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云瑶番外(二)
闻言, 李云辞倏地定了神,一时不明,心下略一转念, 便又明白过来为何。
旁的不论,只说这几个月来她在床榻之上闹出的花样之多,便知晓她于能有身孕之心为几何。
她连在腰后放置四四方方冷硬无比的玉枕都能做得出来, 眼下不过要他配合着吃些强身健体之物,他自然不好泼冷水。
更何况, 既给他吃这样难入口的物什,想来她那头定然也不能停过, 心底复泛起好一阵怜惜。
想罢,李云辞拿起瓷勺, 轻轻搅拌着,随即将瓷勺置于一旁, 张开虎口握住碗盏端起,继而仰面一口饮尽。
只这药膳当真叫人难以下咽,下意识便敛了眉头, 腹下瞬间升腾起一股热流。
见着桌上正有一壶茶水, 遂抬了手去,不想才刚行至案旁抬手握住茶壶,便被贺瑶清抬手轻扣住了手腕,继而便听见她细软的声音。
“太医说了, 若用完即刻便饮茶水,药效减半……何苦来哉。”
说罢, 站起身用巾帕掖了掖李云辞的唇瓣。
下一瞬,二人便这般四目相对。
李云辞心头微动,好似要溺在这软香玉枕充斥的一汪秋水里头, 遂抿了唇,顺着她,任由那熊胆的腥味鹿茸的苦味在舌尖肆虐不止,却一动不曾,只怕略一动身,那唇瓣之上的巾帕便要抽走了似的。
-
那厢贺瑶清说罢,遂悄么儿抬了眉眼去偷瞧,正瞧见他亦这般定定然望着她,见着他面上无疑心下这才稍安。
方才她所言,皆是诓他的。
她今日原是让太医开了些药膳,只太医药方皆以温补为主,她瞧着只怕药效聊胜于无,便另吩咐俞嬷嬷将那几款药膳另用药引一道炖了,横竖是滋补,想来总没有坏处的。
故而才刚见李云辞那般模样,只怕他不肯用,不想他竟连话都不曾多说一句便饮尽了,如此,贺瑶清心头只琢磨着明日炖什么。
这上头滋补的药材来来回回便只这几种,再弄不出别的花样来了,今日一记便皆入了锅,总不好明日亦用这些,日日如此怕是要吃腻的。
想罢,复望着圆桌上头还不及撤走的方才被李云辞饮尽的药膳,眼波微动,已是一满意足之状,心跳如小鹿一般,面颊亦忍不住隐隐泛起了红晕,想着吃了这样多的补品今夜许是就要现花销的。
遂缓缓抽了巾帕,秋波横卧,意有所指得细声道,“莫要太劳累了,我先沐浴去了……”
说罢,缓缓起身,跨步迈出殿门往浴间去了。
-
汤池的热水早就备下了,贺瑶清心头揣了事,不过泡了半晌便起身了。
俞嬷嬷上前侍奉,拿了巾帕小心翼翼地掖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头缓缓滚动着的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待擦干,贺瑶清朝俞嬷嬷轻声道,“从前我入雍州那晚,嬷嬷涂抹于我身上的香膏可还在么?”
闻言,俞嬷嬷随即要去外头寻,不想才刚跨出一步便又被贺瑶清唤住。
“还有那件镂空的内衫……”
言讫,不管俞嬷嬷神情如何,贺瑶清自个儿便羞红了面颊,再不敢抬眸。
待细细抹了香膏,又换好内衫,方罢。
-
待贺瑶清回了寝殿,李云辞亦沐浴毕换了衣衫,眼下正靠在案几旁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得翻着书册。
贺瑶清见状,施施然上前半点避讳也无,佯装不在意得径直靠坐在李云辞身侧,探身往那书册上一瞧,口中娇嗔道,“瞧什么呢,竟这般入神。”
-
原贺瑶清入内时李云辞便知晓了,不曾从书册见抬首不过是想故意逗弄她罢了,眼下她倒似那没了骨头的灵蛇,无知无觉得靠在他身侧,她才刚沐浴毕,身上正穿着一件藕粉色的外衫,小山巍峨连绵起伏不绝,似有若隐若现的春光隐在,后领微微翻着,不知今日汤池中又放了何样的香料,眼下于她纤细的脖颈之处有混着一丝甜味又幽幽似兰花的馥郁香气。
因着她探身过来,李云辞在初初稍稍撤后了些好让她整个身子都探至他跟前来,继而望着她才刚沐浴后还不及干的一缕发丝正在她的脖颈之上蜿蜒出了好生曼妙的弧度,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微微俯上身子,将她整个人都置于他的鼻尖之下,轻而又轻得嗅着只属于他一人的美好。
-
那厢贺瑶清原瞧李云辞的书册都是幌子,他平日里头所瞧的书皆是些兵书,哪比得上话本子来得有意思。
这样晚了,如今还有比那事儿更要紧的事体么?
只这些话原不好直说,便这般小心翼翼得行着她从前皆是不屑于做的诱卦之事。
正这时,身子一轻,心头正百转千回的贺瑶清一时不及应,身后的李云辞竟将她拦腰抱至长椅上头,随即便俯身将她整个人都制住了,动弹不得。
贺瑶清面颊绯红,现下正是她心头所想,正要欲拒还迎。
不想外头却在这时响起了一道内侍监尖细的声音。
“圣上,郑大人求见。”
闻声,李云辞与贺瑶清二人皆是一怔,一时进不得退不得。
贺瑶清心头忍不住腹诽,虽说衣衫还不及褪,可眼下天都黑了,偏要在这要紧的当口寻来么。
只贺瑶清原也知晓,孰轻孰重亦是分得清的,故而饶心底再是不愉,面上也不曾露半分,也只得推着李云辞起了身,轻声道,“快些去罢。”
李云辞却窝在贺瑶清的颈窝处深嗅了一番,在恋恋不舍得起了身去了。
至此,贺瑶清一人在偌大的寝殿中。
百无聊赖得去书柜上头翻出一本《山海经》,继而兀自上了床榻缓缓翻阅着。
只时辰渐晚,渐渐起了零星的睡意,可这般睡去,贺瑶清心下又委实不甘心,遂强忍着睡意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
戌时,那郑大人郑嵩今日原也无甚要紧之事,只与那许大人向来是不对付,今日吃了几句话柄头,便连夜入宫来求见,要参那许呈英一本。
李云辞心系佳人,见着又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体便心不在焉,随时随地都想着要脱身,无奈郑嵩兴致高昂,但凡瞧见李云辞有要撒手而去的样子,便激动得唾涎泗流,倒似是那许呈英做下了如何人神共愤之举。
李云辞望着面前的郑大人悲愤交加的模样,心头忍不住想起从前在雍州衙署时候李宥与他说公务的情景来,如今两两相较,倒是李宥可爱得多。
又过了一个时辰,已是亥时末,李云辞见着跟前的郑嵩唇口一张一合,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桌案上头,已是不耐,遂朝内侍监抬眉示意。
内侍监自然心领神会,悄么儿出了殿外,不多时,手上便捧着一盏药上前来,“圣上,该是用药的时辰了。”
那头郑嵩见状,面上一愕,愣了半晌才期期艾艾着只道告退。
李云辞沉了面,挥了挥手,郑嵩这才去了。
待那郑嵩走了,李云辞随即起身,穿过长长的宫廊往寝殿赶去。
原是步履匆匆,可一路望着宫廊旁夜色寂寥,待近着寝殿时,便下意识放慢了步子,心道贺瑶清眼下定然已然睡去。
想罢,李云辞唇口溢出一声轻叹,就着廊下高悬的几盏灯笼,慢慢踱着步。
待至寝殿门口,李云辞遣走了旁人,一人小心翼翼推门入内,果然,内里只墙角留着一盏灯。
李云辞放轻了动作,跨步入内,继而褪了外衫,抬了罗帐掀了被衾的一角,缓缓躺了下去。
正要睡去之际,却见贺瑶清正侧身朝内,瞧着一动不动,想来已是熟睡了的,可一段香肩皆露在了被衾之外。
因着眼下已是秋日,殿内又不曾燃地笼,怕她着凉,李云辞便提了被衾一角,慢慢向上拉着将贺瑶清的肩颈皆盖好,这才阖了眼,要睡去了。
少顷,贺瑶清许是梦中翻身,在被衾之下轻轻翻转了一下,便摩挲着他的手臂贴了上来,一团绵软眼下就亲子于他手臂之上,好似连小山如何巍峨都能勾勒得出。
鼻尖充斥着馥郁的香气,李云辞已然神思浑噩,却舍不得将她闹醒,便强自闭了眼入睡,再不管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早是静默一片,身侧的贺瑶清许是觉着热,复又翻了身朝内去了,一人蜷缩在床榻的一角。
原这样久了李云辞都不曾睡着,听着动静倏地便睁开了眼,眼底有隐隐的血丝,分明是夜凉人静之状,却尤为精神,一转念便想到怕是先头那药膳在作祟。
李云辞下意识侧转过头望了望枕畔的人儿,继而蹑手蹑脚得爬起身,掀了罗帐,坐在床沿,垂下双腿正想再去冲个凉水澡,不曾想一双脚正借着昏暗的烛光在床踏之上胡乱寻着鞋来趿,身后便传来一声轻而又轻的抽噎之声。
李云辞眉眼一跳,只怕是听错了的,随即敛了动静,果然,又一声强忍的抽噎之声从床榻内里之人的唇口传了出来。
当即踢了鞋,翻身上床榻,抬手按住侧身朝内之人的肩膀,将她掰得仰面躺着的模样,才见她双眼红红得宛若一只兔子,倒似是受了何样的委屈一般,见着他却仍旧一言不发自顾阖了眼要复翻身朝内去。
李云辞见状,心头陡然一紧,哪里容她这般一言不发,遂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掰了过来,蹙眉关切道。
“怎么哭了?是谁人教你受了委屈?”
不曾想,只一句话,竟教眼前之人忽得泪如泉涌,好似先头皆是强忍着的。
李云辞心下大骇,“可是今日太医来瞧了平安脉说了什么?是有哪处不好?你莫怕,一切有我!”
可贺瑶清仍只顾着哭,待哭到伤心处,竟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李云辞见问不出所以然来,便想差人将今日来请脉的太医唤来问话。
随即下了床榻,鞋都不及趿,朝外大声问话,“今日是哪个太医来瞧的?”
外头值夜的人闻着声,正要答,这厢贺瑶清亦跟着坐起身,带着哭腔嗡声道。
“你莫唤旁人,与他人无干系的。”
闻言,李云辞敛着眉头复坐在床沿望着贺瑶清睁着一双杏眼,满眼的担忧。
贺瑶清强自止了泪,吸了吸鼻子,一字一句问道。
“你与我说实话,你可有旁的顽疾不曾?”
言讫,李云辞不明所以,“何为顽疾?”
“便是……便是……于那事上头,只能耍些假把式的……”
骤然闻声,恍若平地惊雷一般在李云辞耳畔炸开,望着面前正一本正经等着他答复的人儿,心头一时气恼一时郁闷,已是舌桥不下之状,回想之前,自问那事上头他俨然是野渡无人舟自横1之境,每每皆是怜惜她才匆匆收了,怎的眼下就成了面前之人口中的——
——假把式?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韦应物《滁州西涧》