出言打断：“宋姑娘，事情已经如此，不必再说了。我并非是为你，是为我自己。”
“你自己？”宋美娘不解。
慕十三摇了摇头，很是潇洒：“不必多问，只是送你的药材要妥善保管，日后定有大用啊。”
“”
宋美娘沉默半晌，默默回头转身，离开房间。
慕十三含笑立于空房之内，见其走远，便是关上房门，脸色突变，笑容立刻收敛起来，面无表情之下眼底却闪着狂喜。
自己凝炼了剑冲虚的真气！
剑道诀虽是最为基础的口诀，但慕十三却凭着剑道诀的秘法进行凝练，彻底将剑冲虚那暴躁的真气安抚下来，在七种真气归一之时，不等其肆虐，慕十三果断出手，以运转自身真气之法，开始操纵剑冲虚的真气。
一瞬间，快到慕十三自己都未曾反应过来！
剑冲虚的真气“嗖”的一声，被自己丹田所吸收！
剑心澄明，真气并未消失，而是化作一抹感悟，入了慕十三的剑心！
剑道典籍上曾说，未成剑心，先成剑眼。
剑心只会在剑眼之后所得。
但，剑心，却是慕十三早就寻到的。
那还是许多年前，在那道倩影消失之时，痛苦之盛，剑心方成！
“唯有澄明剑心，方可成就无上剑道。”
这句话，慕十三早就清楚，但之前的他从不明白剑心究竟有何用处。自剑心成型，他从未动用，只是觉察拥有剑心的自己，挥剑更快，剑势更猛，剑招也是愈加狠辣，至于其他，便是一无所得。
他始终困惑，觉得是剑道诀说错了，亦或者是前人说错了。
剑心并无大用，只是辅助而已。
但此刻，慕十三却是明悟。
非前人错，而是自己错，大错特错！
自己所成剑心，并非因剑而成，只是因痛苦而成。
此剑心，乃假剑心！
虽是剑心，却比之不上真正剑心的千万分之一。
而如今，明悟了剑气二者间的关系，如此的慕十三心念一动，终是明悟何为真正剑心。
“果真如剑道典籍所言：未成剑心，先化剑眼；既成剑眼，剑心自现！”慕十三眼下狂喜，不住感受着自己那颗跳动的心脏。
“剑心，恒然也。”
“可固万物，可化万物，若剑般锐利，天下可破，却又如气般悠长，无孔不入，是而上乘。”--剑道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